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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北已确认秦山军尚没有出兵支援雁城的打算,便少了一层后顾之忧,趁着南朝南部大军尚未撤回,便急忙再度开战。
这一战打响之后,便是一刻也未曾停歇,慕容允带了这样多的人来,总要给饭吃,十三公子也只能将藏起来的余下四层粮草都拿了出来。
因他半载前被云间搞得那场伤筋动骨的重伤,战场上十三公子是出不上什么力的,宋将军也不想让十三公子死在雁城的疆场上,再给军中增添麻烦事,便对连周下了军令,无论如何将这小祖宗在营账里好生看管着。
这听着外头轰轰烈烈硝烟弥漫的厮杀声,而自己只能呆在温室里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实在是有些难受的,每每蠢蠢欲动又不能乱动时,便感觉自己好似个废物一般。
安康进来的时候,十三公子正在翻着案前的兵书,一本又一本,他似乎看得并不专心,一本翻开来,看不上几眼又去翻另一本,将案上翻得乱糟糟的。
安康将饭菜端来放下,稀粥薄米寡淡无油,实是看一眼就叫人没有胃口。而后又去整理桌上的兵书,劝道:“殿下吃饭吧。”
那叫饭么,那连王府里聊天赏景时拿来祭牙的点心分量都不如。十三公子无心果腹,安康又劝道:“殿下虽不能上阵出力,可仍有许多事情需要殿下您来拿主意,殿下不吃,这脑筋也转不动啊。”
这么一说,十三公子倒确实发现些头昏眼花的感觉,于是拿起碗筷来勉强吃了几口,瞥眼看到安康手中正在整理的兵书,轻轻地说:“安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雁城眼下的情景,看多少兵书也是无用。”
安康停下动作转眼去看十三公子,感觉他有话要说,正这时候宋将军与慕容允穿着铠甲走了进来,刚一入帐,宋将军便扯着已在战场上喊得嘶哑的嗓子大声地问道:“殿下递给圣上的军奏可有信了,援军粮草何时会到?”
十三公子已经跟宋将军说了很多遍援军和粮草可能永远都不会到,这话宋将军不是听不懂,可是一次次地催问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一遍遍地问,十三公子不该怪他,但十三公子一遍遍地答不上来,宋将军心里却难免要有些怪他。
见十三公子不语,宋将军已没了耐心,郑重地道:“既然如此,弃城吧!”
“不能弃城!”慕容允急忙阻拦,对宋将军道:“我们已经守了这么久,距离最后一封军奏送出已有五日,快马加鞭,现在一定已经到了金都,再坚持坚持,陛下一定会派遣大军赶来支援。”
“最后一封,呵,”宋将军不禁冷笑,“雁城这般情形,第一封军奏递到时,陛下就理应派兵支援,为何迟迟没有回信?!”
“陛下许是并未收到奏请。”慕容允道。
宋将军已经恼了,“军中早就传闻四起,此番霍北忽然向雁城开战,就是因你珺王而起!老子不管你们金都里的人在搞什么猫腻,老子只知道,与我驻守雁城数年的兄弟,此刻已经战死了大半!以你们亲王之尊,至多是被霍北人生擒,还有一丝生机,若再不弃城,本将的兄弟们就没有活路了!”
军中传闻四起的事情已有些日子了,原本军中将士消息闭塞,是不该知道这些事情的,事情会被迅速传开且一发不可收拾,一定是安仪长公主做过的安排,安仪长公主就是要十三公子死,要么被霍北人杀死,要么被愤怒的士兵杀死。
慕容允见十三公子仍不说话,可能是被骂的无地自容了,便撑起些皇孙的架势来,道:“既然陛下仍未下令,将军擅自弃城亦是枉法!”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无论两位殿下身份如何显贵,本将军才是雁城主帅,来人,请两位殿下出城!”
“慢着,”十三公子终于缓缓站起来,开口时,将桌上碗里的稀粥一饮而尽,适才放下碗来,拱手道:“请宋将军为本王备一匹好马。”
宋将军心里愈加恼怒,都被下了逐客令了还在讨价还价,哪里还有什么好马,好马都战死了!
