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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炎黄二年九月二十日,轮船招商局的两艘蒸汽船自徐州抵达临安,这两艘船上载得最多的是徐州初等学堂的孩童少年们,一共有五百人,都是自淮北京东各初等学堂里挑选出来的,自然,赵子曰用了点小小的权谋,将自己收来的女儿赵若也送了来。
志旭扬也是这五百人之一,他对于每日一个大鸭蛋的生活甚为满意,而且每周都有红烧肉每日都可见着晕腥,身上穿的也不是破破烂烂敝不了寒的褴褛,因此无论是学习还是训练,都非常卖力。若不是还有偷喝酒的坏毛病儿,当真算得上是楷模。他能来,也是赵子曰使了力气,以赵子曰如今的身份权力,安排两个名额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蒸汽船停在临安城武林码头时,无论是志旭扬还是赵若,都是一脸惊叹。
徐州这两年来展变化非常迅,从一座只有数万人口的普通州府,展成聚集了二三十万人的大城,但是,与临安两百万人口相比,还是太小了。
另外,徐州地势平阔,原先城市占地不多,故此有向外扩展的余地,临安则不然。临安府如今有法令,凡在城外诸坊兴建房屋的,不得低于三层,好节约土地面积。而新建的诸工厂为节约土地成本,更是将楼越修越高,进入炎黄二年以来新建的工人宿舍,没有低于五层的,普遍都是六层,最高的乃至八层。这也与流求炼钢冶金技术取得更大进步有关,现在流求产的建筑钢材,足以满足这种高度住房需要了。
这些厂房宿舍,又都集中在武林坊外,周围一马平川。显得分外高大,一出船舱便可望去,故此临安给众孩童们的第一印象,便是壮观。
不愧是大宋行在志旭扬惊叹道:汴梁与之比,简直又矮又破。仿佛农舍一般
便是徐州也比不上,徐州没这边好看
此时孩童们都上得甲板,带队的师长们也有些控制不住,故此男女孩童都混杂一起,赵若与志旭扬好歹相识,免不了打个招呼,听得他这样说。赵若赞道。
这是难免的,临安因为在赵与莒眼皮底下,他亲自盯着,所以工业生产造成地污染都有所处置,并没有因为工业的展而过多破坏空气水源和植被。徐州则不然,虽然赵与莒也有叮嘱,可是所谓天高皇帝远。这些许小事,自然就有人不放在心上,无论是刘全还是赵子曰,他们没有考虑几百年后情形的长远眼光,抓起环保来便不如赵与莒自己卖力,更看重的还是有多少工厂开工吸纳了多少工人赚得多少利润。所以徐州虽然才只建设了两年,空气之中已经有淡淡的硫味儿。树木也少了许多。
若说临安城外围给他们地感觉是壮观的话,那么进入城后的感觉便是精致纤美了。这两年来,余天锡任临安府,他与赵与莒关系亲密,知道赵与莒心意,在如何让临安城更符合天子的喜好上颇下了番心思。故此临安不仅有了混凝土地面瓷砖等新鲜东西,还增加了为数众多的石桥,城中随处可见的流水被运河沟通于一处,而各种各样的景观树木花草。又让临安城四季都是花团锦簇。据说深居慈明宫地太后对此也是甚为欢喜,她每日多了一项爱好,便是登山俯望临安,看着这园林一般的城市,每次都是感慨万千。
这是临安城御街,咱们大宋最繁华的街道,不过我们只是从此经过,然后我们的马车出西门,大家暂住在临安初等学堂之中。负责带队的老师向志旭扬交待道:过几日会让你们上街。现在都坐好来。莫要让临安初等学堂小瞧了咱们
他们多是流求学堂出来的前两批学生,只不过有祭酒校正由郁樟山庄的义学少年担任。年纪也都还很轻,故此有相互比较地心思。
当他们的马车从御街上行过时,临街的某座酒楼雅间里,柳献章从窗外收回目光,回头笑道:恩师,昏君市恩于这些少年,能成得什么事情
乔行简慢吞吞地扬起眼眉,瞪了他一眼:献章,说过多少遍,莫称陛下昏君,自即位以来,今上哪一件事情不是做得干净利落,哪里有半点昏君模样
