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人生得失常相逐(二)

青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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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孟春抢步上前,帮着打开了房门,可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他却一下子呆住了:“鲁、鲁山长?”

    众人闻言慌忙都起身往外望去,果然见到鲁如惠就站在门外,一张脸拉得老长,平常总是可是挂在脸上的亲切笑容也没有踪影。

    柳丛楠和方邵都是心里一惊,他们这般聚众狂饮的事情虽然放浪了些却倒无大碍,平日间夫子们多也争一眼闭一眼的不大去管,但此时就让鲁如惠撞了个对面儿,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引起鲁如惠的处罚。

    就连一直在屋里继续喝着从酒楼拎回来的的余酒的刘羽,也禁不住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把酒壶藏到了背后。

    但鲁如惠却是理都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进屋来径直走到了宋君鸿的面前,对他轻声地说道:“你跟我出来一趟。”说罢转身又走出了屋去。

    宋君鸿也不知这是闹的哪一出儿,于是大气也不敢出,赶紧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拾步跟了出去。

    两人一直默不作声的走出了十几丈远,直到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角处,眼看着附近没什么人,才停了下来。望着鲁如惠那张阴霾笼罩的难看脸色,宋君鸿小声的问道:“山长,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的确出事了!”鲁如惠转过头来瞅着宋君鸿疑惑的目光,叹息了一声,说道:“我在京中的朋友刚刚又传来了快信,说——朝庭把原订于对你那些个封赏又都给取消了!

    “为、为什么?”宋君鸿呆了呆,自己刚接受了马上要做贵族的美梦,现在这梦又插着翅膀飞走了!这事态的发展变化也太快了吧?

    “哼,还不是李后那帮人在从中作祟!”鲁如惠冷哼了一声:“他们说你的戏文侮蔑朝庭,且还破坏宋金两国和睦,所以不仅不能封赏,说不定还想降罪哩。”

    “其实,封爵什么的,没了也就没了吧。学生当初献出这标点符号时,只是为图个方便,原也没想过要借此取官封爵什么的。”宋君鸿只好尽量装个洒脱地笑了笑。

    “不行!”鲁如惠转过脸来,望宋君鸿一眼,说道:“不能这么急着就先放弃了”。

    早在鲁如惠在朝中为官时就与李后一党互为政敌,这次他们又打压了他学生的封赏,所以难怪鲁如惠的心情会这么恶劣,像吞了苍蝇一样的难以接受。

    “我说过,出了事儿我和你一起担着。有我这个书院的山长在,他们怎么着也不能先怪罪到我的学生头上来。”鲁如惠拍了拍宋君鸿的肩膀:“你小小年纪能不贪念荣华富贵这很好。不过你也放心吧,这事情还没完哩,我们朝中的清流和仕林中的朋友们都会一起上书,这一切的结果,都还是未定之数。”

    “山长,真的不必这么麻烦了。”宋君鸿心里很明白:人家皇后和皇帝是两口子,你们这些文官大儒们再之乎者也的高喊力争,能强过人家的枕头风吗?

    “不能气馁!我们大宋朝的仕林一向是影响朝政的重要力量,也决不会向任何势力低头!我这就联名在朝和在野的各位朋友,共同上表。”鲁如惠瞪了宋君鸿一眼,说完这话后一振衣袖,转身风风火火的又走开了。

    宋君鸿暗叹了口气,他心里也明白: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境地,或许要停下来也已经真的是不容易了。此时鲁如惠他们也并不纯是为自己这个小小学员力争,而是借机表达下与李后一党的政见之争吧。

    他抬头朝远方的天空瞅了一眼,晚霞在夕阳的映照下红彤彤的,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宋君鸿出了会子神,只好转身又向回走去,心里暗道不知自己的那些朋友们在听说了这些消息后,又会怎么想?

    而此时,在遥远的大宋朝京都临安中,安静中似乎有一股暗流汹涌。很多政治嗅觉敏锐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次风波的即将出现,他们或慌忙躲避或冷眼旁观,有的则干脆是直接准备参战,一边低声的咒骂着一边在各种的合纵连横中站到自己所属的阵营之中去了。

    而在皇宫禁内之中,一个人影此时下在在匆匆的急步穿梭着,沿路上的宫女、太监们见了无不惶恐的赶紧让路行礼,但那个人却似根本就没有正眼瞅过跪在路旁的这些人,而是满脸忧戚之色的一连穿过好几座宫院,直到来到了一座内侍都明显比别处要多很多的宫院中,才堪堪缓下脚步,略松了口气。又拾步走进了院中的正殿之中。

    在这座殿门之上,高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仁明殿”三个溜金大字。

    这是只有大宋国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

    “唉呀,母后、母后,可不得了啦!”那人一进宫殿的内室,便冲着一个正在抱着一卷古轴观看的女人急切地嚷道。

    这女人正是如今的皇后,李凤娘!

    她冲着那进来的人瞅了一眼,不满的斥道:“扩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快要做太子的人了,遇事要稳重一些,怕个什么劲?”

