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获平原(十四)

梧桐疏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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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东都最著名的酒家邀月阁的招牌名酒胡不归,据说女掌柜一边思念远方的情郎一边酿就的美酒,故名胡不归此酒甜中带酸,别有一番风味,得来不易,诸君,请饮胜

    郡守府的后院内堂,宇文醒高举酒盏,向在座的众人敬酒,胡不归果然是名酒,刚一打开坛子的封盖,酒香顿时在室内乱窜,芬香扑鼻。

    管平面带微笑,端着身旁侍女注满了美酒的酒盏,目光落在色泽昏黄的酒水上面,放在鼻间,狠狠地嗅了一口,随即,将酒盏放在案几上。

    我的郡丞大人,为何不饮莫非嫌这酒不够香

    宇文醒放下酒盏,盯着管平,面带不豫。

    不敢

    管平抱拳作揖,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说道。

    今晚风雨飘摇,气温骤降,下官有些担心城内的流民,不知他们能否熬过去,心有牵挂,纵是美酒,也难以下口啊

    胡不归是天下名酒,那香味自然与别的酒水颇有不同,然而,正是这浓烈的香气,让管平担心在这酒中是不是夹杂有一些别的东西。

    在来郡守府赴宴之前,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知道宇文醒会对付自己,也猜想过宇文醒会采取怎样的方法来解决自己他想,如果换成自己是宇文醒的话。或许会选择某种杀人不见血地方法,比如一杯加料的美酒。

    本来还只是猜疑,但是,见到宇文醒如此看重自己是否饮这盏酒,管平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一盏胡不归美酒真的有问题,饮下之后,自己一定会走上真正的不归之路。

    在这良辰美景。我的郡丞大人,你就不要提那些煞风景的事情了吧那些流民最是讨厌,死一个少一个,值得庆幸啊要知道,往年在平原郡烧杀抢掠的就是这样一帮看似可怜兮兮地流民,没理由为他们的生死忧心

    白家的家主白信站起身。摇摇晃晃地端着酒盏,大声说出一席话之后,将盏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张金称的变民军进攻平原的时候,曾经攻破过白家地几处坞堡,让他损失惨重,连儿子都死了好几个,故而,对流民恨之入骨,在他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出钱出粮来收拢流民。对这些流民,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他们杀个干净,有多少杀多少。

    赵夙风站起身。示意白信席间的侍女将明显喝醉了的白信搀扶着坐下。

    宇文大人收拢流民,是仁德之举,管大人忧心流民,是纯臣所为,让我们敬两位大人一杯

    不敢

    面对赵夙风的劝酒,管平依然无动于衷,只是抱拳作揖,微笑不语。看不出有饮下那盏酒的打算。

    诸君诸君你们莫要再强劝我的郡丞大人饮酒了,说起流民。本官也颇为忧心,身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各位,请继续痛饮,本官和管郡丞暂且退到后堂,商议一些要事

    说罢,宇文醒面朝管平,微笑着说。

    我的郡丞大人,请

    如此甚好

    管平微笑着点点头,站起身,随宇文醒走了出去,看似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宇文醒带着两个家将,管平身后跟着白斯文,几人走出大堂,来到一条长廊上,长廊的那端即是宇文醒位于后堂的书房,在长廊地两旁,生长着许多花草树木,在凄风冷雨中簌簌作响,鬼影憧憧。

    管郡丞,请

    宇文醒面带微笑,向管平摊摊手,示意他先行,在他身旁,两个家将紧贴着他,他们的目光放在了管平旁边地白斯文身上。

    郡守大人,还是您先请

    管平微笑着推让,然而,他的内心却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平静,他地心跳,就如同这夜中的雨点轻敲大地一般急促。

    在长廊两端的花草树丛中,宇文醒事先埋伏了十多个刀斧手,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风雨中,只等宇文醒发令,一拥而出,就将长廊上的目标砍为肉酱。

    呵呵

    宇文醒笑了笑,说道。

    管郡丞,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说罢,在两个家将的簇拥下,宇文醒当先迈步前行,管平在他身后两步左右随行,白斯文的耳朵不停地扇动,他脸上的神色显得颇为奇特。

    雨点打在花草树木上的声音,急促而清脆,如同天上有某个神女在弹奏着一首安魂地琵琶曲。

    蓬

    木棚栏被士卒们推倒,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时之间,盖过了风声雨声,如同空中响起了一声炸雷,一声没有闪电相伴地炸雷。

    杀

    士兵们大声嘶喊着,挥动兵器,从倒下的木棚栏上踏了过去,黑暗中,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在涌动,脚步声,喊杀声,响天震地。

    不晓得敌军们是不是睡过头了,军营中没有一点反应,进攻的士卒们很快就深入营盘之中,没有遭受到一点反抗。

    很快,在军营里,就挤满了进攻的士卒,除了守候在秋长天身旁被他当做预备队的数百精锐外,几乎全部的士兵都冲了进去。

    不时,有房门被士卒们撞开,他们挥舞着武器嘶喊着冲了进去,对这些红了眼的士卒们来说,敌人的头颅不是头颅,而是一串串沉甸甸的铜钱。

    没人

    空的

    很快,与这样的内容相似的呼叫声在营盘上空相继响起,在风雨声中传得老远,厮杀声渐渐消散,隐在黑暗中。

    怎么会这样

    那些一心想收割敌军头颅换钱的士卒们一脸茫然,和身旁的同伴互相询问,就像蓄积了全身力量击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堆一样,心情极其郁闷。

