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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要来看看,你们谁敢!”宋君鸿大声喝斥道,他义正严辞的样子让过来刚想动手的衙役们一怔。紧接着只见他轻摇手里的折扇,踏前一步大声宣布道:“我,宋君鸿,乃是有功身在身的堂堂举人,尔等谁敢无礼!”
举人?那些衙役们一听果然怔住了,开始踌躇着不敢上前。
衙役素日里虽然凶狠,但也不过是向小民们使使威风罢了。他们其实只能是最底层的职员,终身不大可能进阶,和举人这种前途远大的人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这里要说一下宋时的地方官方职责。其实,在这个时代,皇权是不下乡的。就是说太基层的事务,皇权是无法直接管辖的,这就是“天高皇帝远”这句老话的由来。
乡野地方,官方要靠当地的乡贤、宗族、耆老们协助治理。
而在城镇,官府则要靠吏员们和胥役来行使治权。
吏员,如各科、各房的书办、文书。这些人虽说是算朝庭的正式员工,在民间也有着一定的权力,但除了极少数幸运儿之外,通常是没有品阶的,也大多没有上升到官员的机会。这也是苏雨农为什么明明在潞县县衙里混的如鱼得水,却还是要准备来年进京赴考的原因。因为——官和吏是两个阶层。
而小吏如果在朝庭的公职中还是身份微末的话,那么衙役就更加不堪了。
和后世的警察人员有公务员编制不同,古时的衙役的地位尚低于吏员。吏员尽管没有品级,但好赖还是官方人员,而衙役根本没有官方身份,只属于为衙门服役性质。这些人负责衙门的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事务。
凡在地方州县等各衙门中供驱使奔走之差役、隶卒人等人员,皆通称衙役。但其中具体又分为内班衙役与外班衙役两种:这内班是在衙内服役,如衙门口的门子、大堂里的侍役之类;外班又有壮班、皂班、快班等“三班”,此外尚还有粮差、仵作之类职务。衙役通知都是由地方官府自民间市井中进行招募,属于职役,其俸禄钱米也是由当地官府自行募集发放,而不是朝庭给养。有的父子相承、世代执役;有的临时调集,事毕仍复身为民。其身份地位也有所区别。古时侯,凡在衙门应役之人,除库丁、斗级、民壮仍列于齐民,其皂隶、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皆为贱役。尤其外班中之皂班、快班及粮差等衙役,大都来自市井,世代相承执役,类多无赖之徒,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为恶乡里,被时人称作“衙蠹”,实为古代地方吏治一大弊害。
他们在小民面前借着官府授予的权力狐假虎威,但却是绝不敢轻易得罪读书人的,尤其是宋君鸿这类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
俗话说“士、农、工、商”,这不仅是当时社会人群的简单分类,更是各阶层的等级排序,而士人的地位是排在最前面,远优于其他几个人群的。中国古代向人悠容读书人,发展到了赵宋一代,更是对文人的尊崇到了顶点。当宋君鸿考取了举人功名后,他不仅可以为他的家庭减免掉大量的徭役赋税,更可以拥有见官不跪等诸多的特权。
所以此时他只是向堂上的县令拱手拜了拜,朗声说道:“绍熙三年举子宋君鸿,见过县令大人!”然后又直身挺胸,昂首屹立!
“你说自己是举人?有何凭证?”马县令闻言后也为之郁结,如果对方真是举人,那的确是可以不跪的。不仅不能让他跪,还要小心点的对待着,因为谁知道这种举人哪天会进一步再高中进士,成为自己的同僚或更高一级的上官,着实是不愿轻易便去得罪的。
不过,举人的功名也并不好考,马县令自己就汲汲于考场近二十年,才终于考得了一个举人。而眼前这个少年看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恐怕刚刚够年龄参加头一次科举考试,便就能一举考得了举人?世间虽也会有些少年俊才,但无疑这种人并是不很常见。
“当然是有朝庭颁发的文书为凭!”说罢,便看到宋君鸿从怀里摸出一份红帛文书,扬手递给了一旁的一个中年书办。
说来也幸亏这文书因为是个紧要物件,所以出门时他便将之和举荐信一起帖身存放,这才没有在滚落山崖时遗失。
宋君鸿在大堂中表明身份的话一出口,衙门口外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其中转手又把俩人摊子都撩给别人看管,然后也跟过来看热闹的老董更是目瞪口呆,他一直以为这个在自己身边摆摊糊口的少年只是个落魄的穷酸书生,哪知竟是会尊贵的举人。
想到自己和他这几日笑骂打闹,也没个正经,若是日后他追究起来……,老董突然觉得脑后有几颗大汗滴滑落。
“吵什么?吵什么?都给我安静些!”马县令又是一拍惊堂木,惊的现场都安静下来,探手抽过书办递上来的红帛文书仔细瞅了瞅,没错,这的的确确就是朝庭颁发给举子的证明文书,他自己也有一面,所以绝对不会认错。
这么一来事情就有点麻烦了,马县令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挥手又让书办把文书还给宋君鸿。说道:“你既是朝庭颁证的举子,为何不在家苦读诗书,勤修功课,却跑到大堂来告的什么状?”
