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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鸿。”郑杏儿这时已经供好佛经回来,循着庙中几位小沙弥的指点慢慢找寻到了这里,她看着宋君鸿在佛前呢喃、叩拜,眼中似乎有抹疼惜的神色闪起,先是停侯在门外安静而沉默的立守着,直到宋君鸿礼拜完毕,方才迈步进去将他轻轻地扶起。
“表姐,经文已经供奉完毕了吗?”也不知郑杏儿有没有看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宋君鸿有些不好意思,努力在脸上挤出丝笑意,转移着话题问道。
郑杏儿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君鸿借低头整理巾帽的机会偷倫拭掉刚才无意中已经噙到眼眶中的泪花,才抬头笑了笑,“那我陪你回去吧。”言罢整整衣着刚要预备离开,郑杏儿却轻轻扯住了他。
“时间还早,不如先陪我在这寺中走走吧。”郑杏儿看着他强作的笑脸上尚未完全隐去那祈祷时留下的几许失落、几许期待的神色,心头像是被人轻轻捏住,禁不住的微颤了一下,面上却装作有说有笑,领着宋君鸿又在寺庙中慢慢的闲逛了起来。
杏儿与其说是为还愿而来,不如说是为了表弟而来。如果这里的神佛果真有灵,就再帮宋君鸿一把吧。她在心中暗暗的祈祷着。
有人说任何女人都有她细心和怜爱的一面,尤其是对她所关心的人。宋君鸿在喜晏上喝得叮咛大醉的事,别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太高兴了,郑杏儿却知道自己这个表弟并非是酗酒贪杯的人,喝酒向来自重自量。二人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一个锅勺里吃饭,一个屋檐下长大,虽是表姐弟,却胜似亲姐弟,她琢磨着表弟心里一定有事,便想着在他走前帮着排解一下。
想到此处,她鼓起勇气问道:“表弟,你这些日子寡言少欢,可是除了家中的亲人外,心中仍有牵挂之人?”
宋君鸿有些谔然发地停住了脚步,问道:“表姐怎么知道的?”
“那么便果真是了?”郑杏儿拍拍手笑了起来,开心的道:“果然让我猜中了!放心,如今她已经来了。”说罢一把拉起他继续向前走去。
“已经来了!?”宋君鸿又喜又惊,心中万千疑虑,心道菩萨显灵的这么快?而郑杏儿又是怎么知道的?
“嗯!她就在前面等着,我这就领你过去。”郑杏儿得意的笑着。
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寺庙后院的一座小禅房前,“人就在里面了!”郑杏儿打开房门,一把将宋君鸿推了进去。
宋君鸿听着郑杏儿轻笑着把房门又关上了,屋内光线开始变的微微有些昏暗起来。仔细打眼观察,禅房里坐着一个婀娜的女孩子身影,看得自己进来,起身缓缓行了个万福礼,唤道:“君鸿先生!”
“是丁小姐?”宋君鸿待从声音上辨析出了对方的身份后,便知道郑杏儿又会错了意。
丁蓉迈步走到窗前,拉开了竹枝细杆编垂的窗帘,屋里光线变的明亮了一些。映得她脸色略有点发红,羞涩的指着临窗的一个坐椅说道:“先生请坐。”
宋君鸿无奈的只好坐下,挺背直身,垂手抚膝,双目低垂。她不说话,宋君鸿也不说话,二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互相对坐了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屋内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良久,丁蓉噗哧笑了出来,道:“先生怎么如此局促沉默?莫非蓉儿还像老虎一样可怕不成?”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宋君鸿小时曾有过伏虎罗汉的外号,自己的脸上立时反而先红了起来。
好在宋君鸿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依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丁小姐说笑了。”
丁蓉站起身来,踱步到另一扇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幽幽的说道:“记得小时先生给我们教书时旁征博引,举止洒脱;给我们讲的那些个会存人影的小盒子、会喷气自己奔跑的铁皮车等稀奇的故事时更是滔滔不绝,怎么今日却变的如此讷言了呢?”宋君鸿也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只好清了清喉咙彻底打破沉寂,“前几日君鸿冠礼时,得蒙丁小姐抚琴相助,生色不少。还未曾有机会当面致谢,望乞海涵。”
“举手小事,先生不必挂齿。能参与先生成年人之礼,亦是蓉儿此生一大幸事。”丁蓉像是下了莫大决心般,开口问道:“谢不谢的不用再说了。先生,蓉儿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丁小姐请言,若能效劳,在下必当尽力。”宋君鸿拱了拱手:“不敢当丁小姐一个求字。”
“那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丁小姐了,好吗?我也不叫你先生,和杏儿一样叫你君鸿。”丁蓉幽幽的说着:“你我自幼相识,本不该如此生份。扒摛河边读书时你还敢直呼蓉儿的姓名,如今小姐、小姐的叫着,礼数十足,人却越来越冷、越来越远了,反不如小时侯那般真挈自然。”
“在下只是不敢孟浪行事,以致毁损小姐清誉。”宋君鸿也是感慨了一句,人长大之后,的确是顾及越来越多,不及孩童身份时纯真无邪。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记得小时侯君鸿与我们姐妹分讲这篇诗经之郑风中的将仲子一篇时,曾感慨先秦时民风之奔放诚实多为后世礼教所抹杀。又言道‘人之知礼知耻,所以别于禽兽。但不可因礼而困情,宜诚勇而叙真意,不然世间不知几多姑娘枉思春、几多仲子叹别离。’并且教导我们姐妹以‘自由恋爱’四字,当时真可谓是振聋发聩!”
说道这里,丁蓉又低低的叹息道:“小时的君鸿能不畏世俗权贵,落拓自然,却不想如今也会困于‘人言可畏’四个字。”
虽是叹息,但却隐隐然有几分激将之意。
宋君鸿正色道:“丁小姐此言差矣。‘自由恋爱’的确是我教给你们的婚恋观念,我也一直希望天下有情儿女都能自由、大胆的去恋爱。但这个自由应该是两个人的自由,同时也应该是两个人的互相理解与尊重。同样,真诚、质朴之风,在下直到现在也是极为提倡的。崇礼、但不能因礼教而困真情,君鸿也依旧敢于人前倡言。只是小时你我都是天真烂漫,无邪无猜,所以真呼姓名亦无不可。但现在你我已经长大成年人,相同的一件事,在不同的时侯做出来代表的意义已是不同的。”他微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我们两人间显得太生分了,可蓉儿两字不是我该喊的,如果你不介意,那我就冒昧还是直呼你的姓名吧。”
宋君鸿念及两人多年一起读书的快乐时光,亦不想今日变的太生硬了。心想反正我再有两天就要离开了,不在人前喊你便是。过得几年回来,你应该早已嫁人,到时还在不在潞县亦未可知呢。
“如此甚好。”丁蓉脸上露出了笑意。“听说君鸿你要外出游学了?”
“是的,两天后就要出发。”宋君鸿心想不用问,这一定又是郑杏儿传的话。
“想不到竟是如此匆忙啊!”丁蓉心中一片黯然,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呵。
“此一去怕是要个三年五载,许是赶不及你的大婚了。”宋君鸿心想与其两人这么暧昧不清的拖着,不如索性把事情都挑明了,把话说开,也免得白白耗损人家姑娘的青春。
“怎么,君鸿也开始关心我的亲事了么?”丁蓉语气淡淡,像是不胜惆怅与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