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缅栀子(三)

九月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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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车里,杨队心急如焚,他没注意到刚亮起的红灯,差点撞到前面的一个路人,他猛地一刹车。

    “砰!”还没反应过来的肖铂,迎面撞上了车窗的玻璃。

    “找死啊!”肖铂对他一脸嫌弃。

    杨队自己也吓到了,他停在了十字路口,等待着绿灯的亮起,他不知道该朝哪个路口开去,宋栀去了哪里,他目光凌乱地、四处张望,寻找宋栀的身影。

    “铃铃……”他的手机响了。

    “杨队!有人看到宋栀朝孙庄的方向去了!”

    他顾不上挂电话,马上调转车头,朝孙庄赶去。

    九墨站在桥上,她手里拿着字条,宋栀让她来找一个女孩,上面是她的住址和名字。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溺水了!”桥下不远处,有个女孩在叫喊着。此时已是傍晚,村里的人几乎都回家做饭了,河水的两岸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桥上的九墨。

    “救命啊!救命啊!”溺水的女孩呼叫着。

    九墨急忙朝桥下走去,一个女孩慌慌张张地跑到她跟前,呼喊道:“阿姨!你救救江兰吧!她刚才不小心掉河里了!”那小女孩指着不远处那个溺水的女孩。

    “江兰?江兰!”

    听到这个名字,九墨的心头一颤:她正是宋栀要找的那个女孩,宋栀的女儿!但九墨犹豫了。

    “九墨!快快下水去救江兰啊!”一个焦急万分的声音传到九墨的耳畔,是宋栀。

    “我,我不会游泳。”九墨的脑海里,一个胆颤心惊的画面朝她袭来,十七年前,她被白洋扔进海里,海水的冰冷、深不见底的海,让她害怕得哆哆嗦嗦。

    眼看着溺水的女孩就快不行了,九墨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她胸口一阵疼痛,她的身体脱离了宋栀。

    宋栀立马脱掉鞋子,“扑通”一声,她跳进河里,一下子像着了魔一样,拼命地朝女孩游去。那女孩,已经快没气了,只剩下一双手,在水面上下挣扎。

    随着女孩的叫喊,岸上来了几个汉子,看到宋栀游向那个在河中心的女孩,喊道:“姑娘!危险啊!河中心,水太深了!回来!”

    宋栀怎么听得见呢!又怎么会回去呢?

    “扑通”一个汉子跳下水朝她们俩游去。

    宋栀,拼命地游向女孩,终于抓住了女孩的手,然后本能地把女孩的头往上抬,向河岸游去。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但心中的信念支撑着她,一定要游到岸上。此时,正是河水涨潮之时,她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当那个汉子,从她手中接过女孩时,她,筋疲力尽,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她救上来的女孩,就沉入河底。

    十几分钟后,宋栀被救上来,奄奄一息。

    “妈妈!妈妈!”江兰认出了自己的母亲,尽管她离开宋栀时才四岁,但她记得她。

    不远处,杨队和肖铂,刚刚赶到,紧接着,一辆警车鸣笛而来,肖铂抱起宋栀,催促杨队赶紧送她去医院。

    宋栀被推进了抢救室。

    杨队和肖铂在门外等待。一对四五十的中年老夫妻,朝他们走来,杨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妇人,她是歌坛的常青树,阮清。此时,宋栀的容貌在杨队的脑海闪现,她的容貌和阮清,如此相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医生把宋栀推出抢救室,“对不起,我们尽力。”

    “我的女儿啊!我可怜的女儿啊!”阮清抚摸着,被白布盖住脸庞的宋栀,嚎啕大哭,她来晚一步了。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你回来!”江兰呐喊,阮清将她紧紧地拥入怀抱,“孩子!你就放心地把江兰交给我吧。”

