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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二十五年,二月初三,本该是秦兰若生产的日子,可她的孩子迟迟不到,陆离在跨院里连守了三天三夜。到了二月初五,我却疼痛的起不了身子,心里有了预感,当年早产生下的执儿,这个也说不准。开始时只是胀痛,我叫人进来,才刚说一句我好像要生了,那人就跑出去,然后没多久,稳婆和嬷嬷们就进了一屋子,我看着满地的人,心里没由来地就有些发慌。
疼痛不时地发作,躺在床上浑身都不舒服,稍微动一下就是腻腻的汗。太医每隔一会就进来请一次脉,每次却都说还早的很。陆离迟迟没有来,我隐约听见有人说秦主子也开始痛了。
流觞看着汩汩而出的血吓的脸都白了,飞快的转身冲了出去。再醒来时只看见流觞满脸湿漉漉趴在我的床头“主子,王爷在秦主子那,今个儿秦主子也在痛,恐怕也快生了,那屋里的人拦住我不让我进去找爷。”我闭上眼睛,忍受着锥心刺骨的痛。小语得了消息赶来来陪我,我疼得难受时就和她胡乱扯些事情。
到了晚上,真正撕心裂肺的痛才开始一阵阵袭来。视线模模糊糊,小语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恍惚中只听见她不停地和我说话,我期盼着结束,疼痛却是愈演愈烈,好像没有尽头一样,眼前渐渐连成了一片黑暗。
再醒来时,我只觉得嗓子生生被堵住了,没有余力出声。
“你可算是醒了。”转头看,小语正满脸憔悴地守在床边。
我给她一个安慰的笑,浑身都累得很,闭了眼睛想要再睡,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拉上小语艰难出声问:“孩子呢?”
小语笑说道,“你别急,我看过了,很漂亮。是个儿子。”
来不及反应,小语已经扶我坐了起来,转身吩咐几句,便有奶妈抱进来一个小小的襁褓到我身边。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抱孩子,只看着恬静安睡的他,突然间感到,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值得。奶妈含笑小心翼翼把孩子递到我怀中,软绵绵的小身子在我手臂上,我动也不敢动。
“你昏着的时候,七爷其实来过了,见你们母子平安,这才又匆匆走了。”小语说着一叹气,“说是秦兰若那生不下来。”
我点点头,只顾着看我怀里的孩子,眼神怎么也移不开,耳边的话一句也听不到心眼里。
小语笑着看我们娘俩,“七爷走的时候说这孩子的名一先就想好了,叫景瑷。七爷可真当是宝贝呢。”
“瑷……是美玉的意思?!”我淡淡一笑,在儿子的额前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把孩子递过去,周身的倦意终于袭来,终于能安睡一夜了,迷糊之中已经倒在被窝里含着笑意沉沉的睡去。
“你又吓了我一出。”还没等睁开眼,就听见陆离已坐在床边开始“责难”,“竟又是早产了两个多月,我放任着你不管,你倒把自己养成这个样子。”
“我睡了很久了?”我问。
“两天了。”陆离颇为无奈的看了我,我四处张望着想再看看那张粉粉的小脸。
“孩子由人抱去了宫中,你只好好养。养好了,我们一并去看他。”他说时竟也垂了头。身后流觞忙退了出去,临走时那一抹哀色痛戳了我。
“真的?”我直直盯着他,只觉得一股情绪猛然钻上心头。
“真的。”他极力的肯定,是不是也是要强迫给自己听。
“是吗?”我又问了一句。
“你怎么了这是?”陆离的眼神闪烁了,却是一颗钢针死死钉在我心口。
“你出去。”我哑着嗓音,声音穿透了灵魂,“滚出去!”
却听隔间猛亮起了哭声,我连跌下床,那声音牵着我要更进一步。只陆离猛拦上我,“你身子虚,倒是要做什么?!”
“可是瑷儿,我们的瑷儿?皇父送他回来了?”我痴痴道,心中却翻滚着另一处情绪,心,已不知道裂成几瓣了。
“兰若生了个男孩。”这一声,隐着痛。他垂头掩下所有心绪,皱眉道。
“我的孩子……是不是不在了?!”我凝着他,终以开口问出这一句......
