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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了约翰神父之后,我和他长谈过,他似乎准备做一个殉道者……而一九四二年乐宝山提供的这个情报,倒是让我们对将共产党大连特委一网打尽的计划信心倍增……”(选自廖静深的《关于林重等人反满抗日纵火特大间谍案的报告》第十八章)
陆远南自从第二次向柳若诚求爱被拒后,一直不甘,他又找到柳若诚,问道:“若诚,我就真的不明白了,你怎么就不能接受我?是不是我哪一点没让你满意,你说出来我立马改正。”
“我不是已经接受你了吗?该给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柳若诚反问道。
“你看你明知故问。我当然是想和你结婚,给你一个幸福的家。”
“陆远南,咱们三年前就谈好了,只谈恋爱不结婚。你这样再三挑战我的底线,我实在没办法接受。”
柳若诚说着就要走,被陆远南一把拉住央求道:“好好好!我接受,我以后再也不提了,直到你自己想结为止行了吧?”
陆远南四下看看,接着说道:“有个事我想给你说,你对你妹妹若浓的行踪了解多少?”
“什么意思?”柳若诚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详。
“是这样的,我们特勤处的一个白片密探告诉我,满蒙大学的一些学生暗地里参加中共的地下反日组织,其中提到了你妹妹……”
“什么?”柳若诚噌地一下站起来,又坐下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你别急,听我给你说。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若浓只是去听过几次所谓的爱国讲习所的课,当然他们是打着文艺社团活动的幌子举办的。而若浓并没有与真正的中共负责人接触,所以没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共产党,她也没有别的活动痕迹,仅此而已。而这个密探好在是我的心腹,他只报告给了我一个人,他甚至连若浓和她几个同学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给我描述了长相,可见并不那么危险。所以我这不就赶紧告诉你,让你劝劝若浓嘛!”
柳若诚松了一口气,又机敏地问道:“那你们打算把这个组织怎样?”
“那还用问么?肯定是斩草除根。当然了,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若浓的一根手指头,这你放心。”陆远南拍着胸脯说道。
“那我还真得替她谢谢你这个准姐夫了?”柳若诚冷冷地笑道。
陆远南误解了她的冷笑,以为这是欣赏自己,而且听到‘准姐夫’三个字的时候,心花怒放起来。
柳若诚惴惴不安地回到家,见若浓也刚刚回来,正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气得一把将她拎到卧室,质问道:“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们大学的文艺社团都在搞些什么活动?”
若浓有些惊讶,但若无其事地摸着胳膊说道:“什么什么活动?就是看看名著,写写诗什么的,你看你,都给我胳膊掐红了。”
“你胡说!”柳若诚低声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打着文艺活动的幌子搞爱国讲习所?我告诉你,你这是要进监狱的!”
若浓眨眨大眼睛无辜地说道:“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听不懂。我们社团真的只是文艺社团,以前我高中时可能还不懂,借阅过一些禁书,现在我早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柳若诚知道她在骗自己,转念之间,又为她这种保护组织的做法感到些许欣慰。她心里真是矛盾重重,对若浓说道:“我不管这是真是假,我要把你送出国去,去咱爸那儿。”
“开什么玩笑,我大学还没念完呢!”若浓眼眶红了,指着柳若诚嘶喊道,“你要送我走,我就自杀。”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若浓说完就夺门而去。
夜深了,林重下班的时候还习惯性地回头往警察部楼上看了一眼,当他看到神谷川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心里不安起来。多年观察总结的经验告诉他,每每这种情况就预示着将要有大事发生。
神谷川在办公室对廖静深说道:“从乐宝山的情报来看,咱们目前掌握了两个方面,即大连地委的爱国讲习所、地下印刷厂和地委高层陈渡航的照相馆。廖处长,你打算怎么办?”
“我认为应该先不急于下手,派人把这几个地方监视起来,尤其是陈渡航和他的照相馆。他是共产党大连地委高层,咱们只要掌握了平时与他接触的那些人,就等于掌握了大连地委的关系网。等一切摸清楚之后,再一网打尽。”
神谷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但是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咱们这里有内鬼。监控这么多的区域,需要更多的人手……”
“您是怕行动情报泄漏?”
神谷川自负地笑着说道:“我不是怕,而是希望。我希望这个内鬼把情报传递给他们,更要让他们来找这个内鬼索取情报。”
“次长,我不太明白您后面那句话。您怎么能让他们主动找这个内鬼索取情报呢?”
神谷川朗声大笑道:“你抽象地想一下,内鬼、陈渡航和爱国讲习所,这是三者是关联关系,很有可能产生连锁反应——”
“噢!我明白了!”廖静深拍着脑门,恍然大悟地说道,“您是想设个套儿,逼这个内鬼现身?”
