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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达港的战争还在继续着。
但情势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转变公国海军和陆军的指挥官们不禁要从心底里喊一声“感谢上帝”从摩尔人建立的非斯王国回来的斯波贤定,带来了签署公国与非斯王国友好合作协议的好消息。
在协议中,公国答应帮助非斯王国平定以前葡萄牙人在其国境内海岸线上部署的十几个武装堡垒和要塞,并允诺将之归还非斯王国;后者则承认公国对休达港及附近地区的统治权,两国采取互通贸易的行为,凡两国商人、商团在各自辖境内的安全与自由交易行为不受任何侵害。并且,非斯王国还同意将这一协议展示给更多的北非摩尔人国家,并尽量说服他们附签。
自由贸易对于摩尔人来说,一直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尤其是在休达等北非据点被葡萄牙人强占后,他们就再也不能越过海峡,从容往来欧洲和非洲大陆贩卖那些价值万金的香料了。
现在,有公国出头,摩尔人当然愿意尝试一下,听说那些人并不是只信仰上帝的疯子,而是什么想法都有的杂种这个词可能不好听,但摩尔人就是这么想的,因为公国人中间种族众多,白人并不占有绝对数量上的优势,只不过他们目前的政治地位普遍较高罢了。
除了摩尔人,东面的阿尔及尔更是传来了好消息,奥斯曼土耳其人果然没有失约,在先期到达的鲁格曼斡旋之下,伊拉米与贝依勒贝依海拉金先生的会谈取得了成果,红胡子从阿尔及尔一下子征调了35艘满载水手的战船,气势汹汹地前来支援休达港。与身经百战的北非海盗团伙交手,这不能不令葡萄牙方面感到为难,况且在海拉金的身后,很明显站着全欧洲**徒的公敌庞大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苏丹。
而整个战役的进程也令葡萄牙王国为之震动,5月1日至5月2日连轴的作战,甚至夜晚也在进行,葡萄牙人舰队尽数出动,对无名小岛的防御阵地进行了疯狂的攻击。
至2号的中午,葡军已经在这个弹丸小岛上登陆了不下5000人,守军在卡奥将军舰队的亲自支援下勉强维系着防线,最终惨烈的登陆战已经几乎毁坏了所有的大炮和工事,战斗双方在毫无遮掩的荒岛上厮杀,密密麻麻一波波的士兵冲向岛屿,尸体遍地,甚至都引来了大陆上的秃鹫。
最后,凭借着俞大猷上校指挥的扶桑战士以及徐清卿公主手下武艺高强的僧兵部队,守军才勉强守住了阵地。
双方在海战和岛屿攻防战中伤亡共计5167名,其中2000多人是直接死亡!
公国海军“巽他”号全员阵亡,船长爱德华上尉跳海获救,但身受重伤至今昏迷。
陆军第30师上尉团长切艾尼埃阵亡。
海军陆战队901大队第7重炮连包括连长麦尔蒂辛中尉在内全员阵亡。
“贝伦”号船长帕鲁鲁身中流弹重伤。
“红雨林”号下级军官罗宾在激烈的接舷战中受重伤。
包括一直呆在最前线的路易·马勒少校都在战斗中额头见血,可见公**在此战中的惊人损失。
但比起公国,葡萄牙方面则更加凄惨。巴乌尔将军的属下,左翼舰队司令杜阿尔迪将军在此战中牺牲,整支舰队50多艘船只回来了1/3不到,并且各个带伤;右翼舰队司令达尔布克基将军在船队组织登陆时遭到失利,敌人在穆萨山的炮台突然发威,加上一群“水蛭”小船重炮轮番的进攻,令其损失惨重,要不是因为他的舰队多是大型舰,恐怕连1/2都收不回来;茹安·达·诺夫男爵的舰队虽然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但士气低落,所有人望见休达港后都会兴起一种沮丧无力之感。
除此之外,葡萄牙陆军上校阿尔麦达阵亡,部队溃败,另一位上校劳比斯在接替此人位置后不久也步其后尘,被一枚锋利的箭矢射中咽喉。葡军在守军强硬如铁般的防御面前一筹莫展,几乎比对手多出三倍的伤亡率,让总指挥巴乌尔将军颓然无比。
最让他觉得丧气的,无疑是此时奥斯曼土耳其居然想要插手特葡间的战争,红胡子的名字巴乌尔将军也是屡屡听闻,就算他对这些异教徒无比憎厌,但也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海拉金已经是罗马教廷、各天主**教国家的公敌,但他仍然活得很好,并且盘踞在北非阿尔及尔地区,实力强大的西班牙王国几次征伐都被他击败。
这个恶名在外的大海盗头子的到来,令葡萄牙人有种被毒蛇盯上的不妙感觉。
另外,听说北非摩尔人也和公国勾勾搭搭了,这是一支很令原先葡萄牙北非守军头疼的力量,在这里开战的费用向来不低,加上摩尔人占据着地理上的优势,能进能退,葡萄牙人只能单纯防守,所用的装备和粮食都需要从海路运来,成本无比庞大。
1500年至1510年的十年间,北非葡萄牙占领区因为和摩尔人打仗的总花费就高达53.8万克鲁扎多!这几乎相当于王室在香料群岛几年的收益!