    宇文无双带队冲在最前面,他是最先发现敌营中空无一人的将领,他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天黑之前,甚至没有下雨之前,他可以肯定,敌军的大部队一直待在营盘中,如往常一般作息,在自己三方军队的重重包围下,绝无脱身的机会,就像瓮中的那只鳖,手到擒来。然而,摆在面前的事实却并非如此,好几百敌军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像被人变幻术一样变不

    难道,他们暗暗打开城门,离城而去

    然而,为了防止敌军这样做,秋长天事先在西城外安排有一只军队,敌人一旦出城,必定会遭到那只军队的伏击,最起码,城里的人能看见火光,能听见厮杀声,然而,现在的城外,除了风雨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小心戒备,退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下令,命令传令兵把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然而,在这样的一个天气,又率领一只没有什么纪律性的军队,要想让全军听令行事,实在是太难了。

    先进入军营的士卒遵令想要退出去,后面,却有不少不知情的士卒仍然向营里涌来,双方纠缠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秋长天率领数百精锐并没有进入到军营,而是把指挥部安排在一间巨大的废宅里,他不知道前方的军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唯一清楚的一点只是,事情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而是出了状况。

    鸣金命令他们后退

    他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镇定自若,扯开嗓子对身边的传令兵嘶吼。

    铜锣声在风雨中急促地响起,刺破了黑夜的天穹,就像在催促黑夜快快离去一般。

    然而,这个命令下达得太晚了,再说,要想在短时间内,在黑暗中。将乱做一团地军队收拢起来,按部就班地撤出营盘,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跟我来,不要慌,慢慢聚在一起

    一个小头目手拿火把,招呼他的小队成员向自己靠拢,这些进攻的士卒以十人为一小队,每一个小队分配有一个火把。火把浇满了桐油,就算是在雨中,也不会轻易熄灭。

    也许是火光安定了士卒们的心,他手下的士卒在火光的指引下,慢慢靠拢过来。

    嗖

    一枝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箭矢穿透雨幕,准确地扎进了那个小头目地脖颈。那人满脸的不可置信,眼神惊骇,他摇晃了几下,颓然倒地,火把从手中滑落,以一种优美的姿势在雨中划了一道弧线,掉落在地面的水洼中,瞬间熄灭。

    黑暗迅速笼罩下来。

    啊

    目睹这一幕的士卒们惊骇过度,失声叫喊起来,漆黑的世界。不知从哪个角落就会飞来地箭矢,所有这些都让他们肝胆欲裂。他们有的四处乱窜,有的抱头缩在角落里。有的拿起武器不停舞动,阻止任何人向自己靠拢。

    那些箭手的目标基本上都是手持火把的人,军营中的亮光逐渐熄灭,黑暗慢慢吞噬一切,有的聪明人没待箭手找上自己,抢先一步将火把弄熄了。

    明明没有看见敌人,这些箭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究竟有多少呢由于对敌人一无所知,因此更加恐惧。士兵们地士气瞬间崩溃,到处都是哭喊声。嘶吼声,惨叫声,还没有和敌人真正短兵相接,本方就彻底溃败了。

    杀

    腾珏低吼一声,他身旁的鼓手敲响了战鼓,同时,在四面八方也响起了相同地鼓声,军营中的宇文家地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这些人正处在鼓声的包围之中。

    往城门冲,打开城门,冲出去

    宇文无双高声吼叫着,然而,现在除了留在他身旁的十来个亲兵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听他的命令了,士兵们只晓得亡命奔逃,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找不到方向。

    先生,怎么办

    由于铜锣声暴露了方向,秋长天所率领的部队遭到了腾珏率领的主力攻打,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只知道喊杀声震天,由于是宇文家的子弟兵,并没有一触即溃,暂时还在拼命抵抗,只是士气极其低沉,不要说反败为胜,就连能否杀出重围逃得性命大家也没有抱多大地指望。

    怎么会这样

    秋长天披头散发,眼神发呆,喃喃自语,对方是怎样逃出自己的包围圈,然后将本方反包围地呢他一点也想不通。

    不晓得是汗水,还是雨水,流淌了他一脸。

    先生,怎么办

    亲兵焦急地推了他一把,敌人已经将废宅牢牢包围了,大家都希望秋长天能指一条生路出来。

    冲出去

    秋长天站起身,高声吼道。

    这个时候,他对面的亲兵却向他扑了过来,他慌忙闪过,那个亲兵俯卧在地上,后背上多了一枝箭羽,一群敌军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像地狱的恶鬼一般在废宅中冲杀,在风雨中收割着本方士卒的生命。

    放下武器,投降者不杀

    敌人一边无情地斩杀着没有丝毫斗志的本方士卒,一边这样高声喊叫,很快,士卒们纷纷丢下了武器,抱着头,在手持利刃的敌军的驱赶下,聚集在了一团。

    与此同时,外围的防线也崩溃了,除了战死的人,士兵们纷纷放下了武器,选择了投降。

    秋长天木然地站在风雨之中,檐下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他的眼神呆滞,定定地盯住虚空的某处。

    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剑,向自己的脖颈处横去,就待用力一拉。

    原以为胜券在握,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却一败涂地,并且,连自己是怎样失败的都不知道,败得莫名其妙,不仅无能,也对不起主公的知遇之恩,这奇耻大辱,也只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洗雪了

    就在秋长天准备自刎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击在他的肘间,他的手臂顿时一麻,失去了力气,长剑从手心滑落,掉在了地上。

    随即,有两个人从他身后扑上来,把他制住,然后,捆绑起来。

    想死,没那么容易,大人说,活着的才值钱啊

    听到这句话,秋长天羞愧欲死,激愤之下,晕了过去,风声,雨声,喊杀声缓缓地从他的耳边远去,渐渐地,他的世界变得无比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