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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异端的异教徒,是上帝和我们的敌人。”施蒂芬娜夫人用十分轻微的声音对车上的两个人说着话,即使这样,她也还是为这些话题感到不安。这就更让她觉得这个侍从对自己的儿子是个巨大的可怕威胁。
可是想到儿子那近似病态的嗜好和有时候固执得如同他父亲似的性格,施蒂芬娜夫人决定还是谨慎的对待这个事情,毕竟她不想让儿子为了维护这个小小的侍从做出可能毁了自己的蠢事。
她坐上马车,坐在儿子的对面,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伦格的脸“侍从,告诉我,他们不信上帝的罪责是谁的责任?”
这个时候如果给伦格任意选择某种东西的机会,那他选择的肯定是一种叫后悔药的东西!
火烧,车裂,鞭钉,铁处女……
一连串中世纪酷刑的名称横贯伦格的大脑,全身的冷汗这时候已经足够为四周酷热的天气降温,恐惧让他彻底的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以至他相信如果现在就有人把他拖出去行刑的话,估计没到刑场,他就可能已经因为严重脱水一命呜呼了。
“为什么那么说?”施蒂芬娜夫人依然很固执的询问着,她在看到伦格走到儿子车边的时候就已经很注意,当看到这个放肆的侍从居然坐上了儿子的马车,伯爵夫人在内心里甚至产生了立刻冲过去一剑刺穿他心脏的冲动。
可她最终还是冷静下来,慢慢的走过去。她必须为了保护儿子付出努力,可是托尔梅的话也让她不由自主的选择了暂时的冷静:
“你不适合当个在宫廷里耍弄权术的小丑,你虽然是个女人,却天生有一颗骑士的心。”
但是,当她听到这个放肆的侍从对儿子说出的那些话之后,一种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恐惧的情绪立刻占据了她的身心。
“这个人在诱惑我的儿子,他是个异端!”施蒂芬娜夫人的心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一时间,她似乎看到了这个地位卑下的罗马人被烧死在十字架上的情景,想到这里,伯爵夫人觉得这个人很快就不会成为威胁自己儿子的祸害了。可是同时,她也被这个人说出的话惊吓的不轻,她甚至暗暗抓住了藏在胸衣下的黄金十字架,才敢向他们走去,而且她始终暗暗祈祷,恳求万能的上帝保佑自己和儿子不被这个看上去已经被异端诱惑的“魔鬼”伤害。
所以,当用审视和高傲的眼神看着忐忑不安的伦格的时候,高贵的伯爵夫人本人,也是胆战心惊、冷汗连连。
“为什么呢?”伦格在心里同样很懊恼的问自己“为什么我要说那些话呢?如果因为这些我掉了脑袋,那也只能怪我自己的愚蠢。”
伦格真的感到很沮丧,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虽然并不知道事实上即使没有这些言论伯爵夫人照旧会想办法要他的小命,但是看着这位贵妇人可怕的样子,伦格已经在心里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叹息了。
“大概我是历史上最不幸的宠儿,”想到在安达契的时候人们用那么羡慕的目光看待自己的时候,伦格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讥讽“大概我很快就要到天堂去享受上帝的宠爱了,”伦格在心底苦笑着。突然,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想到了什么“等等,宠爱?信仰?对上帝的信仰?!……”
他飞快转着念头,急智之下,不加思考的冲口说出:“上帝赋予世人以仁慈,这仁慈正是彰显上帝万能的力量。那些异教徒,他们同样是上帝的子民,因为是上帝创造了所有人,而不是任何其他神灵。除非,他们信仰的异教和上帝一样有力量,否则一切都要归于上帝,一切光荣属于主!”
最后一句,伦格几乎是用喊的,看着伯爵夫人从震惊变为呆滞的脸,伦格知道自己必须利用这种“披着宗教信仰外衣”的诡辩来保护自己,而且,看着对面两个明显被自己胡编滥造的急智借口迷惑的贵族,他第一次真正切身体会到,在这个时代宗教那不可思议的力量的存在。
“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还要拯救圣地?”伯爵夫人死死盯着这个小侍从,尽管她实际上更希望,这个看上去并不怎么聪明的罗马农兵因为他的这些可怕言论,被送到主教或某位神甫的教堂里接受天谴。但是对基督的忠诚又让她无法在讨论这些神圣话题的时候掺杂进个人的世俗恩怨。
伦格看到自己情急之下编造的这些胡言乱语,正让虔诚的伯爵夫人陷入不解的探究之中。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些话实在经不住一个真正教义学者的推敲,不过眼前的危机让他不能不继续用似是而非的胡说八道编制着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对上帝的信仰让我们虔诚,可是上帝也在用那些异教徒考验我们。惩罚异端就是拯救,杀异教徒不是杀人,是在帮助他们脱离魔鬼。这是美因兹大主教大人说过的。”伦格不停的在心底搜刮着那些可以为他自己辩护的话题“可是,既然上帝象造就我们一样造就了他们,那他们就应该得到救赎,不只是死的异教徒,活着的异教徒更应该得到救赎。拯救才是上帝让我们做的。夫人,让反对上帝的人信仰上帝,应该是更伟大的一种救赎吧。”
“让反对上帝的信仰上帝?”施蒂芬娜夫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侍从,似乎第一次见到他似的“你难道认为异教徒也有信仰上帝的资格吗?”