    “是、是!”那人忙不迭的点头答应着,一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一边在内侍们刚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瞄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又赶紧低下头去。

    李氏瞅着他那忐忑的样子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嘉王赵扩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本来册立太子、继承大位也都是应该顺理成章的事。但偏偏这个爱子自己不争气,胆小,遇事则彷徨犹豫,无甚主见。因为这个性子,爱子被朝中不少大臣们认定无帝王之材,这种观点甚至获得了太上皇的认同,使得赵扩距离储君之位仅一步之遥,却就是迈不过去。

    想到这里,李氏就在心中愤愤不已,明明现在的皇帝是自己的丈夫,在朝政上占上风的也是自己的亲信,可为什么仍有那么多大臣心中对那位已经行将就木的太上皇仍是念念不忘。

    不过她也是没有办法,尽管她已经威压后宫、势及朝堂,但对于太上皇却是无法轻易去挑衅。现在只能期待他快点大行,然后自己才算是真正的可以百无禁忌了。

    想到这里,她把手里的画轴递给了自己的爱子,说:“你瞅瞅,这是吏部右侍郎侯敏献给我的《八十七神仙卷》,据说是唐时吴道子的画作,可我怎么样也瞅不出来这张古旧的画纸有他说的那么价值连城。”

    赵扩把画轴接了过去,仔细看了几眼,才抬起头说道:“母后,这的确是吴道子的真迹。”他比起母亲来,在书画方面的鉴赏能力要明显高出不是一筹两筹。

    “看样子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李氏说道,作为女人,她心里还是更喜欢真金宝石多一些的。

    赵扩忙欣喜的谢恩。

    李氏喝了一口参茶,才徐徐地问道:“对了,你刚才进殿里那慌里慌张的样子还说出事了,能出个什么事?”

    她是故意把事情拖了一会儿才问的,希望能借此磨炼一下爱子的沉着耐性。

    不过他很快失望了,赵扩一听她问起这件事,脸上颜色又瞬间变了变,刚才还喜欢不已的吴道子的画轴也把持不住,失手掉在了地上。

    “母后,金国的使臣又到了!”赵扩紧张的说。

    “金使?一年来三回了!他拿你的嘉王府当旅店了不成?”李氏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才又问道:“那金使说什么?”

    “那名金使说,他们的关外故地下了场大雪,冻死了一些牛羊,要我们出钱帮着抚恤。”

    “岂有此理!”连李氏的脸上也微微现了些怒气,说道:“他们金人的老家受了灾,跟我们宋国有甚关系?凭什么要我们来出钱!再说了,现在只是九月,就算关外寒冷,也不至于现在就飘大雪啊,这不是摆明了是来讹诈的吗?”

    “可、可是那名金使说,如果我们不给,他们就自己带兵来取!”赵扩想起金使在他府上按着刀讲这番话时的那种狰狞模样,忍不住又是打了一个哆嗦。

    李氏听了这话也是怒气一滞,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后,转脸又问:“我问你,上回我让你去查的主战派说的金人屯兵边境的事,属实吗?”

    “查过了,属、属实。”赵扩回答道。然后又抬头瞅了自己的母亲一眼:“要不,把这两件事都禀告下父皇?”

    “不用了。你父皇虽些胆子比你的大些,但也大的有限。再说了,这事稍有不慎,就会助长抵抗派在朝中气焰的抬头。”李氏摇了摇头。

    “可、可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万一……”赵扩也感到了有些两难。

    “那么……也只好继续答应他们的要求了。”李氏无奈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可、可他们这回要求我们支持官银两百万两、绢一百万匹。”赵扩答道。

    隆兴和议后,宋国虽对金国依然保持着屈辱的纳币政策,但金额已经减少为只有每年二十万两而已。可现在这个金使假借一个还没有发生的天灾,张嘴就是十倍于岁币的索取。这种事如果传到朝中那些士大夫们的耳中,还不气的翻了天。

    “那也得给!”李氏咬了咬牙说道。她站起身来走到赵扩的身前,捧起了爱子的脸:“扩儿,只要金人不发兵来攻打我们,他们不管要多少都可以给!无论如何娘都一定要保证有一个存留下来的大宋皇位给你继承。”

    “哦,好的。”赵扩点了点头。

    李氏帮着把地上的画轴捡起来,重新塞回儿子的手中,爱昵的拍了拍他那个有点惊慌的脸膛,才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懒洋洋地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

    “嗯,倒还是有一件。”赵扩点了点头说道:“就是那个关于写戏的士子和他的标点符号的事,听说今天一早父皇就已经下旨、门下诸省也很快批文颁发了。”

    “哦?怎么说的?”李氏慢条斯理的问道,这事跟金使比起来只能算是小事。何况对于此事她早已经嘱咐过自己在朝中的亲信应该如何去办理了。

    “嗯……”赵扩犹豫了一下。

    儿子的态度让李氏有些奇怪,她直了直身子,问道:“有什么变化?”

