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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门的人被震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已完全傻掉了。卯时关门这是书院铁打的规矩,自己干了二十多年向来一丝不苟的执行着,今天好好的干完一天的活计想要如往常一般关门闭院时,突然间一个像仙女似的人们飞落在他门前,紧接着又是一柄已经出鞘的宝剑亮了出来,直指自己的胸口。
再娇柔的女孩子手里的宝剑也仍然是剑!明晃晃、寒森森、足以夺人性命的剑!
“哎呀我的个妈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看门人大叫了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扫帚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须知岳麓书院可是大宋朝名儒贤士们毕集的地方,平日间这里的每个人似都显着一股彬彬有礼、语言谦逊温良的劲头。除了数十年前在宋金交战时曾受到战火波及过一次外,其他时侯这里可以说是一派祥和、人人斯文,平日间哪里见得这种有人执剑打上山门来的稀罕光景儿?
必竟这里是只闻书声朗朗的书院,可不是什么动不动就拔刀子的绿林山寨!
面对史珍这番从天而降的声势和石破天惊的举动,不仅看门的人傻掉了,恰巧正在门口的一些书生们也傻掉了。
史珍等人一路走来的举动,不免吸引了很多人好奇的目光。在这目光的注目之下,初入江湖、一心想做个风光女侠的史珍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把胸脯挺的更高、剑也举的更高了。
这时在在院中闻声赶来的一些师生们见此情景也都是心里一惊,有受惊的人急忙回避,自然也有不少胆大的人驻足不去,甚至慢慢聚围到了院门口处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好在紧随其后的宋君鸿和史福也已经驱马奔了过来,见此情形急忙甩蹬下马。一人急忙拉住史珍握剑的胳膊,劝道:“小姐,万万不可啊!”一人连忙团团做揖道:“对不住,对不住,惊扰了大家,我们只是来报道的新生。怕误了时辰,未免操切了点。”
看到宋君鸿向人群解释的样子,史珍这才省悟自己好像确实孟浪了那么一点儿,脸上微一红,连忙把剑收了起来。自己可是要做女侠的啊,不是做女恶霸,现在场中的情景有点走样儿了。老天爷可以作证:她可并非是好动心武力威胁别人的姑娘,只是三人大半个月来一路狂奔急驰,差点累死在马背上。如果书院近在眼前却被拒之门外,那是无论如何也叫人难以接受的。所以适才宋君鸿那又惊又急的喊声才乍一起,她便飞掠了出去。至于亮剑,则完全是她跟随一个以武成名的师傅修行十年后,遇上紧急事情的自然反应罢了。
她把剑收好后,轻轻的一个万福礼,笑眯睐得向看门人道了个歉,娇声道:“对不住,刚才是我太情急了,珍儿现在向大叔赔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原谅下人家可好?”
围观的人群顿时一片晕旋,原本以为可以看到什么金钢怒目、夜叉执杖的火爆场面,不曾想转眼间变成了一幅敬老赔罪、执礼有加的温柔场面。再看那史珍,少女娇俏、粉面多情,她一低头行礼时显得无比的乖巧可爱,围观的众人就也觉得刚才舞刀动剑的场面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女孩子就这点好处,当她向你道谦时,让一个大老爷们一般不好意思和你真个计较,尤其史珍还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不......,不打紧的。”看门人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看了看史珍艳丽的小面庞,有点憨憨的笑道。
“妙哉,真个是‘翩若惊鸿’啊,古人诚不欺我。小生今日才得以一见这书中描写的奇妙景致,始信焉!”这时围观人群中的一个人抚掌笑道,他身边一人也笑眯眯的道:“不错,不错!真可谓出人意表、美不胜收啊!”只是那人说这话时眼珠子定在史珍的身上就没移开过,也不知是在夸史珍刚才显露出来的身法,还是现在脆生生娇乎乎的小模样。
“你还没见她真正亮剑杀人呢,那更是‘婉若游龙’,让你绝不敢轻易起色狼心思。”宋君鸿心里暗暗笑道。
