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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
就在这句不可置信的话,刚从“弓子”嘴里喊出来的时候,他的身后又是一身大乱!
“大民子”的三个手下已经全面发动,他们一贴过去,“****!”“哎呀!”的喊声就纷纷响起,“邪唬”和两个“战士”也都同时中招儿,腿上全挨了刀子。
这时,“弓子”就觉得自己的大腿一阵灼热,又是一阵钻心地痛。不用说,那把扎在他腿上的七寸弹簧刀,已经被“大民子”粗暴地拔了出来。
血如泉涌中,“弓子”只觉腿底下一虚,身子一软,便一头栽倒。
地上,有一小片冻上的冰,硬邦邦的,但是迅速被一股热血融化了。
“弓子”手哆嗦着摸上了后腰,似乎还想要掏刀。
可“大民子”却马上跟上去一脚踹翻了他,随后再不理他,操着刀子又奔着其他的敌人扑了过去。
一时间,“弓子”一方阵脚大乱。暂时勉强能抗衡,且仍保无恙的,也只有“老猫”和“皮子”的人了。
可这俩家伙多“鸡贼”啊?他们根本无心交战,更无心护佑“弓子”。刚一发现情况不对,他们就掏出家伙,带着自己的人全线后撤。只把“弓子”和“邪唬”仅剩的两个人抛在了后头,当了牵制敌人的香饵。
只可惜饶是如此机警,他们也没能逃了。才刚一跑到半坡上,前面已经堵住了四个人。各个手拿着家伙,冷冷地看着他们。
“皮子”脑子一热,还想负隅顽抗。可他才刚叫了一声“冲过去!”,就被一根擀面仗捅在胸口上,硬生生被掀了个空翻跟头。
再等他迷了马虎重新爬起来到时候,却没想到“老猫”已经把刀子扔在地上,主动缴械投降了。这时他才看清,那四个人里为首的,竟是个一米八的大块头,也是他曾多次见面的一个老熟人。
“陈大棒槌!”
“皮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叫,迫不及待地也把刀给扔了。胆寒之下,嘴里就忙不迭地开始解释。
“陈爷,明白人不说糊涂话,就凭我们,不可能跟您耍,不过,您也知道,跟着大哥,有的事儿由不得自己,对与错,都是没辙的事。”
这小子倒说的是实情。于是陈力泉点点头,便收了家伙,嘴里只说,“老实点儿,都踏踏实实滚过去!”
“是嘞!”
“老猫”和“皮子”毕恭毕敬应声后,马上叫上手下,依次排队而行。那真比幼儿园里最乖的孩子还听话……
皎洁的月光下,河岸边一片肃然,只有微风吹动树枝和河水中冰面破裂的响声。
“顺子”、“三蹦子”和“菜刀”簇拥着陈力泉,各个叉着腰站着。
“弓子”的人已经被彻底摆平。他和他的亲信六个,全都捂着伤口坐倒在地上。唯独“老猫”和“皮子”独善其身,带着他们自己的人,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不过,他们的边上,也照样有“大民子”的人虎视眈眈地守着。
这时,那三个带着口罩,刚才一直在最后头给“大民子”压阵的人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是洪衍武带着“小媳妇儿”和“坛子”。
首当其冲,洪衍武第一件事儿就是问谁是“邪唬”。
他可还惦记着这小子拍他黑砖的事儿呢,所以一找着正主,二话不说,带着狞笑过去,一板砖儿直接就拍在了“邪唬”的脑袋上。
这一下那叫脆生!砖头四分五裂,“邪唬”就跟个傻桩子似的,“噗通”一下就倒地昏了过去。那被开了瓢的伤口,也流了他一脸的血。
随后,洪衍武这才把狞笑的脸转向了“弓子”。
“‘红孩儿’,你玩得真好!看来我道行还是太浅,认栽了……”
刚才凶狠的一击,竟没能让“弓子”有一点惧色,他只想笑。但可惜腿上的剧痛也使他豪气大打折扣,虽然他尽力想笑,但脸上呈现的,只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惨然。
血已经他的裤子浸透了,呈现的是一种近似于黑的暗色,但伤口已见平缓。“大民子”下刀挺有分寸,只要他不再乱动,也就不会再往外猛淌。
“认栽就好,那咱们就该谈谈下面的事儿了。”
洪衍武微微一笑,脸上全是胜利者的得色。
“弓子”却懒得敷衍,忍不住带着怨气讥讽了一句。
“还有什么可谈的?40路归你,我甘拜下风。你总不会连永定门火车站也想要吧?”