    原来,二十几年前,她作为知青下乡的一份子,来到荆平,和一个教书先生相恋,有了宋栀。宋栀出生不久后,她的父母平反了,他们过来荆平接她回去。但当她的家人知道她有了孩子,很愤怒。一个女孩子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这在当时,放在寻常人家都是一件丢脸的事,更何况放在作为书香世家的阮家,后来她的家人为了保全家族名誉,逼迫她舍弃孩子,最后她不得已将宋栀放在了车站,希望孩子能够遇到一个好人家。

    不曾想这一别,竟是三十年。后来,她也试图找过宋栀,但总是不了了之。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报纸上看到宋栀的新闻,她脖子上的那条太阳吊坠项链,正是当时宋栀出生时,她给她戴上的。

    世事弄人,一个原本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阴差阳错地留在了荆平,在生活的压迫下,一步步沦为了杀人犯,这背后的故事,又有多少人能明白,这背后的心酸,又有多少人真正体会过。

    此时,九墨才真正明白,昨天宋栀说过的一句话:在这混帐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并要游刃有余。

    杨队把宋栀死亡的消息告诉刘春时,她泪流满面,却无声无息,似乎在无声地控诉着,这命运的不公。

    “她是逼不得已的。还没结婚前,她丈夫人还不错的,可是结婚后,她丈夫像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喝酒、赌博,喝了酒,输了钱就打她,她忍了,这一忍就是五年。”刘春说着,眼睛望向远方,若有所思。

    “最后,她那没良心的丈夫,赌博输了钱,为了还钱,居然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了,她的心碎了,绝望之中她才……”她有些哽咽。

    “为什么不离婚呢?”杨队不理解。

    “离了婚,她又没有工作,她会失去她的孩子的。你们男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母亲的心的。天下哪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啊,那可是女人的命啊!”她淡淡地说。

    “那另外五个男人?”

    “不是宋栀杀的,是我杀的。”她眼神坚定地说。

    “为什么?”

    “我其实是宋栀的妹妹。当年,我母亲收养了宋栀后,一心想生个男孩,结果却生了四个女孩,我是最小的,后来家里实在太穷了,母亲把我送人了。八岁那年,我得了场大病,收养我的人,把我送回了家。那时,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宋栀为了养活我们,辍学了,一个人干好几份工。”看得出,她和宋栀的姐妹情谊很深。

    “她本来是可以嫁个好人家的。她是我们那镇上,最美的姑娘,心地又善良,一个台湾的富商少爷看上了她,他们情投意合,但她为了母亲,为了照顾我们四姐妹,她就没答应。宋栀在杀了姐夫后,她为了找她的女儿江兰,才没去自首。我嫁的不好,但我为了孩子,一直忍着。被我杀死的那五个男人都是不得好死,赌博,喝酒,玩女人,我看不惯就杀了他们,宋栀知道后,她为了保护我,才谎称是她杀的,现场的指纹都是她故意留下的。”

    “为什么,你不叫她姐姐?”

    “在我们四个姐妹眼里,从没把她当姐姐,她更像是我们的母亲。”

    宋栀走的那天,九墨做了一个梦,梦里,宋栀笑得很灿烂。

    “母亲总说,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收养我,算命的说我命硬,是因为我她这辈子才没有了生儿子的命。”宋栀说的意味深长。

    “母亲总说下辈子,不要做女人了,太苦。”

    “你呢?”九墨问。

    “下辈子,我还做女人,不过我要活得再长一点,我要看见我的女儿穿上嫁衣。”她说着,把一朵花送给九墨,“这是我最爱的花,谢谢你。”九墨接过花,宋栀留下了一滴眼泪,走了。

    九墨,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那朵花的名字。

    “它的名字叫做,缅栀子:其名不扬,其花不艳,平凡却不甘于平庸,却选择在这个多雨的五月,静静地开放,亦如它的花语:孕育希望,不安分的安静。它在大雨磅礴中、漫漫黑夜里,怀着“不安分”的希望,静守一个个花开的愿景,如你一般,宋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