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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阙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梦见那年山花烂漫,他在桃花丛中看到那人笑靥如花,征战沙场的将军,一颦一笑都带着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飒爽,一举一动都是干脆利索,他看得入迷。
他盯着那人的笑,嘴角也跟着上扬,就仿佛一辈子都看不够。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在人群里发现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人眉眼弯弯朝他走来。
他颤抖着心脏张开双臂,想要把人箍住,抱个结实。
他大步上前。
可不过一个眨眼,他就见不到人了。
他在梦里急得四处寻找,他走过千山,走过万水,踏过丛林,漫过沼泽,当他精疲力尽时,终于在一片寒鸦的声嘶力竭中找到一片火海。
那火海中哭声嚎声冲天,他在火舌卷过的烈焰中看到了她。
她浑身是火,燃得炽烈,就那么立在火舌卷起的半空中,垂眼看着他,七窍汩汩流下鲜红的血,她神色悲悯又难过。
她问:“你真的爱我吗?”
容阙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过来。
你真的爱我吗?
我真的爱你吗?
我到底爱的......是谁!
冷汗浸满全身,他宛若溺水的人忽然获得空气,大口大口喘着气,却怎么都觉得始终缺一口气。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拧帕子的明路,明路拿着湿哒哒的帕子奔过来,“殿下醒了?”
容阙仿佛失了魂儿,他怔怔转头,僵硬又浑噩地看向明路,仿佛不认识一般,看了好一会儿才目光聚焦,“是你。”
明路心里一酸,殿下这是把他认成了谁?
明路伸手探了一下容阙的额头,满额头的汗,倒是不少了。
略略松下一口气,明路将手里的帕子放到旁边桌上,顺手倒了一盏茶,“殿下喝一口。”
容阙摇头,他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穿了鞋走到窗边。
素白的寝衣架在他身上,明明是合身的,却让人瞧着感觉到一股浓的化不开的......孤寂。
外面黑黢黢一片,在月色里,虬枝被寒风摇曳得如同鬼魅。
“什么时辰了?”
“快要卯时了。”明路立在容阙身后,担忧地看着他,“殿下吃点什么吧,厨房煨着粥。”
“不必了,准备衣服吧,现在赶回去早朝还来得及。”
明路倏地抬眼看向他家殿下,容阙一张脸素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什么颜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血似的,看上去随时都要晕倒的样子。
“殿下......”
容阙绷着脸,面无表情,“去准备吧。”
空洞的眼底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神采。
明路心里一万句想要劝阻的话,迎上容阙这张脸,也一个字也说不了。
他可太了解他家殿下的性子了。
也罢。
去早朝吧。
手里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从丰台的庄子策马疾驰奔回京都,等容阙站到金銮殿上的时候,时间正好。
三跪九叩,跪拜行礼,容阙如同往常一样做着该做的一切。
他看上去明明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可就是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没了灵魂,成了木偶。
皇上蹙眉看他,“太子脸色难看,可是病了?”
向征朝容阙看去。
容阙抱拳,恭顺地道:“让父皇担忧了,是有一点小风寒,不碍事。”
皇上皱了皱眉心,“前些日子剿匪赈灾,让太子受累了,歇几天吧,等病好了再上朝。”
“儿臣谢父皇恩典。”
容阙话音落下,京兆尹黄兆中出列上奏,“启禀陛下,前些日子大雪,京都西城一片积雪一直没有清理,这几日天气渐暖,积雪融化,西城那边的排水似乎又淤堵了,整个西城民宅一片的道路,尤其是小巷,基本都是夜里结冰白天融化,道路难走得紧。”
户部尚书立刻就道:“秋季的时候户部出钱清理过一次淤堵,怎么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就又淤堵了,冬日雪水怎么比得上夏日暴雨,当时夏天都没有雨水堵塞。”
工部尚书跟着道:“当时疏通淤堵,是臣亲自带人做的,臣确保西城一片的排水都是完好无损的,当时有几处损坏的,臣已经修理过了。”
京兆尹呈报问题,工部甩锅,户部不想出钱。
一时间,整个朝堂争吵成一片。
容阙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一直响,直到一道声音从这嘈杂的声音中跳入他耳边。
“陛下,铜钱胡同那边,雪水倒灌了几处民宅,已经有人伤亡。”
铜钱胡同。
铜钱胡同。
容阙倏地转头朝说话那人看去。
向征不动声色地看着容阙的反应。
说话的人正是京兆尹黄兆中,“陛下,趁着现在还是隆冬,修葺疏通一下也就解决了,若是拖到开春,雪水融化再加上雨水,若是运气不好,赶上暴雨,怕是要闹瘟疫。”
皇上锁着眉头,在朝臣一片争吵声中拍板决定,让户部拨款,工部配合京兆尹去修。
一散朝,容阙追上黄兆中,“黄大人方才说,已经有雪水倒灌民宅?”
黄兆中叹着气与容阙并肩朝外走,“臣也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种事,西城一片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房屋是不怎么结实,可往年也遇上过大雪,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在寒冬雪水倒灌的事,偏偏今年暖冬,晌午的太阳照的......”
容阙哪有心思听他啰嗦这么一通,“是哪一处宅子被灌了?可有人员伤亡?”
黄兆中就道:“铜钱胡同那边有一家包子铺,在那头有些年头了,他们家让灌了。”
包子铺。
容阙只觉得像是被寒风吹了个透。
“倒是没有人遇难,不过有个姑娘逃出来的时候慢了半拍,受了点伤。”
有个姑娘?
那包子铺,就一个姑娘。
容阙心脏密密麻麻一疼。
“她们......人呢?”
“那宅子不能住,事发之后府衙就派人去那边挨家挨户检查了一遍,但凡是有危险的,都先转移到清泉寺那边的客房去了,殿下不必太过忧心,等会儿臣和工部尚书碰个面,商议一下疏通了就好了。”
太子几次剿匪赈灾,平时又算得上廉洁爱民,黄兆中没多想,只当他是忧国忧民。
容阙白着脸没再多问,魂不守舍般从宫中出来。
明路远远瞧见他家殿下像个行尸似的出来,吓得忙迎上去,“殿下,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