“上帝让阳光照亮好人,也照亮坏人。”
一咬牙,伦格张口吐出了这句对他来说原本毫无意义的话,同时他的心底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哀叹。他无法想象自己会有一天用这种虚幻的虔诚伪装自己,更想不到说这些话的时候还会这么理直气壮。
施蒂芬娜夫人呆愣愣的看着伦格,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或者说是什么奇迹让这个卑微的侍从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可当她看到旁边儿子眼中出现的好奇和兴趣盎然的目光之后,不安和恐惧让她立刻把心头的疑惑完全压下。
在心底,她暗暗决定,必须立刻让这个古怪的小罗马人消失。
“可是绝对不能让他死在汉弗雷面前……”伯爵夫人小心的寻思着“也不能让别人听到他这些稀奇古怪甚至危险的胡言乱语,否则上帝知道又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特别是不能让那些朝圣者知道。”
伯爵夫人一边在心底做出决定,一边用低得只有伦格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侍从,不论你为什么这么说,惩罚异端都是我们每个人的职责,今天我原谅你的这些妄言,可是你必须发誓永远不再对任何人提起这些话。”
伦格看着伯爵夫人眼睛,轻轻点点头:“是的夫人,我绝对不会再说这些话,我向您发誓。”
“可是他说的很奇怪,也很有意思……”汉弗雷转头看着母亲刚刚开口,就立刻被母亲严厉的目光狠狠瞪了回去。
“还有你,汉弗雷,你必须好好休息,你的伤势要想好起来就必须休息!”
施蒂芬娜夫人语气很重,甚至有些气急败坏的训斥着儿子。如果允许,她这时候恨不得立刻就要了眼前这个小罗马人的性命,可是她却只能隐忍着发怵警告。她绝对不想让儿子知道自己的心思,更怕这个古怪的小罗马人的古怪言行给儿子带来危险。
“伦格,你叫伦格是吗?”施蒂芬娜夫人看似随意的点点头“也许你不适合当个侍从,甚至不适合成为一个骑士。你更应该去学习和倾听上帝的声音。”
“您过奖了夫人。”
伦格暗暗喘了口气,当他以为可怕危机终于过去的时候,施蒂芬娜夫人突然想起什么般随意的问:“告诉我,那些袭击汉弗雷的强盗都是什么样子?”
“那些强盗?”伦格愕然的看了看伯爵夫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问自己这个,而且一想到牵扯其中的罗里希德骑士,他就觉得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突然从山顶上出现,然后就向我们投掷石头和树干,您都看到了,汉弗雷少爷的伤势就是被投下的树干砸伤的。那些人……很显然,他们是想要杀人!”
“魔鬼!”施蒂芬娜夫人愤怒的盯着马车外掠过的岩石,同时,她用伦格听不到的更愤怒的声音诅咒着:“那个该下地狱的犹大!”
………………
托尔梅骑在马上有些疲倦的摇晃着,难得的阴凉终于还是随着天空云朵的移动消失了。令人难熬的炎热已经让所有的骑士都顾不上威严,纷纷摘下头盔,甚至有的人连身上的锁甲都解开,这时候除了那些身负重责的斥候骑兵依然警惕的来回奔跑禀报,整个队伍都因为天气的原因显得懒洋洋的。
特别是那些朝圣者,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因为没有足够的清水有些坚持不住。但是他们还是顽固的跟随队伍向前走着,因为他们知道,于炎热相比,可能随时出现的撒拉森人更加危险,甚至是无法相比的可怕存在。
一阵轻微的甲胄声从后面传来,托尔梅微微回过头,看到伦格身上穿着汉弗雷送给他的那件半身短甲,马鞍左侧附着一个以前没见过的圆盾,鞍桥上则挂着一柄崭新的短柄手斧。
托尔梅有些意外的看着伦格,当他注意到伦格头上甚至还带着个平顶半檐盔的时候,托尔梅终于因为他这身奇怪的穿戴莫名其妙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托尔梅疑惑的问:“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
“伯爵夫人要我去寻找些清水。”伦格无奈的摇头“也许我该带几个骑兵一起去,或者直接跑到附近去睡一觉?”
“为领主和主人服务是你的荣耀,”托尔梅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个说起来实在有些古怪的侍从:“除非你不在乎自己的誓言。”
“中世纪的誓言比星星还多,天知道应该守哪一个。”伦格无奈的嘟囔着驱着战马走在一大块坡地上。来到中世纪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让他对那些不论是自愿还是被迫发下的誓言无比反感“誓言就是枷锁,他们总是想让人自愿戴上这种枷锁。”
一个中世纪的侍从都做些什么呢?居家的时候他要为主人以及其家族服务,为他们照看住宅,修缮围墙,清点餐具,伺候主人狩猎和照管未成年的继承人。出外的时候,则需要为他们准备行头,看管营地和马匹。
如果是作为一个要上战场的骑士侍从,则需要为自己的主人擦拭盔甲武器,管理那些主人在决斗或战斗中得到的战利品,甚至必要的时候他还要做好和主人一起上阵杀敌的准备。
尽管绝大多数侍从也许一生都没有机会成为一个身披甲胄手握利剑的骑士,但是这却丝毫并不影响侍从们对骑士这种崇高身份的向往。年轻的侍从总是憧憬着有一天自己也成为那些被世人敬仰的英雄,而已经上了年纪的侍从,则总是在回忆和喋喋不休的唠叨中度过时光。
可是这些只适合其他人,对伦格来说,作为一个侍从实在是一种既无奈又困惑的事。虽然就连托尔梅这个主人都不能不承认伦格实在没有一点作为侍从的责任感,但是当施蒂芬娜夫人夫人随口命令他去寻找些清水的时候,他却不得不无奈的接受一个事实——自己毕竟是人家的侍从,而且还是个既要服从一位男主人,又要服从一位女主人的“双料侍从”。
“看来,我有成为伟大西方戏剧先驱的潜力,”伦格无奈的自嘲“先是上演一出‘后宫诱逃’,现在又开始主演‘一仆二主’。只不过这两场戏都不是我自己愿意演的,不过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个“角儿”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