“听刚才的话中意思,你是新来报道的学员吧?”先前说话的那人此刻已经走到了近前来,宋君鸿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一身灰蓝色的圆领长衫,头顶一顶同样颜色的软脚幞头,腰间系着一枚雕鱼的玉配,整个人洒洒然的笑着。好在笑容并不算猥琐,倒有着几分洒脱和混不吝儿的劲儿。
“是的。在下潞县举子宋君鸿,字子烨。”宋君鸿先见上了一礼。
“在下柳重楠,字长青,本地人氏。”那人也还了一礼,自我介绍道。
看来这还算是个地头蛇!宋君鸿心里嘀咕了一下,他初来此地,宁可多交朋友敢不愿无谓树敌。他一边闪身挡在已经被史福拉回来的史珍面前,阻断人群中很多人无礼的“注目”,一边笑着道:“君鸿初来贵地,很多地方都还生疏。看来以后若游览此方山水风情,还要偏多劳长青兄引导一二。”
柳重楠看起来依乎比他要大上几岁。
这也难怪,岳麓书院择生甚严,除了少部分当世名师大儒的推荐外,大部分都要求具有秀才或举子的功名才能准许提申请入学,因为求学的士子中其实也不乏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宋君鸿这样十六岁的年纪的学员其实并不多。
也因此,如果以年龄论交,宋君鸿又真进得了这书院的话,怕是以后要管很多人都要恭称一声某“兄”了。
这个柳重楠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老,但也是二十上下的样子了。
这时原本接他话的那个人也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向他揖手一礼道:“湖州举子方邵,字晋夫,幸会新友!”说罢他使劲伸长脖子又向宋君鸿背后只能望见半张小脸的史珍偷瞄了两眼,但突然让史珍觉查到,杏眼一圆,给瞪了回来,才低回下目光。
“幸会幸会!”宋君鸿暗笑:史珍可不是寻常的女子,能让你随意亵视的。
“以后大家就都是同窗了,无须如此多礼。”那柳重楠似因是本地人,颇为大方,回头向看门人道:“老张,再过去叫一下程先生吧,就说还有个新生要入学,烦请他再辛苦过来一趟。”
看门的老张似是对这柳重楠颇为顺从,倒真应声去了。
既然还没被允许入学,刚才史珍又惊起了一点小风波,宋君鸿也不敢再继续往里蛮闯。好在事情已经有了按排处理,他索性退后几步,就在院门外静侯着那位柳重楠口中所谓的“程先生”前来。
等待的时间里虽说有柳重楠和方邵陪着他们聊了几句,但交浅也无法言深,再加上史家主仆二人身份有点特殊,宋君鸿也不想多说,所以客套了几句后,大家便就无甚话可说了。
围看热闹的人顿觉无趣,渐渐也就散去,除了宋君鸿一行三人和在这里继续陪着等似的柳重楠与方邵两名书生外,院门处重新又变得空阔安静起来。
宋君鸿百无聊赖,便抬头打量起头顶的这座书院大门。
大门的结构,有点类似寺庙的山门和牌楼门的结合体,但巧心构筑,风格倒也合谐,在古朴中隐隐透出一缕庄严。
只是作为一个天下闻名的书院的大门,它显得并不怎么高大,甚至不如自己家乡潞县的县衙大门来的气派。檐柱勾连间和檐坊之下,虽也有些雀替、三浮云等装饰,只是可能经过了些时光的雕琢,略有些古旧,显出历经风烟后的含蓄静默。门上有一匾额,上书着“岳麓书院”四个大字。
埋首练了十年字后,宋君鸿对书法也略有见地了,此时无聊下索性凝神研究起匾额上的文字来。
嗯,字还算不错,只是也勉强能够得上“够品”的评价罢了,却绝算不上精品,只是笔锋间略略彰显出的狂傲之意还略有可取。
只是作为一间书院来说,狂傲之气并不是最需要的。而且以岳麓书院的名气来说,要想延请一个更好的当世书法名家来挥毫题写一个牌匾似也并不太难,也只有这样应该才更配得上岳麓书院积蓄数百年的令名与斯文元气。
而不是用这样一个在书法中只能称为中、上水平的文字顶在这个天下有名的书院大门口,岂不是让天下士子们轻视了去?
“这可是御笔!”看到宋君鸿在打量这牌匾,甚至还略带瞥了瞥嘴时,柳丛楠便走近了轻声地提醒道。
“御笔?”宋君鸿闻言大吃了一惊,平常只听说当今天子性情平庸,为人正是贪欢好色,又怎么会有闲情雅致来专程为岳麓书院题匾?
“当然,这是我大宋朝真宗皇帝的御笔。”柳重楠继续补充道。
“原来说的不是今上。宋真宗,北宋朝的皇帝,去世好久了,那……应该是指的赵恒吧?”宋君鸿喃喃自语着脑海中闪现出来的宋真宗的名字,拼命的在记忆中搜索和这位皇帝相关的住处,却浑然没有觉查到旁边史福和柳重楠、方邵闻声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他居然胆敢直呼宋真宗的名字!虽说宋真宗已经过世有约近两百年了,但为尊者讳一直以来是汉民族的重要习俗,何况是犯的当朝皇帝的尊讳,这是鲜有人会犯的大错。尤其是在以识字知礼为荣的读书人中间,宋君鸿的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狂悖无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