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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禾从没有看这古代城墙这么亲切过,心想这样下去别说长安,恐怕连并州都走不到,只得冒险进城买些食物,再想其他办法。
虽然那人说过从晋阳到并州只三日的路程,脚成快的两日就到,可是他和晓禾都忽略了最大的一个问题。那就是晓禾根本就不会起骑马。所以在晓禾尝试了几次妄图自学成才却最后都被无情的摔下来之后,她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冒着生命危险买回来的马最后的用途只是背着小小的一个包袱来由她牵着走。
所以这两天来她一直是靠着最原始的步行。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一直没有人追上来,不然可就是在劫难逃了。
晓禾就这么进了城,之后才知道几天前已经有人来过下达抓捕她的命令,可是几日下来始终没有结果,再加上榆次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城守也就开始阳奉阴违。所以晓禾只交了点银子就进了城。
进城后晓禾先到饭馆吃了平生最为香甜的一餐饭,然后跑去买了一大包干粮,酒足饭饱后晓禾就决定出城。虽说现在这里查的并不太严,可是还是应该小心一点。这些日子她常在野外露宿几乎有些习惯了这种逃亡流落的生活,晓禾牵着马匹来到城门口,站在等待出城的队伍里排队等待出城。突然只见城门口处一匹战马四蹄如飞的跑了进来,晓禾心下一沉,伸手握住包袱里的一把匕首。只见匹马径直冲了进来,马上的兵丁浑身浴血,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刘武周派大将宋金刚率三万大军进攻榆次,已距城不到百里,全城封锁,众军戒备!”还没说完就已翻身倒在了地上。
一阵震天的喧哗中,晓禾愣愣的靠在马上,神情忡愣。
太原,要沦陷了。
黑色的乌云盘旋在夜空,天幕阴暗的仿佛压向地面,偶尔一声惊雷打在头上,人们期盼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充满了疯狂的热切,然而过了许久,乌云却渐渐的散开,没有一丝雨水落下来,只有一阵充溢着死亡气味的泥土在凛冽呼啸的风声中,卷过苍茫的大地。
“天啊!你也要亡我们吗?”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仿若是垂死的困兽,声音凄厉有若鬼哭。人群里一阵骚动,然后慢慢的静了下来,只听到那个书生打扮的人披头散发的站在街道的中央大声指天咒骂着,仿佛是受了那人的感染,渐渐的有人小声的哭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响,似乎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在有意的克制,可是渐渐的悲从中来,也就压制不住了,只一会的工夫,哭声就响彻了整座榆次城。
晓禾靠在墙壁上,微弱的呼吸着,周围的哭声越来越大,她紧紧的皱着眉头,许久,慢慢的仰起头来,眼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流过她干裂的嘴唇。
今日已是宋金刚包围榆次的第十九天了,那日哨兵通报之后,远近的居民见宋金刚的大军袭来,就纷纷飞蛾扑火般逃入了这个北黄蛇岭,兵势凶张,向来为兵家必争之地的榆次城。然而只有晓禾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武德二年刘武周进图晋阳,南向以争天下,大将宋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统兵三万入寇,一路上势如破竹,所向批泥,破榆次,拔介州,进攻并州及太原,高祖谴裴寂往争,大败。齐王则假意出兵,夜间却带着妻妾,一溜烟逃回长安。于是晋州,并州,太原相继陷落,河东一带,一片战火狼籍。
而最先被战火波及到的就是这座榆次城,果然不出半日刘武周的大军就开到了榆次的城脚下,三万大军一字排在城下,笙旗招展,漆黑的天幕下无数火把闪烁,几乎照亮了半面天空,晓禾站在残破的城墙上,第一次见识到了电影里古代战场的雄伟与壮观。可是此时晓禾的心里却除了害怕与凄凉并没有一点的兴奋与好奇,她一个人愣愣的站在那里,眼泪缓缓的落下,心底是无法掩饰无法压制的巨大的悲伤与凄凉。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会在这场和自己全无半点关系的战争中被波及送命,只是一种对战争的深恶痛绝和对城下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的悲悯和怜惜。
帝王搏亦,百姓何辜!
然后便是三日的围城,宋金刚并没有发动什么有效的攻势,只是为了不闷场,才一直小规模的进攻着,城内的士兵不免懈怠了起来,认为大名鼎鼎的宋金刚也不过如此。只有晓禾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远不会那么简单。果然,第三日,全城的水井河流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下了毒,城内居民死亡无数,再然后就是粮草大营被烧,晓禾愣愣的靠在墙角,亲眼看到无数人七窍流血,痛的在地上翻滚,却无能为力,战争的残酷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刺激到了这个在和平环境下生长了二十年的女孩子,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始终在晓禾的脑子里挥之不去,让她夜夜在睡梦中惊醒,在黑暗中痛哭。
然后,榆次就陷入了全城断水的尴尬境地,城内的御河、十里河、口泉河、淤泥河也纷纷被敌人从外截断,到了第六日已是全城再无一滴可用之水。
如此伤天害理天怒人怨之事,在这个强权公理的冷兵器时代却被奉为战时经典。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从来都只是当权者的游戏,而这些如浮游一般脆弱的百姓在战争中就是注定被牺牲和抛弃的。
晓禾苦笑着摇了摇头:“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晓禾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身子,用手扶着墙壁想要离开这条充满哭声的街道。
“姐姐!”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晓禾低下头看了一下,见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女孩,黑漆漆的小脸,一双眼睛又大又圆,黑白分明的像是两颗葡萄。晓禾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伸手摸着小孩的脸蛋,问道:“你叫什么啊?有事吗?”
小孩用一双黑漆漆的小手抓住晓禾的手,笑容甜甜的,“我叫阿鱼,我没有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