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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嘉定十六年十一月,淡水,天气晴朗,巨大的太阳悬挂在半空中,虽然在6上已经是寒风料峭,但淡水却仍是温暖如春。自从搬来之后,便从未见过雪,这让一些新移民有些不适应,但对于已经居住了六年以上的移民而言,这种气候却是极为宜人。
乘着战船章渝号,李一挝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这艘战船是江南制造局为海战专门制造的新式战船,按着赵与莒的指示,它得到了因搁浅而失事的章渝号的名字。流求海岸护卫队如今流求护卫队已经正式分为海岸护卫队疆土护卫队火炮护卫队三部分中有部分队员在窃窃私语,说这个名字极不适合用于海上,不过因为高层的坚持,这艘最新式的战船还是被命名为章渝号了。
小心小心,兀那贼厮鸟,入位时小心,休碰坏了我的大爆仗
看着码头的工人将大炮吊上章渝号,李一挝破口大骂,他的光头在阳光之下闪闪光,渗出细密的汗水,象上去倒象长出无数肉色的短。
这怕不成吧被他喝骂的严格来说也不是码头工人,而是自耽罗岛撤回来休整的吴房,他仍旧是愁眉苦脸地嘟囔着,手上却更为小心了:这铁疙瘩哪里会被碰坏,倒是别将船碰坏了
闭嘴,干活吴房算是李一挝老部下,故此他喝斥起来毫不留情,但吴房也是被他骂油了。毫不在意地又嘟囔了声:这可不成,咱们流求在非战时体制之下,从未不准人说话
李一挝摸着自己的大光头。骂骂咧咧地踹了吴房臀部一脚,吴房这才闭嘴收声,然后周围的同伍都哄笑他:却是找打,你一日不挨李队正踢便浑身痒对不
吴房也嘿嘿笑了起来,在李一挝转身过去地时候,飞快地跳起,在李一挝光头上摸了一把。李一挝勃然大怒,转身便追他。二人正打成一团时,突然码头处的大铜钟响了起来。
二人立刻停下手,这种嬉戏打闹空闲时无妨。若是有事,却是不成的了。
众人都是向码头大铜钟处望去,经过这些年建设。淡水码头大铜钟已经不再是简单地树在广场中间,而是移到偏北地位置。还为铜钟建起一座高台,清明时祭祖礼便是在这高台之下完成的。在铜钟之上,有一根树起的铁旗杆,铁旗杆上,一面红旗正在冉冉升起。
不知是何事。吴房好奇地说道。
李一挝低低骂了一声,揪着吴房的衣领道:你领着你的人在此守好了,我去炮台看看
红旗是警戒的意思,升起红旗。也就意味着淡水海岸护卫队的战船要起锚升帆出港戒备。而炮台处的炮队成员也应该在三分钟之内就位,保持火炮处在可以射地状态之中。
李一挝匆匆跑到炮台。抓起千里镜向港外望去,这些时日,象这般的事情也生过一些,多是在一些不熟悉流求规矩的大宋海商来时,但淡水上下并未因为是虚惊一场而有所懈怠。
炮台位置没有灯塔处那么高,警讯先是灯塔处地了望手先生,然后以旗语传至钟台,钟台再敲钟,通知码头附近人员。又过了十余分钟,李一挝才看见一艘船,蹒跚着自东北处航来。
好象是我们流求的船,什么警讯李一挝哼了声,再向那船看去,随着那船渐渐接近,他看到船帆上有许多明显补过的痕迹,而且船身也有些异样,绝对没有流求船保养得那么好。
然后,他看到船上升起了一面旗帜,旗帜上写着一个大大地胡字。
胡字旗,咱们没有哪个船长姓胡来着李一挝刚这样自语,接着就瞪大了眼睛:胡幽,胡幽
与他一般想到来是胡幽的人并不少,码头地铜钟连连敲响,越来越多的人向码头处奔了过来,人潮声几乎要掩住那一千八百斤的大铜钟的声音。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不同的方言,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性别,不同的年纪,混在一起,却成了一般地共鸣,人们奔走相告,相互间说地只有一句他们回来了。