柳献章一笑,却是不以为意,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乔行简一眼。
乔行简又垂下眼眉,心中千念百转,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恩师,这年余不见,恩师当工部尚书还真当安稳了柳献章终究要年轻些,与乔行简比,较为沉不住气,故此又问道。
乔行简再度扬眉,面上微微动了动:献章此言何意
当初恩师与学生布局,牺牲了史嵩之,原是为将恩师挺上相国之位,可恩师当那个位卑权轻的工部尚书一年,也不曾见到有什么动作,莫非恩师安于现状,不想更进一步了柳献章有些咄咄逼人地道。
乔行简看着自己的弟子,心中不免苦笑,自己究竟教出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来。
乔行简与葛洪都是师从吕祖谦,吕祖谦学说兼理学与功利,一方面与朱熹观点相近,另一方面也不反对陈亮叶适的功利之说。故此乔行简与葛洪二人,都将义理挂于嘴上,而在为官出仕时实际上还是追求功利,甚至为了功利,不惜使用一些权谋包括当初与史弥远相处融洽,而不会象真德秀魏了翁一般拘泥于君子小人之辨不能与史弥远共存于朝堂。到了乔行简弟子柳献章处,更是将权谋挥到了极至,柳献章以为,只要是为了实现自己地义理,任何手段便都是正当的,故此当初投靠济王时便献计刺杀赵与莒,济王事败之后又乘着大宋变革时产生的种种弊端。想方设法要给赵与莒增添麻烦,好驱走朝中大臣,让当时还只是国子监祭酒的乔行简得以上位。
他深信,若是自己老师乔行简上位之后,在自己的谋划之下。架空乃至废黜赵与莒,施行自己的政治理念,绝对不是问题。而乔行简年老,至多还能主政十年,十年之后,自己便可接替主政之位,到那时大宋地命运便掌权在他手中。
若是史弥远在。史弥远强力压制与精明的政治手腕下,他恐怕永无出头之日,但现在这位皇帝毕竟年轻,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倒史弥远,却只是一时侥幸,在政治手腕上,无论是心黑还是手辣的程度。都远远比不上史弥远。
但让他焦躁不安地是,自己的恩师乔行简终于成了六部主官之一,但他似乎安于这主官之位,再无其余动作了。
故此,他不惜冒险自楚州来临安,面见乔行简,希望当面听听他地打算。如今朝中三相。崔与之为,这老儿老奸臣滑,不好打交道,想将他拉下来,不细细谋划不成;薛极小人,天子爪牙,天子留之扑人,也是动之不易;葛洪乃为师同门,于情于理都只可引为援手而不应动之。乔行简摇了摇头:况且你以为将他们拉下马来。为师便可以上位么魏了翁赵善湘邹应龙,乃至礼部郑清之,只怕都比为师要有可能一些。
他们如何是恩师对手柳献章摇了摇头,不屑地哼了声:魏了翁理学巨子,向来为昏那位皇帝不喜,赵善湘史党余孽,有史嵩之之前车在,那位皇帝将之提到兵部便是替他得罪武夫们的,邹应龙威有余而德不足。加之如今司法独立之后。他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至于郑清之。若不是曾为那位皇帝潜邸旧人,算得什么东西恩师,只要三相之中出现一个空缺,那么恩师便当仁不让
出个空缺谈何容易乔行简方才虽说自己希望不大,但在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若真有一个宰辅位空出来,确实非自己莫属,但想到出缺之难,他还是摇了摇头:前些时日崔与之倒是与为师说过,他有意致仕或是外放,但这几日却又不提了,这老儿心中打的是何种主意,谁也不知道
实在不行,只有委曲一下葛师伯了。柳献章压低了声音,面色却丝毫不变:原先他与我们一般支持济王,如今却投靠了那位皇帝,而且还忠心耿耿,恩师,他与我们已经不是同路人,况且他所知甚多,若不