神谷川笑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这也只是一种设想,如果能成,那就最好不过了。你把这个方案的第一步给林重、翟勋、傅剑凤和樊晓庵布置下去,然后给他们留点儿时间,监视他们。我非要看看,到底谁才是我们这里的佐尔格!”
“次长,您真是个天才!”廖静深竖起大拇指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神谷川叫住正要离开的廖静深,诡异地看着他说道,“别忘了,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情报的人。”
第二天上班,廖静深给林重他们布置了监控和抓捕爱国讲习所的方案,而并没有提到陈渡航。林重听完之后觉得很蹊跷,廖静深以前进行抓捕的时候一般都是临时通知、突然进行、现场指挥的,而这次居然一反常态地把抓捕时间定在明晚——爱国讲习所开班的时候。既然廖静深早已掌握了爱国讲习所和地下印刷厂的人员名单和住址,那为什么还硬要拖到明晚呢?难道他不怕走漏风声吗?
这太反常了,林重警惕起来。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眼前的那部办公电话,想起了卢默成临走时说的陈渡航照相馆的电话号码。他不知到底该不该铤而走险。就在他犹豫不决地抓起电话的时候,他猛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敌人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要找出自己。
他想证实自己的推测,于是决定冒险一试。他借口去翟勋布控的讲习所现场看看,驾车刚驶出警察部大院,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一辆车跟了上来。
林重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往讲习所驶去,那车也不紧不慢地跟着,一直跟到讲习所附近,这才远远地停下。林重把翟勋叫到车里,一本正经地谈了一些布控的细节,然后开车回到警察部,那辆车也跟了回来。
果不其然,自己已经被监视了,看来神谷川和廖静深对自己一直是有所怀疑的。林重想到这里,不禁为自己刚才想打电话通知陈渡航而感到后怕。这次的种种反常让林重深感有一场暴风雨即将袭来……
晚上,陆远南被特调处行动科的孙明叫出来,听他说道:“陆哥,我们特调处行动科已经把中共大连地委的爱国讲习所和地下印刷厂监控了,就等今晚一网打尽。你们要是早点来,还能赶上热乎的,你到底来还是不来啊?”
“几点行动?你们林副处长会去吗?”
“听我们翟科长说是晚上八点多,他们讲习所的会开到一半的时候。每次这样的行动都是廖处长带着林副处长亲自指挥,廖处长要是不在,那就是林副处长自己来了。”
“今晚我们特勤处就不去了,谢了兄弟!害你白跑一趟。”陆远南说着拿出几张钞票塞给他,“买条好烟抽。”
林重回家整整纠结了一夜,他为自己不能通知大连特委而感到懊恼,他想寻求一些心理安慰,不由地回忆起老卢很多年前在上海的时候曾说过:“林重,如果你事无巨细,遇到任何行动都向我通知的话,那么你早就暴露了。所以我觉得你有的时候应该狠下心来闭上眼睛……每个人,尤其是干咱们这行的,总要为自己犯的错误付出代价,不对吗?”
当时,林重刚刚在上海和卢默成接上头,那时的林重确实不论大小情报都无一例外地传给了卢默成,以至于自己差点就在‘国民党陆军情报调查委员会’暴露了。想到这里,林重觉得当时的自己很青嫩。
第二天晚上,陆远南早早地把车停在离讲习所不远的路边,熄了灯,副驾驶位置上坐着柳若浓。她看着这熟悉的地方,问道:“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儿吗?带我来这儿干嘛?”
陆远南看看表,食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示意柳若浓往那边看。
十几分钟后,一些人陆陆续续地进入讲习所,其中还有柳若浓的几个同学。又过了二十分钟,突然,不知从什么角落窜出一些持枪的人,他们踹开讲习所的大门冲了进去,一片喊叫声中夹杂着几声枪响,外面也陆续来了一些车,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两个人站在路灯下,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柳若浓瞪大了眼睛,看得真真切切,其中一个人正是林重。一阵混乱之后,周围安静下来,从讲习所里陆续被押出二十多个人,最后抬出来的是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长发及腰,那正是柳若浓的女同学。
柳若浓紧紧地攥着双拳,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愤怒,身体不住地发抖,陆远南一直在观察着她的反应。见特调处收场后,陆远南边开车边对柳若浓说道:“若浓,你是个成年人了,希望你能明白,今天如果你没有坐在我的车里,那你肯定就被林重他们押去警察部的审讯室了,或是像你同学那样,被抬出来。”
柳若浓一言不发地扭头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柳若浓就态度坚决地下车了。她想独自走一走,可没走几步,就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几天之后,陈渡航走在路上,一直回忆着头一天乐宝山说的话:“老陈,咱们几个讲习所和印刷厂的人都被捕了,算了算一共被抓去了五十多个人,其中有不少是咱们的同志。我觉得是不是咱们内部出现叛徒了?”