    “张大人刚才偷偷告诉我过旨意的内容:原定的封爵之类的赏赐固然已经去掉了。但标点仍要按原拟定的议程在全国开展试行。还有对于那名举子,赏了一千贯钱,帛五十匹。”

    “哦?这是谁拟的旨?”李氏问道。这道旨意有各退一步,和稀泥的感觉。

    “是父皇亲自决定的,并且要求当日就颁发了下去。”赵扩答道:“旨意的下达也出奇的迅速顺利,门下诸省在承旨和下达过程中麻溜溜地便都办妥了。现在旨意估计已经出了京城,往岳麓去了。”

    “你父皇什么时侯也变得这么勤政了?”李氏感到有点意外,挥手叫过来了一名内侍,问道:“这几天天是谁在皇帝身边值侍?”

    那名内侍想了想,细声禀道:“回娘娘的话,应该是黄公公。”

    李氏吩咐道:“去,着人把他给我叫过来”。

    本来南宋建立后,一时俱为草创,为朝庭经济打算,宦官的人数大为减少,太上皇当政时曾明文规定内庭的宦官人数上限为二百五十人。可在当今天子即位后,皇帝和皇后都是穷奢极欲的人,所以身边侍候的人员大为增加。再加上李氏心性好妒,怕皇帝会迷恋那些有些姿色的宫女,所以一方面大量压缩宫女的数量,一方面却不断从民间招纳新的人员来净身入宫为内侍。当今天子即位不过四年半,内庭的宦官却已经达到了八百多人之众,数量是太上皇时的三倍还要多。

    而宦官的升迁、任务分派,更是李氏一人说了算。所以,即便是正在皇帝身边当值的人,也一样是被她招之即来,无人敢有半分的耽搁。

    于是,不一会儿,一个身着正六品上品级内侍服色的老太监走了过来,见到赵扩也在这里,心下纳闷,急行恭敬的急忙先给两人行了个礼。

    “黄忠,你好大的胆子啊!”黄公公才刚刚行完礼站起身来,李氏就已经一拍椅背,喝斥道。

    “娘娘,此话从何讲起啊?”黄忠吓了一跳。李氏在宫中飞扬跋扈,素有悍名。宫中人等只要稍有犯错或违逆她的意愿,即可能遭到刑罚或驱逐,哪怕是他这个当年随着皇上从恭王府中出来的老人也概莫能外。

    “我问你,我一再嘱咐你们这些官家身边的人要机灵,要大胆,最是紧要的便是不可让那些恬燥的外臣们过多打搅官家的清静,你如何没有做到?”

    “没有哇?”黄忠一头雾水:“不敢欺瞒娘娘,这两日皇帝朝后即在后殿和内侍们嬉玩,着实并无外臣入内啊?”

    “那么官家怎么会突然对那个写戏的举子的事情这么关心,并且连赐命也下的如此急促?”李氏问道。其实宋君鸿只是一个小小举人和书院学子,在贵为皇后的李氏眼中,根本就从来不值一提的。她在意的不过是与那些陈年的政敌们斗斗气而已,只是现在这件事的处理情况让她多少感觉到有点意外。

    “其实这个旨意本也不是官家的意思。”黄公公答道。

    “那么是谁的?”李氏冷笑道。

    黄公公并没有敢答话,只是朝身后的一个方向小心地指了指。

    “德寿宫?太上皇?”李氏直到这时才真正吃了一惊:“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太上皇赵昚因为病体沉苛,已经有近一年没有再见他过问过任何政事了。李氏自然也是对此求之不得,一直叮嘱尽量的封锁外界政事和太上皇僻居的德寿宫之间的消息联系。

    “听说是……吴老国舅进的言。”黄公公低声的回了一句。

    “吴大嘴?”李氏越发感到有些疑惑。

    今年太上皇传出病危的消息后,吴大嘴不仅回了宫,且日夜伴在太上皇的身边。一边亲自帮他调整药汤吊续着命,一面也可随时防备有人在太上皇的药食上动手脚。

    吴大嘴虽然有些偏向那帮嚷嚷着要抗金的家伙,但他和那些政客还是有着巨大的不同的。除非是天真的要塌了下来,否则庙堂上那些争执他是能不管就尽量不愿管的。何况医者父母心,为了太上皇的病情稳定着想,吴大嘴也很反对大臣们再拿那些朝庭上没完没了的纷争去继续打撑太上皇的休息。在这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氏甚至都一度认为吴大嘴应该是相对偏于“无害”一点的抗金党。

    “那个姓宋的举子倒底有什么来头?不仅胆敢写了那本令人着恼的戏文,就连一向不大过问朝政的吴大嘴都站出来帮他说话了。”李氏喃喃地道。她猛的站定,瞪视着赵扩说道:“派个人去查查这位姓宋的举子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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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西式的标点符号在西方也不是一下子就完善的,它各项功能和内容足足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来丰富和确定。而中国正使开始实行现在我们都在使用的西式标点,则是在西元的1920年2月2日由北洋政府教育部颁定训令后才开始通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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