难怪北非被葡萄牙人视作鸡肋,这种亏本的买卖实在有点不值得,但出于战略上的考虑,又不得不对这些地区加以重视,并屯扎重兵。
例如休达,掌握了直布罗陀海峡沟通地中海和大西洋的交通要道,对于贸易的重要性用脚趾都能想得出来。
还有一些北非和西北非的沿海地区,支援着葡萄牙王国向非洲、印度等地区派出的贸易船队和护航舰队的安全,和马德拉群岛一样,同样是葡国不容动摇的海外领地。
可是到了今天,一切都不同了!
巴乌尔将军根本不敢想像如果就这样回到国内,会遭致怎样的惩罚和诋毁,他的名声、他的荣誉以及他的前途会统统完蛋!国王若奥三世陛下是第一个不会放过他的!
“我是有功的,我是被冤枉的,迪奥古,你这个卑鄙小人”
远处,一个被拖下去的军官引起了巴乌尔将军的注意,他从怔神的状态下清醒过来,淡淡地问道:“那是谁?”
“一个叫库埃留·迪亚斯的小贵族,冒领军功,私自放走被俘的敌方官员以获得好处。他的罪责太大,只有回国后等待我王的处置了!”卡布拉尔子爵冷笑着回答,随即转过头来,“将军,刚刚收到的讯息,休达要塞司令默尔丁·唐·普斯多密勋爵被释放回来了,他带来了对方的要求!”
“什么?”巴乌尔将军猛地转头,眼神中带着诧异及一丝警惕,“默尔丁勋爵被释放了,在哪里?马上带我去见他!”
旗舰“巴雷鲁”号很快升起了司令旗,匆匆赶来的仪仗队也排列在甲板两侧。默尔丁·唐·普斯多密勋爵虽然为人被巴乌尔等人鄙薄,认为他没什么真才实学,但却没人敢于得罪。
这位勋爵不但曾经是曼努埃尔陛下座前的红人,并且现在也是其子若奥三世御前的宠儿。两代国王的信任,使得他在葡萄牙国内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原本没有什么功劳和资历者是不允许到印度和*赴任的,就是这个默尔丁先生率先打破了这一惯例。
默尔丁勋爵瘦高的个子,仪表儒雅,眼睛中充满了老练、圆滑的色彩,他从小艇中走下来,完全不像一个被俘虏的将军,而是一个正在接见属下的国王般,微笑着走来,和躬身行礼的巴乌尔将军、卡布拉尔子爵相见。
“勋爵,看见您安然无恙,我就放心多了。”卡布拉尔子爵充满深情地说道,“上次见面还是在3年前了吧,在波尔图?”
“对,是鲁阿恩特尔庄园,我们一起参加了马德里的菲洛米娜伯爵夫人举办的宴会。”默尔丁的声音带有一点磁性,容易让人产生信服的感觉,“卡洛斯公爵也到场了,他带走了我们都希望留下的美人。”
两位贵族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巴乌尔心里则腹诽不已。
“这位是巴乌尔·阿尔瓦里什将军。”卡布拉尔仗着是国王陛下派出的亲信,有些本末倒置地介绍起来。
默尔丁矜持地点了点头,巴乌尔不得不先行开口,“您好,尊敬的普斯多密勋爵,看到您脱离了危险,我们都非常高兴。他们没有为难您吧?”