闭嘴乔行简喝了一声,双眉挑起,目光如炬:献章,这等计策你也能想出来
成大事不拘小节,况且葛师伯如今在朝中也与不在一般,他既是毫无作为,便应该让出位置。柳献章毫不畏惧,直视着乔行简:恩师,大丈夫当断则断,事到如今,恩师还有犹豫退缩之心也已晚了
乔行简眯着眼睛与他对视,他突然间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这个弟子了。他的野心将他的面色煎熬得有些扭曲,甚至目光都是贪婪狰狞。
献章,你仔细想想,当今天子行事,无论是在沂王府时的隐忍,收拾史弥远时的深沉,还是亲政之后处置政事地目光长远,都非你我所能及。想到此处,乔行简有些意兴阑珊,他叹息道:而且如今天子练新兵已有二载,除去两万近卫军外,还有六万拱圣军,其余禁军将领,也都对天子忠心不二;天下报刊都在为天子鼓吹,天子仁善圣明之名,已是百姓皆知;士大夫初时都不赞成天子独握大权,如今却个个对此噤口,天子革新之策,凡推出几无反对之声。军力民心清议,如今都不在我,献章,你说说看,便是为师上位之后,又如何去与天子相抗
若是一年之前当今皇帝有些情形,倒真是无懈可击,不过如今柳献章笑了笑,目光森冷:皇帝不是有了一个小皇子么,若是皇帝出了意外不能临朝,小皇子自然即位,他尚在襁包之中,自然需要朝中重臣辅佐。乔师,若那时你是宰辅,辅幼君,成大业,周公伊尹不过尔尔
柳献章这一计策不可谓不毒,近卫军拱圣军忠于天子,若是赵与莒亡故,这种忠诚当然会转移到小皇子身上,百姓对于皇帝地感戴,也会转为对小皇子的同情,朝野清议更是不必多说,他们只是被赵与莒一个接着一个地功绩胜利所压制住,内心中巴不得恢复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的局面。若是赵与莒真有意外,他们的声音只会更活跃。
想到此处,乔行简怦然心动。
若只是如此葛洪不可动之,我还要靠他引我入参政之位。乔行简看着柳献章:况且葛洪深知我等,岂有不防备之理,只怕我等手段一出,他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我等当初谋划之事告之天子。
柳献章焦躁地道:若是如此,如之奈何
献章,你还嫩了些,想要上位,却不是非得拱走一人不可。乔行简意味深长地道。
二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柳献章醒悟过来,以拳击掌:恩师说得不错,如今只有崔与之独相,恩师不妨使人在天子面前鼓吹,当升崔与之为右相,如此左相之位空出,恩师可内举不避亲,推葛洪为左相,葛洪再援引恩师为参知政事,如今恩师便是宰辅之一
接下来呢乔行简微笑道。
接下来便是立皇后,恩师当大力为杨妃鼓吹,要立杨氏为皇后,无论事成与不成,恩师在当今皇帝之后的相之位便跑不了啦
若是赵与莒亡故,那么他与杨妙真之子赵孟钧将即位,而杨妙真理所当然将成为太后,以大宋太后垂帘之传统,加上杨妙真手中掌握地流求力量,曾经在立她为后问题上倡并坚决支持她的乔行简,自然可以被任命为相,至于崔与之等,到时有了太后支持,赶他们出朝不过是太后一纸敕令之事。
只怕到时要立长君柳献章又有些迟疑。
这却无须担忧了。乔行简一笑:当今天子恩泽四方,百姓身受重恩如何会让这帝位旁落他人况且杨妃虽在朝中无甚亲族,但权力之重却是本朝前所未有,又如何能让人夺了她儿子的帝位
师徒二人相视对望,然后都是一笑,只是心中也都是一凛,对方手段狠辣,虽然亲如师徒,也不免暗自惊心。
在酒楼雅间之外,一个人悄然无声地离开雅间,慢慢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