淡水行宫里,杨妙真抛下赵与莒给她寄来的信,快步行到阳台之上,满脸都是惊喜,她等不得下楼,直接从阳台上跃了下来。
淡水校场,李邺将传讯而来地骑手拉下马,夺了他座骑后快马加鞭。
淡水公署里的大管家休息室,正在泡澡的方有财随意扯了件衣衫,光着脚狂奔。
淡水初等学堂,正在教室中给学生上课的陈子诚抛下粉笔,颤声说了句放假。
人们自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即使是在清明公祭的时候,也不曾见到过这么多人头。几艘原本舶在码头上等待上货的大宋海船上,水员们惊讶地看到,整个淡水象是煮沸了的一锅粥。
李一挝也是心中狂喜,他盯着那艘正在接近的船,这是甘英号,接着,他又看到破损得利害的张骞号,还有吃水较深的法显号。
另一艘甘英号,始终未曾见到它的踪影。
真回来了两年半真回来了虽说少了一艘船,但是李一挝心中却不觉得悲伤,相反,那种狂喜让他陷入某种晕眩状态之中。李锐一身护卫队的制服,抿着嘴,下巴扬得高高的,笔直地站在码头前。
他如今已经是淡水码头海关的副关长,专门负责应付那些不安份地大宋水员。这些年在淡水的学习,让他极骄傲和自负,他身上穿的也是那种用棉布铜扣和皮带装饰起来地最新式护卫队制服。这种笔挺利落的制服。据说也是岛主设计,对于整日摸爬滚打需要训练的护卫队来说,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他来之时,还记得向镶在墙壁之上的镜子瞄了两眼,正了正自己的衣领。
老竹必然是随船回来了的,我定要叫他看看,这两年来,我已经大有不同了他按捺住心中的兴奋。脸上地神情更是冷竣了。
这般神情,正是他曾在义学少年身上见到过的,那种自信骄傲与勇敢的混和。他曾经非常羡慕这种神情,如今,他终于也有了。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地。是他还未曾见到过那位岛主,以他如今的地位。还无法知晓岛主的确切身份,但却也能从隐约地风声中听出,那位岛主身份极不寻常。
皮靴的底部敲打在水泥地上时,出喀咤喀咤地声音,李锐向后看了看,是李邺手里拎着一根马鞭,与他同样的装束,只不过肩上拱着的肩章上绣着的是一颗星和一颗杠。
李锐立正行礼。李邺心思却不在他身上。只是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向海面望去。
少了艘船他皱起眉来。喃喃地说了一声。
虽是声音不大,周围又很嘈杂,但不知为何,这四个字还是传入李锐耳中,李锐微微一怔,他一心只想着让阿竹见着自己如今风貌,却没留意来的只有三艘船。他向海上望去,当觉少的是班号时,他的心突的一跳。
似乎离开流求时,于竹便在班号上做事
船越来越近了,李悦咽了口口水,觉得心跳得厉害。越是如此,他越不敢将内心地不安表现出来,故此,他高昂着下巴,站得也越地直了。
早有引水员的导航船迎了上去,这是自家之船,自然没有那么仔细,不一会儿,甘英号便被引入港。船甫一靠岸,赶来相迎地人群象是响了一声霹雳一般,轰然向前。
李云睿早有准备,他调来大队的护卫队,来到码头前维持秩序,数百护卫队的努力之下,相迎的人群才不曾突破关隘,被隔在木拒马之外。
人可以被隔绝,声音却不能被隔绝,呼唤声,大笑声,喜极而泣声,还有热烈地交谈声混成一片。虽然有近三分之一的相迎只是这两年移来,并不曾目送探险船队离去,探险队中也没有他们的亲友,但那热烈的气氛实在感染人,映入眼中的尽是笑容,那笑容象是火一般,点得所有人脸上都是红晕。
不过是三艘船入港罢了,你们淡水为何如此激动一个大宋海商不解地向陪同他的海关僚属问道。
你知道什么,他们离开这里,整整两年零五个月那海关僚属也满脸的兴奋,听得这话语,也不与他计较,只是仓促地回复了一声,然后将热切的目光投向甘英号的船头。