默尔丁的脸色一沉,很勉强地点了点头,“谢谢,战争的双方都是文明人,而不是野蛮人,在**的名义下作战,我们毋需为自身的安危担心!”
似乎是看到巴乌尔将军不擅言辞,子爵连忙说道:“勋爵,巴乌尔将军是阿尔瓦里什家族的成员,祖上曾经与那瓦尔王国的王室通婚,据说拉马里奥公爵的夫人就具有该家族高贵的血统,这位夫人是巴乌尔将军的姑妈。”
“原来如此,幸会。”说起血统,默尔丁勋爵根本不想多谈自己的显赫与辉煌的身世,因此即使对方拿出吃奶的力气来证明自己是上等人,对他来说也是无济于事的。
巴乌尔将军的满腔愤怒,简直都要找不到地方来释放了。
一个被俘的家伙,居然还如此傲慢,如果不是看在国王的面子上,真的要跟他翻脸了!巴乌尔恨恨不已。
“将军,也许哪天在御前我们还要依靠勋爵的力量,才能够化险为夷!”耳旁突然传来一句低语,巴乌尔恍然往旁看去的时候,却见卡布拉尔仿佛什么也没做一样微笑着正看着默尔丁勋爵。
“普斯多密勋爵,甲板上显然不是一个可以谈事的地方,我的舱室里比较温暖,还有61年份的波尔图酒,请您赏光!”巴乌尔展开笑颜,不动声色地殷勤地搀起了对方的膀子。很显然,他没有呆到完全没有政治概念的地步,而默尔丁很显然也挺享受这样表露无疑的奉承与恭维。
几个人很快来到了豪华的指挥官舱室。
巴乌尔将军亲手为勋爵倒上了酒。
几个贵族赶走了碍眼的侍从和女仆,默默无言地各自靠坐着品了会酒,默尔丁叹息了一声,“两位先生,这两天的战事我都已经清楚了,首先我想说的是,我们失败了,葡萄牙失败了。”
“勋爵!”卡布拉尔子爵慌忙喊了一声,却被对手不容置疑地摆手打断了。
巴乌尔倒是一脸的平静,他已经想通了,此次战役失败能引起最坏结果就是下狱,这已经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因此也不用表现得多么紧张。
默尔丁扫视了他们一眼,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其次我想说的是,这场战争我们失利的结果并不能代表什么,从头到尾,我们都被敌人算计了,包括儒略历的新年活动,卑鄙可耻的偷袭,以及敌人对休达要塞惊人的熟悉……”他略带点忧郁地微微摇了摇头,“另外,他们的武器装备也先进得令人吃惊,先生们!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一门炮可以打到1.5英里开外,并且还能打穿一堵2.1英尺厚的石墙!还有那种用来拖动大炮行走的车子,非常适合**!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们,这种东西已经被一个新兴的国家大量使用了!”
巴乌尔和卡布拉尔都凝神静听他的讲解,因为初次攻击休达港的时候,公国的确动用了大量先进武器,不过此次两天的战争,葡军高层没有发现对手有太过先进的东西,不过对方的船只速度倒是普遍要快一些,那也许跟他们使用了更多繁琐的帆具有关。
“没有阿拉伯人和摩尔人的干涉,我想重新夺回休达并不是难事!”巴乌尔仍旧雄心勃勃,在听到勋爵仿佛有夸奖敌人的意思后,忍不住说道。
默尔丁露出一脸的讥诮,“巴乌尔先生,您根本不了解敌人的情况,他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能!此时在休达港的船坞里,至少还有100多条战舰,全是三桅以上的大船!仅仅一个不到3英亩的小岛,连续两天都没有夺下,甚至你们的战舰还损失惨重,难道这就是你们战斗能力的表现?”
巴乌尔大怒,脸色铁青,一时竟然讲不出话来。
卡布拉尔子爵的脸上也不好看,他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勉强笑了笑,“勋爵,现在我们需要联合起来,讨论战争失败以后的问题,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默尔丁皱了皱眉,但迟疑了片刻,却不得不点头。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只有守望互助,说不定还能在若奥三世面前讨到一条生路,如果再心怀贰心的话,恐怕到最后谁都逃不了责任!