“回县令大人,小生有个朋友让人陷害了,蒙枉入狱,所以才不得不来鸣鼓申诉。”说罢,他把讼纸递给书办,呈到了县令的桌案上。
虽说他的讼纸写的格式不一定对,但既是他一个举人来递交,县令就不好轻易不接了。何况县令也没认真的对他的讼纸看上几眼。
马县令拿眼只是在讼纸上瞄了几眼,然后就把目光直射向宋君鸿:“你是为了唐阿水盗墓的案子来的?”
马县令的目光突然空的凌厉起来,威严中更透着一股子森寒。宋君鸿心下一凛,暗道:“从目光看,怕这个县令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儿。”但他此时已经不打算退缩,还是收敛了心神,迎着县令的目光镇定的回视了过去。
“文书上写得你是潞县举子,那前两天这附近发生的一起潞县货队遭人屠灭的血案你知道吗?”马县令阴着脸先问了一句。
“学生是个读书人,又怎么了解得了那些舞刀弄枪的事?”宋君鸿心下一凛,心想如果这个县令借题发挥,指不定能变出什么事来。不如先不承认,必竟潞县那么多人,总不能人人都和货队惨案有关吧?必竟那个案子的事情属于邻县管辖处理,这个县令对于案情未必知道甚多。
好在这时李氏出来解了围,她只是看着县令和宋君鸿扯了半天,却还是没扯到自己丈夫的案子上,心下着急,就磕头喊道:“大老爷,民妇的丈夫冤枉啊!”
“果然又是你这刁妇,上回看你是弱质女流才放你一回,这次又来捣乱,莫以为大老爷我真的不敢打你?”县令正好一肚子气没法向宋君鸿发,这时看到李氏出来惹事,怒气勃发之下,抽出一支打签就扔到了堂下,“老虎不发怒,你真欺本老爷是病猫!来人哪,于我将之责打十大板!”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闻言立刻扑上前来,把李氏摁倒在地,就欲行刑。
“且慢!”宋君鸿又站了出来,拦手说道:“县令大人,你搞错了,这次的主告是我,要打也应该冲我来!”
呵,当差这么多年,头回见还有人抢着捱板子的。有几个衙役闻言下意识的走上前去想摁住宋君鸿,但猛然想到他的身份又不敢妄动,顿时颇是尴尬。
“你们这帮混帐的东西,还不都给我退下!”马县令见状也是无奈,站起身来挥挥手让那几个愣头青的衙役松手。这个小县已经几十年没有出过一个举人了,更没有举人来告状挨板子的事,因此这帮衙役们连规矩都忘了吗?所谓“刑不上士大夫”,这是朝庭的法制,虽随宋君鸿还没有当官,但从他考取举人功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跻身于“士”的行列。所以一介县令可以审他查他,却就是不能对他用刑,眼前衙门口一堆人看着呢,否则一旦把这事捅到了上级去,自己一定会受到申斥处罚的,马县令谋得这个官位不易,将来还想更上一层楼,他可不想随便因打了一个陌生的举子便影响了自己的仕途。
宋君鸿心中暗笑,他得意洋洋地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又抬手把已经被摁倒在地上的李氏扶起。然后静静的瞅着马县令,等待着他的下文。
马县令把牙咬了又咬,终于还是换了幅和蔼的面孔温声说道:“宋公子,唐阿水的案子已经了结,他自己也已经签字画押招供了。”看来此刻硬的不行,权还是来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