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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牙里斯本,这是16世纪最初的几十年里整个世界的焦点。
市中心的亨利广场,是王宫所在地。
从王宫的尖塔上,能够看见港口帆桅云集、熙熙攘攘的盛况,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在此聚集。德古河穿越王宫城堡,入海口处有贝伦大炮要塞,架设有70多门海防炮。
德古河畔,就是里斯本最漂亮的建筑之一,哲罗尼莫司修道院,建于1502年,是典型的曼努埃尔式大教堂,里面安葬着唐·曼努埃尔国王以及刚刚去世的葡萄牙著名航海家达·伽玛伯爵,他的石棺上雕刻着其航海功绩。据说新王若奥三世也为他素服致哀,看起来生前死后都极享尊荣。
亨利广场是为了纪念葡萄牙著名航海家,亨利王子的。广场面向德古河,三面环绕着无数华美的宫殿,广场中央,树立着约瑟一世的铜像,1143年,正是他赶走了摩尔人,建立起葡萄牙王国。
里斯本的旧王宫已经被废弃了,沿德古河畔,矗立起一座新的宫殿,宫殿的庭台是文艺复兴时期流和的式样,站在庭台上可以远眺河景。德古河边是海外公司堆放香料的仓库,从仓库里散发出来的肉桂和胡椒的香味整个王宫都能闻得到。
葡萄牙现任国王若奥三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22岁的他年青有为,又正逢与西班牙公主的大婚,因此颇为得意。
诚然,葡萄牙在差不多垄断了香料贸易之后,国力一度大涨。但是,在这片繁荣背后隐藏着深刻的危机,并且早在曼努埃尔时代就出现了端倪。
从达·伽马伯爵的远航开始,海外发现活动便不再是某个大商人或某个王子所能负担得起的了,庞大的远洋船队,军队的粮饷和弹药等等,都必须从国库掏钱,而这些付出并没有得到完全的回报。
葡萄牙人面临着以后美国人同样的问题,他们总是在世界各地碰到驻军被杀、商行被焚、舰船被击沉的厄运。开始时他们的巨舰大炮还能有点威慑力,但是时间一久,兵员不足的劣势便暴露无遗。
在印度的几个要塞,葡萄牙人总是受到当地人或阿拉伯人的围攻,马六甲等地也频繁受到骚扰。要维系这些要塞的所有开支,都必须从海外贸易的收益中支出。因此,东方商品的成本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这还是能为王国带来好处的方面。
超级鸡肋北非就更加困难重重了,几个据点不断受到来自摩尔人的压力。加上被“国家敌人”塞拉弗公爵夺取了香料群岛和马六甲海峡,为了节约开支,若奥三世已经计划要放弃许多北非的土地,只留下了休达等几个最先占领的地区当然,他还没来得及将这一提案交由政府讨论,休达的归属已经打上了大大的惊叹号。
除了海外殖民和战争开支,由于国内农业萧条和奢侈的社会风气而造成的大量进口,也将葡萄牙人辛苦赚来的钱财化为了乌有。
和懒惰的西班牙人一样,葡萄牙人的武器、服装、布匹、家具、纸张、地毯、马匹、车辆等等都需要进口,他们甚至用香料来换取公国出产的精制细盐。表面上葡萄牙垄断了大量的海上贸易路线,但这种垄断没有导致任何国内生产上的进步:现在,葡萄牙的工业结构与生产和13世纪时竟然相差无几!
除此以外,不但是经济上,人员损失上也相当惊人。从里斯本启程时一千至一千二百人的船队,到达果阿之后往往只剩下二百人,差不多70%的船员会因种种原因死在路上!
这一点公国做得就很好,他们的长期航行始终伴随着充足的补给。不但船只有水密舱和各种救生设施,使船员在恶劣天气中得到救助,并且他们有充足的食品配给,水果更是必不可少。
在公国的《航行条例》中,甚至允许长期航行的船只在某一港口短期逗留,只要回到陆地,很多海上疾病都会减弱或最终消失。虽然仍旧不断有人在航行途中死去,但这和葡萄牙人不明所以的“赴死般冒险”行动显然不是一回事。更令人不安的是,葡萄牙远没有西班牙、法兰西那样大的人口基数,葡萄牙人死一个就少一个。
王国的种种弊病,虽然不很凸显,但仍旧有人能够看出来。有些人不会像他们的君主那样迷信于自己的财富与武力,他们审时度势,深知葡萄牙社会岌岌可危的现状。他们之中的代表人物,就是王室印度事务局大臣路易斯·格雷罗伯爵。
一匹飞驰而来的骏马,在狂奔至乳白色伯爵官邸的大门前迅速减速,马上穿着轻便皮甲、束着头发的骑士还不及停稳,便一个剪刀步从鞍上跃下,他径自推开门,喘着气大喊起来:“格雷罗伯爵!”