第一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物,不过岁的模样,怯生生地探出头来,向头下边望了望,当觉此处如此之多的人时,他唬得立刻又将脑袋缩了回去。然后,他才又一点点探出头来,目光有些惶恐,又有些兴奋。
怎么会有小孩李邺又喃喃说了一声。
接着,那孩子向前冲了冲,好象是被谁推了一把,他回过头,露出笑,然后,一脸大胡子,头乱糟糟披下来的邓肯波罗出现在舷板上。他头上戴着顶破烂不堪的宽檐帽,一手搭在那孩童肩上,一手摘下帽子,向众人挥了挥手。
邓肯光着脚的方有财见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便习惯性地想要喝斥,可到嘴的话,却被眼中闪闪的泪光堵了回去。
比他流泪更多的是邓肯的土人妻子,她声嘶力竭地喊着邓肯的名字,身边两个小孩扯着她的衣衫,怯怯地向船上望去。两年多未曾见到父亲,他们对于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些淡忘了。
而被邓肯土人妻子抱在怀中的那幼孩,更是好奇地东张西望,想不明白为何会有如此多人聚在一起。
邓肯目光在人群中巡视,当看到自家妻儿时,他顾不上搭好舷梯,直接便从船上跃了下来。因为船头较高的缘故,他这一跃还摔了一跤,可是没有一个人笑他,当他忘情地搂着自家妻儿之时,周围便是最古板的移民,也不曾有人觉得不妥。
这是至情至性的流露,原本便不应受得什么拘束
第三个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胡幽,两年半过去,他脸上已经没有丝毫稚气,海风将他面膛吹成了紫红色,右眉处还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他也算是半个义学少年,与李邺李一挝等关系都不错,见到他,李邺只觉自己悬着的心放下小半,哈哈大笑道:胡幽,胡幽
人声鼎沸,他嗓子算大的,却也传不到胡幽耳中去。胡幽拉着那第一个出来的孩童的手,将他牵下船板,迎面李邺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小子,你可回来了看着胡幽的脸上的疤痕,李邺捶了捶他的肩:不错不错,脸上竟然挂上彩了,这小子是你和那东胜洲土人下的崽儿么,长得倒是挺快
李汉藩,你这厮还是这般嘴臭胡幽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个水手自船上下来,家人亲友认出来的,便高呼他们的名字。巨大的声音有如海浪一般,掀得众人东倒西歪,杨妙真周围有数人护着,却仍然站立不稳。这一刹那,她觉得仿佛赵与莒也要从这些船上下来一般。
李锐紧张地一张张脸看过去,甘英号上水员都下来,却仍然没有见着于竹。
不打紧,不打紧,不会有事他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急切地将目光投向第二艘靠港的张骞号上。
林夕出来了,不少来得早些的移民都认得他,故此颇有人向他欢呼,他神情刚毅,目光坚定,这次远航,让他更为坚韧。在他身后,当秋爽出现时,欢呼声最大,因为几乎所有二年半以前来的移民,都见过他背着个药箱为人看病的模样。
在张骞号上,李锐见着了欧阳映锋那个海贼,这家伙得意洋洋,但是却仍未看到于竹。
他心中焦急如梦,等不及法显号靠港,也顾不得维持自家那冷竣严肃的外形,扯住一个正与亲朋热烈交谈的水员问道:那班号呢
班号在新洲时搁浅了。那水员听得这个问题神色有些黯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