陆离一脸苍白的看着我,颤抖着嘴唇。我猛地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大吼,“我问你,我的孩子是不是被杀死了,被你皇父处死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我猛垂向胸口,一口血溅在床单上散开一片鲜艳,尔后控制不住的一口口落在胸前,手上,我昏昏沉沉的栽了下去,一个声音在响,我的孩子没了,皇上不会放过我的儿子,不会,他连姑姑都不肯给她一个孩子,更何况是我……
天佑二十六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斜卧窗下,昨夜的宿醉还未褪尽,身子绵软无力,伸手不经意拂倒手边的酒杯,洒出最后一滴残酒,空气中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思良从外间的床榻上起身,一张没洗的脸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直往我屋里蹭,“姑姑,姑姑……”
这丫头许是被我宠的过了,如今也是将近十岁的女孩子家了,可偏偏没有别家孩子的稳当,在我面前一如当年那个横冲直撞甜言蜜语讨人欢心却又能气你横鼻子竖眼的小丫头。
流觞从厨房端来一碗素面,我向来最不喜面食,忍不住皱了眉头:“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主子忘了?今日王爷寿辰,整个府里原就该吃这个。”
“我说呢。”淡然笑了笑,低头夹了一筷子。
“主子,月底爷可回的来?”流觞问着。
我点点头,“似乎是的样子。”
秋天的时候,皇上便派了他下江南办案,我让姚舒幻随着他去照应,一走也是几个月,信倒是会按时递,我大多让下人直接送了翊凌那。一推手边的碗,嘱咐着流觞,“去,把尹儿,执儿叫起来,一天天暖和了,就不兴赖床了。”
说罢,起身走向床边,流觞在后面急道,“昨日王爷遣来的信使还等着主子……复信呢!”
我驻足,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郁,“你便替我回了罢。”我懒得回头,转身自去,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你瞧瞧他这次又送来些什么,挑些好玩的留下,其他给各房预备着。”
说着便也走到了床边,看着景睿惺忪着睡眼坐起来,一只手往身边去够衣裳,我忙拉过他的手,给他套衫子,“说了你多少回了?!这种事叫丫头们来伺候,着了凉可不好了。”
景睿个头虽比尹儿差些,可心思细腻,许是因为从小由我哄着,性子里最黏我,我便一直在身边带他。
给景睿收拾了一番,将他抱下了床,一点他的小脑袋,“你这家伙倒是胖了不是,如今娘抱你都要费力了。”
正说着,尹儿和执儿已经走了进来,我张罗着开早膳。一手牵着景睿走向桌边。
尹儿性子温和,像极了从前的二哥,这些年我对他越发的疼爱,只觉得他不是二哥的孩子,而是我的骨肉。兰若死后,陆离便让执儿认了我,虽然是女儿回到了身边,可有的时候还是刻意回避着,回避着当年的一切,回避着她从小跟在兰若身边的事实。如今女儿好端端的坐在我眼前奶声奶气地喊我一声娘时,我却不知道该怎么疼了,对她,竟不如对不是亲生的睿儿和尹儿。好在陆离最是疼爱这丫头,近两年中我这个娘虽然做的不称职,可她也好歹走出了失去兰若那个娘亲的阴影,也时常惹得我们大家眉开眼笑。
“都动筷子吧。”我冲桌上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性的端起景睿眼前的碗,一口一口喂着景睿。
执儿抬头看了这一眼,颇为嫉妒的撇撇嘴,又埋头喝粥。
拿帕子擦了擦睿儿的嘴角,门外奶娘牵着一路小跑的景瑷的迈了进来,景瑷正是爱跑爱闹的时候,跌跌撞撞往我怀里攥,每一次看着他这样我都要恍惚了好久,将近两年了,这个孩子就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生活在我的眼皮底下,住在我的侧屋,我对他也做到了娘亲的疼爱。可为什么看着他,我的心就会控制不住的疼痛,一个声音在说,这个孩子抢走了我孩子的名讳,抢走了我对自己骨肉的疼爱……
我现在根本无法平静的看上景瑷一眼,更奇怪的是,只要一听到他那声嘶力竭的哭声,我就忍不住发抖,我回出神的想我的瑷儿离开的时候,是不是比这样哭得更惨。
秦兰若,你当年抢走了我的女儿。如今,你两眼一阖,走的潇洒,却给我留下了这笔算不清算不起的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