这些话让陈渡航感到很有道理,乐宝山随后又说:“要是咱们在警察部里有卧底就好了,这些事儿就不会发生了……”
回忆到这里,陈渡航更加坚定地往前走去,他心事重重,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早已经被人紧紧地盯上了。他走到一棵槐树下的长椅跟前,在长椅的下方缝隙里塞进了一张纸条。
这几天陈渡航过得茶饭不思,他想起他早就想给卢默成说自己没有能力来领导整个大连地委,可是这句话多少次到了嘴边都被咽下去了。
陈渡航所做的一切都被如实地汇报给了神谷川,他把廖静深叫来笑道:“这家伙可真沉不住气……那纸条上写着‘家中遭贼,请务必马上擒贼’。我让他们原封不动地塞回去了,并且在那长椅附近监视,看来这是他们的死信箱,很快就会有人来取了。”
看着神谷川的计划一步步地实现,廖静深打心眼儿里佩服他。他们当然没有把计划的第二步,也就是监控陈渡航的事儿告诉林重。林重这几天即便在审讯那些被捕的人的时候,可一直在惦记着那死信箱,他想,如果陈渡航有急事找自己,一定是会启用死信箱的。可是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犹豫了。
好在那些同志们并没有供出什么线索。林重感到些许欣慰,却又忍不住想去看看死信箱,真是矛盾至极。他的直觉总在这时候跳出来提醒他,如果这么做,很危险。
再次提审讲习所被捕人员的时候,一个女学生却供出了让廖静深和神谷川感兴趣的线索。她说她有个同学也来过几次,那同学叫柳若浓。神谷川看过审讯记录之后,把林重叫来说道:“林副处长,这个叫柳若浓的你认识吗?”
林重心里咯噔一下,说道:“认识,她是我同学的妹妹。”
“那么是你带人去抓她,还是我让别人去抓她?”神谷川盯着林重问道。
林重说道:“我去抓她。”
一路上,林重眉头紧皱,从审讯记录来看,柳若浓去讲习所的次数并不多,而且连讲习所的负责人都不认识。如果她能经受住审讯,那么在没有证据表明她是共产党的情况下,她多半是会被释放的。林重和翟勋开车来到满蒙大学,在众多师生面前,从课堂堂而皇之地带走了柳若浓。而柳若浓好像早已预料到了似的,表现非常镇定,她连看都不愿再多看林重一眼了。
廖静深看着被带来的柳若浓,摇了摇头说道:“你说你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孩子,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参加什么反日讲习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你们的教授没教你们这些吗?我看你们啊,最大的问题就是心不静!”
廖静深又问林重:“是你审还是我审?”
林重说道:“为了避嫌,还是您亲自审吧!”
审讯结束后,廖静深把审讯记录给林重,板着脸说道:“看看吧!她把和你们的关系全都招了。”
林重吃了一惊,他前思后想,实在想不出柳若浓能招什么。他在廖静深的目光注视下看着审讯记录,颇感意外,林重原以为柳若浓会抗拒一番,可她不仅把自己参加讲习所的事实全部交代了,而且写了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并且还说了几年前林重在她家质问王妈的事儿。看得出来,廖静深是故意诱导她交代林重和柳若诚的关系的。好在那记录上写着柳若浓的口供原话:“林重当着我们的面,要王妈交代自己的身份,他说他怀疑王妈是共产党……”
看到这里,林重放心了。很快,接到通知的柳若诚和陆远南一起赶来,陆远南说尽了好话,柳若诚又交了不少保释金,这才把惊魂未定的柳若浓接走了。临走时,陆远南拍着柳若浓的肩膀,而柳若诚回头狠狠地瞪了林重一眼。她当然理解林重必须这么做,但是戏还是要演的。
这段时间神谷川和廖静深也同样辗转反侧,他们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那要取信的人,怎么迟迟不见动静呢?
时间拖得越久,双方就越是按捺不住,林重隐约感觉到,这时候假如稍稍表现出一些异常,就会万劫不复了。
几天之后,廖静深有些沉不住气了,朝神谷川问道:“次长,这都好几天了,守在长椅附近的弟兄们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恐怕是咱们暴露了吧?或是对方有所察觉?”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神谷川说道。
“您没去过您不清楚,那长椅附近是个公园,白天还行,一到夜里就没什么人了。咱们在那边二十四小时监控很困难,非常容易暴露。”廖静深说道,“还有,对陈渡航的监控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怕监控久了会被察觉,这家伙还是比较警惕的。”
神谷川打断他说道:“我能感觉得到,那内鬼也在试探咱们,所以过几天再收网也不迟。”
忽然有一天晚上,刚刚换上睡衣的廖静深接到电话说陈渡航居然跑了!他赶忙联系神谷川,俩人商量一番,神谷川说道:“你把人分成两组,第一组搜捕陈渡航,第二组去抓之前掌握的那些和他接触的人,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