“我倒是想,可就这么占了你的老窝,我也守不住。你周边的那些‘把子’非得群起而攻之不可。谁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壮大到超出自己太悬殊的程度。否则,凭什么‘八叉’只暗地里扶着你,自己不把永定门火车站吞下来?”
洪衍武的话很切实,直接促进了“弓子”的联想,让他不由把心里一直藏着的怀疑说了出来。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你跟‘二头’已经商量好了,要把我灭了,换他上位?”
洪衍武不置可否。
“总结的不错啊,明白过来了?”
这话有点不清不楚,也算一语双关。自然引得“弓子”凭自己的想象来考虑通盘一切。这么一来,有些事儿他果然想通了,但有些事也是想岔了。
“果然,苍蝇不叮没缝儿的蛋,还是败在内部喽!甭废话了,直说吧,还给我安排什么菜谱了?是‘熬骨头’(黑话,砸断手脚)啊,还是‘红烧肉’(黑话,切身上零件儿)啊?‘八叉’那王八蛋不会犯我过去的错误,总得绝了我这个后患,他才能安心!”
“行,是个爷们,刀子活儿,五个手指头,你敢吗?”
洪衍武倒没做解释,反倒将错就错故意装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因为“弓子”和“大民子”不一样,窝里还藏着一条等着咬人的狼。所以他很想借机试试“弓子”的胆气,好看清他还有没有压住“二头”的本事。否则要是让“二头”钻了空子,什么条件也就是白谈了。
“弓子”并未让他失望,一点软弱也没流露。
“洪爷,手毕竟是吃饭的家伙,打个商量,左手五个指头剁仨,留下俩,给咱抽烟用,行吗?”
“豪气冲天啊,有种!”
一把刀子随后扔在了地上!
可就在“弓子”要去够刀子的时候,刚刚清醒过来的“邪唬”突然从一旁爬了起来,抢着扑在了刀子上。
“程爷,这不行!咱们还有人!还有‘八叉’给咱们做主……”
“这儿他妈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弓子”立马气得骂了一句,但他见“邪唬”血流满面都顾不上擦,却拼命用身体护着地上的刀,死活不肯让开,又不免为这个手下的忠诚摇了摇头。随后,他索性从后腰掏出了自己的刀子。
“傻东西,今儿都过不去了,就别他妈瞎指望了……”
“邪唬”这时一回头,见“弓子”已经拿着他自己的刀,把手放在了一块砖石上,忍不住又高声叫了起来。
“程爷,您还真剁呀!”
“别他妈多嘴!”
“弓子”再次大骂一句后,额头青筋跳动着,连眼睛也红了。他手里那瓦亮瓦亮的匕首,开了刃的刀锋利无比,已经比划在了他自己的大拇指上。
全场所有的人都闭上了嘴,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弓子”手中的刀。
“弓子”再次抬起头,与面前一步之遥的洪衍武眼光对在了一起。没有犹豫,没有软弱,只有针锋相对的硬气。
随即,他又大叫一声,手起,刀落!
就在这时,变故又起,洪衍武突然抬腿一脚,正中“弓子”拿刀的手腕。
“弓子”猝不及防下,刀子脱手飞出,“噗哧”一声轻响,斜斜插在了远远的一个渣土堆上。
全场的人盯着那把刀子都愣住了!特别是“弓子”的人,谁都不知洪衍武为何要做此干预!
“程爷!”