“您说得对,子爵。”默尔丁揉了揉脸颊,显出一副疲惫的表情,几天的关押,虽然没有受到**上的折磨,但精神压力还是相当大的,“公国舰队的总司令卡奥将军已经和我进行了几次会面,他们手上掌握着2905名俘虏,其中包括要塞陆军上校特奥都洛·曼维尔男爵等人,这些人都是里斯本的豪族,我们不能擅动,并且他们又有了北非海盗红胡子舰队的直接支援,想要拿下休达港,困难重重。”
“我觉得正是如此。”卡布拉尔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为了不使我军增加更多不必要的伤亡,我们应该主动从海峡撤军,但是,国王陛下未必会认同我们的意见。他需要胜利,需要一个体面的结果,丢失了休达,这不是丢失了屯门或马六甲可以相比的,如果再加上一次劳师动众却没有胜果的败仗,那么,勋爵,我认为我们的前途都将要到头了。”
把默尔丁扯进来是卡布拉尔和巴乌尔极其自然的选择,当然前者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他没有反对的意思。
诚然,把罪责推到巴乌尔这个家伙头上也许默尔丁会幸灾乐祸,可他没办法这么做,别说是从他的手上丢失了要塞,况且巴乌尔的舰队还是奉命来援救自己的两种不同的罪责,就需要用不同的替罪羊了!
“这次失败可以归咎为几点:红胡子舰队突然与敌人汇合,摩尔人也出现在休达附近,意图不详,当然,我们都应对战败负有主要责任!”
巴乌尔与卡布拉尔两人脸色都渐渐苍白起来,子爵不禁打了个寒颤,“默尔丁阁下,这,这话不能这么说吧?”
默尔丁若有深意地微笑起来,“卡布拉尔先生,有时候你能主动担负起责任,实际会受到的责难都会小得多,尤其是在若奥陛下面前。他不同于好大喜功的先王,若奥陛下并不太热衷于财富,而是注意关注教务和努力维护国家的权威,他对违反教义者往往会采取严厉的措施,对他撒谎,或者依靠欺骗手段躲避罪过,这都是他无法容忍的。与其那样做,我们不如大大方方地揽下责任,我们的士兵是坚定的,我们的军官是英勇的,我们的贵族是无畏的,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他们在这里誓死抗击侵略者。我们甚至可以绝口不提敌人趁儒略历新年前来攻击的事情,或者他们拥有红胡子等援军的事实。要知道,你表现得越理智,越谦卑,你就会在这件事情上赢得更多的加分,若奥陛下一向很有气度,他不会轻易把惩罚之剑落在贵族的头上。也许到最后,我们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并且还能轻易地获得士兵们、军官们的好感,这件事是双赢的。”
巴乌尔将军和卡布拉尔子爵两人听得目瞪口呆。
原来一场丢脸的失利之战,结果还可以获得好处!
默尔丁不乏轻蔑的眼神在两人脸上微微一扫,他的声音愈发带有种磁性的深沉,“说起来,丢失要塞还可以说是敌人趁着我们毫无防备时的偷袭获得了成功,但你们率领大军前来,损失惨重以外竟然还没有任何进展,这才是最为棘手的问题!两位,现在是你们需要思考的时候了。”
卡布拉尔子爵恭敬地站起来,为对方添注了半杯红酒,脸上布满媚笑,“亲爱的勋爵,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您据守要塞坚持到最后,这种行为已经令敌人都深感钦佩,别说是我们这些同僚了!也许,不是您的政务官疏怠了节日的防御,反而让士兵都喝了酒导致纪律涣散,恐怕休达要塞是不会那么容易丢掉的。”
默尔丁死死盯着对方,卡布拉尔当然也毫不介意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两人才各自露出会意的笑容,勋爵站起来与他干杯,“我亲爱的卡布拉尔先生,您对国王的影响力也是令人深深敬畏的!有些话我也不得不说,杜阿尔迪将军的实在不是一个懂得作战的人,在敌人已经盘踞了诸多要塞,且做好了岛屿的防御之后,他还贸然率领舰队发动猛攻,结果因此而陷入了胶着,将我军的大好局面都毁于一旦。此后红胡子的舰队也出现在这片海域,为了保证我军侧翼的安全,卡布拉尔子爵、巴乌尔将军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
几个人心怀鬼胎地各自微笑起来。
5月3日,休达战事消停了下去,葡军开始撤退。由于放回了默尔丁,葡军回国的脚步反而比卡奥将军预想的还要早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