“什么事,我的上帝,是谁放这个脏兮兮的士兵进来的?”老管家看得目瞪口呆,他正安排仆人打扫客厅,做清晨例行的活计。
没有人答话,很快,路易斯·格雷罗出现在二楼的楼梯走廊上,他穿着便装,乱蓬蓬的头发和两撇上翘的浓密胡子,看起来显得颇为颓唐。
“格雷罗伯爵”那个大嗓门的士兵又喊了起来,“战争开始了!该死的公国人越过大洋,带着他们武装到牙齿的舰队和士兵,用偷袭的可耻办法夺去了休达要塞!陛下已经宣布和公国进入战争状态!”
“休达!”路易斯手上端着的水杯忽然打落,摔得粉碎。
那位骑士叫喊过后,也不行礼,便大力推开门走了,门外只传来马匹嘶鸣和奔行渐远的声音。
半个沙漏时之后,路易斯进入王宫,若奥三世的咆哮隔着一道宫门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切纳斯的野蛮人,野蛮人,野蛮人”
葡萄牙人最初并不清楚*的情况,哥伦布时期,因为《马可·波罗游记》的关系,他们感受到丝绸和瓷器的魔力。
1504年,意大利人佐治写了本《印度游记》,称葡萄牙船队与来自切纳斯(Chins)的白人相遇,这些白人是“留着长长黑发的白种”。
随后,曼努埃尔国王在写给教皇的信中,说收到了确切消息,在交趾(Cochim)一带有许多天主教徒,众多王国只服从一个叫做Malchima的国王,该国产瓷器甚是精致,“一只瓶子便价值百金”。
其实,他们对*的称呼,完全是基于印度人和波斯人的看法,早在公元前4、5世纪,亚洲这些地区就称呼*为“秦国”,即cin或cina。葡萄牙人在公爵阁下发行自己的游记和有关于地理知识说明的小册子前,都把*人称做“秦人”。
不过,从塞拉弗的角度上,他不会否认自己是“留着黑发的白种”这一论断,白种人加天主教徒,那就是介入欧洲事务的最佳方案,不会有异族侵袭论出现,不会像十字军对付摩尔人和阿拉伯人一样不死不休。
眼下若奥三世仍然把*人称作切纳斯人,则完全不是受到公爵阁下书籍培训的影响了,而是他仍旧沾沾自得于葡萄牙大国地位、巨大的财富以及辽阔的疆域,抱持着陈俗旧见、固执刻板的思维方式的后果了。
路易斯走进大殿时,正看到一群战战兢兢、呆若木鸡的臣子们各自坐在两边,年轻的若奥焦躁不安地在殿中踱来踱去,他的权杖也不知道摔哪去了,王冠歪斜,简直像刚刚进行了一场奔牛赛。
若奥三世看见悄悄走进来的路易斯,他勉强克制着怒气,定住了脚步,“格雷罗伯爵,印度方向有舰船回到里斯本吗?”
“是的,我尊敬的陛下。”路易斯知道现在不是进谏的好时机,“有两条船进港,‘利弗’号和‘查理骑士’号,不过没有两个月的大修,它们没法子用于作战!”
“我们现在,竟然连20艘船都调不齐!”若奥三世突然单膝跪倒,把脸蒙在手掌中间,他的肩头剧烈地颤抖着,语声哽咽,“伟大的葡萄牙,竟然会被一群土著欺辱到这个地步!”
“若奥陛下!”所有的臣子们无不大惊失色,纷纷起身安慰他们的国王。
这一次的惨重失败,简直令葡萄牙人的脸面都丢尽了,在眼皮底下丢了北非最重要的港口要塞,这还是航海家亨利在的时候为葡萄牙开拓的领地。
现在,休达要塞司令默尔丁·唐·普斯多密勋爵连同他的数千精锐士兵无一幸免,统统被俘,港口里连一艘葡萄牙舢板都没开出来,全部都被缴获。这种沉重的打击,别说国王若奥三世了,就是任何一个葡萄牙平民百姓,都会觉得呼吸困难!
“我的陛下。”拉马里奥公爵艰难地开口了,“敌人舰队的炮声已经传到了塔古斯河(德古河),我们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敌人的实力很强。”一个声音打断了公爵的话,是洛佩斯将军,他是海军上将,曾经做过印度副王阿尔梅达的副手,在国内很有威望,“他们有119艘各类舰船,其中有十几艘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四桅大船!他们的陆军人数超过20000,这些都是我们牺牲了不少人才探听到的情报,在短期内,我们无法筹集齐能够对付他们的庞大军队,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来自西班牙的紧急援助!”
已经恢复了常态的若奥三世,他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争执的两位贵族,“好了,我已经让王后亲自去托莱多了,查理不会坐视这些不穿衣服的新大陆猴子们上蹿下跳的!”
路易斯伯爵情知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是要劝说若奥三世暂且忍下这口气,等一段时间从各洲赶来的舰队集齐了之后再说,但看着怒火中烧的国王,他终究没敢开口。
“他们怎么会,怎么会有那么多船?”若奥三世喃喃自语,忽然抬起头来,“格雷斯伯爵,我任命您为王国特使,到塞维利亚、马赛、热亚那甚至威尼斯去,无论花多少钱,都给我尽快置办起一支战舰队来!我要让那个切纳斯的野蛮人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