而随着“邪唬”痛哭流涕的这一声嚎,所有的人这才醒过神来似的,又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洪衍武。
“真行啊,‘弓子’,小看你了,还真是一口吐沫一个钉儿,说到做到。难怪‘八叉’会挑上你小子。”
洪衍武点点头,他相当满意,因为有这样的钢骨叉子,往往都是言出必喏的人。也只有这样的性情,才能在受伤后继续牢牢控制住自己的地盘。
可“弓子”却着实有些糊涂了,张口就质问洪衍武到底是何用意。
洪衍武这次笑的相当和善。
“没别的,再跟你好好谈谈条件。”
“啊?”
“弓子”真是一头雾水,彻底晕头了。
洪衍武又眯起了眼,用言语试图指引。
“你就不想想,我要是真想抢40路,‘大民子’还用得着这么死心塌地,帮我对付你吗?”
“弓子”听了这话不由望向“大民子”,“大民子则冲他冷冷一笑,虽然俩人已经结下了永远难以化解的死仇,但这个笑容也明显是一种提示,这件事果然另有玄机。
“弓子”迟疑着又问,相当不笃定。
“那……你是说?”
洪衍武直接开出了真正的条件,和刚才和“大民子”谈好的一模一样。
“你要能在一个星期凑出一千块来,今后你就妥妥地在你那半条线上‘蹬车下货’,我绝不再伸手干涉。40路线我会彻底退出。”
对洪衍武的话,“弓子”全然不敢置信,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为什么?那半条线你要拿回去,运气好,没几个月就能挣出来,干嘛把这么大的便宜让给我?再说,既然你不想占这条线,干嘛不早来打商量?还有‘二头’呢?你不是答应扶他上位的吗?”
“为什么?”
洪衍武先自言自语地笑了笑,然后才给“弓子”解释起来。
“首先,是因为我有事儿急需用钱,大笔的钱,没时间耽搁。其次,要是不动手就跟你要这笔钱,你肯定不会甘心,最后咱们还得照样再来一次,一样的事儿。至于‘二头’的事儿嘛,那是他一厢情愿,我可没答应他什么,否则今天在这儿,就是他自己跟你说话了。所以说,我完全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肯交钱,我的话也说到做到,今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你自己要想再找后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弓子”先是沉思了一下,随后又抬起了头,显然洪衍武的话并未能让他完全满意。
“你‘红孩儿’混蛋是混蛋,可说过的话还没不算过。况且‘二头’也的确没在这儿,所以你说的话我信。可你到底为什么不选择扶他一把呢?他也可以给你凑钱呀?以后还会继续给你上供……”
洪衍武不由深深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地对盘根问底的“弓子”很认真地说。
“你倒是真好奇啊!不彻底跟你说明白了,恐怕你也不会安心。索性我怎么想的就全告诉你。一,咱们这行就不讲究‘码银子’(黑话,指弄了钱不给手下人花,自己藏在家里房梁上,为日后“金盆洗手”做准备)。别看平时日进斗金,可你一个‘把子’能凑出这笔钱来也得伤筋动骨,‘二头’不能跟你比,他恐怕还没有这个能力。二,还是那句话,我有急用钱的事儿要去忙活。所以你们团伙内部争执,谁是谁非,我都没兴趣。也因为这个,我同样不想因为断人财路,再跟‘八叉’彻底对上,把我自己的事儿耽误了。三,我最讨厌别人算计我。‘二头’这兔崽子谁知道他心里有多少脏心眼子?找上我,无非是想把我当‘枪’使,先灭了你,再帮他挡住‘八叉’,后面的大仗小仗我还全得管,他自己倒安心搂钱当‘把子’,我要有个闪失,他去抱别人的大腿也不晚,这笔生意怎么都是他自己合适。四,不管你信不信,我得承认,把尤三‘抬’进去,我也有不对。就算是我假仗义一回,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现在想卖你个人情,咱们就此把这事儿彻底遮过去行不行?”
“哈哈哈!行!怎么不行!我全答应!”
“弓子”终于疑虑尽去,他笑了。
尽管腿上的疼痛一阵阵地传来,尽管他笑得头晕目眩,尽管他笑得浑身出虚汗,但他还是笑了。
并且随后还狠狠骂了一句。
“他妈(的),‘二头’这回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