宋将军根本不想理他,本欲拂袖而去,又听十三公子道:“本王欲亲自前往秦川,将秦山军带来支援,请宋将军为本王备一匹好马。”
宋将军转身,十三公子继续道:“此去秦川路程,五日之内本王必将秦山援军带回,请宋将军再守五日。”
自雁城被迫开战以来,就一直在点燃周边烽火,请求距离最近的秦山前来支援。按理说,就算陛下没有下令,这时候秦山军自己也早该到了,可是就算是长年身在边关的宋将军也知道,秦山因位处西北边陲,与金都山遥水远,那个秦山王坐山独大,根本就不想把朝廷放在眼里,恨不得天天盼着南朝大乱,好能自立为王,过回被南朝吞并前的好日子。而因为秦山距离霍北毕竟很近,南朝也不好轻易收拾他,只怕秦山一打起来,就被霍北趁乱捞了便宜。
宋将军问:“你凭何说服秦山王出兵?”
十三公子兀自轻轻一笑,“如何说服秦山王,这是本王的事情,将军该做的,便是守住这五日,五日后,若援军未到,慕容笑以死殉城!”
十三公子离开雁城时,只带了安康一人跟随,慕容允追上来将他拦了拦,直道:“十三!嫂夫人让我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秦山王早已和长公主姑母狼狈为奸,你此行去不得啊。”
“我要为她守住雁城,现在连主帅之心都已经动摇,如何冒险我都必须要去!”
“十三!”
“滚回去,雁城军若是后退一步,便是六哥在天之灵也绝不会原谅你,驾!”
……
金都里,文武百官在皇宫大殿里等了足足一个时辰,南帝又一次缺席了早朝,百官只得归去。
最近南帝的身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到了早上就虚乏无力,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可是等太阳越升越高之后,却又能渐渐地恢复过来,早朝虽是开不得了,但百官有事禀奏时,还是可以另寻时间去养清殿觐见,只是会来的多半都是向着安仪长公主的,报喜不报忧,而那些真心操劳着国家社稷的,往往已被人拒之门外。
云间很早就派人挨家送了信去,只有两个字,“别急”。
这一天许久未见的第九皇孙慕容羽终于插出一个空子,假扮了当值的小内侍,混进了养清殿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很是将南帝吓了一跳。
不错,慕容羽这次溜进来,就是告状的,告的正是那安仪长公主。
慕容羽将自己跟随粮草前往韩地的事情详尽说了,指天立誓地表明,粮草绝没有送往雁城,而是在途中被销毁了,且慕容羽捡到了证据,可以证明是长公主府的人做的。
南帝一边急急吩咐了户部尚书,即刻开始筹粮,哪怕是进百姓的家里去抢,也要在两日内筹齐数目送往雁城。
一边将安仪长公主召进宫来撒气,问她对自己被告状这个事情有什么说法。
安仪长公主早就知道,沈云间那一伙子人是早晚会告她的状的,对此也做了足够的应付准备,更别提看到南帝拿出枚长公主府的府兵腰牌,就说是她派人去销毁粮草的证据,未免也太可笑了一些。
安仪长公主派去做那些事情的人隐秘得很,跟长公主府里的人可没有一点关系,事情也处理得很干净,若是沈云间他们早能拿住证据,早就向陛下去告了,何苦等到现在随便偷一个腰牌就来胡编乱造,莫不是这沈云间真的黔驴技穷了。
安仪长公主急忙向南帝叫屈,南帝也觉得安仪长公主不可能做这个事情,可为什么告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她,慕容羽和安仪长公主可没有什么夙愿。
安仪长公主只能继续无辜地道:“此事儿臣万万是不知情的,儿臣甚至不知,为何会有人如此陷害儿臣,儿臣做错了什么?”
儿臣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这句话南帝一生听过许多回,而往往做过错事的人是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的,只有那些真的没错的人,才会死死揪住这个疑惑不能释然。他们确实没有做错过什么,秦家、槐夫人、宸王,都不曾做错什么,错就错在他们太对了,他们的正确逾越了皇权的界限,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南帝忽然开始审视,安仪长公主身上究竟怀了什么壁,轮到需被人惦记和陷害的地步。
她是自己眼下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她把持着内宫,在百姓的心中也有足够的荣耀尊崇,更甚者,她与各地藩王属领往来密切,密切到有时候那些藩王们有什么话不便亲口向陛下提起,还需得通过安仪长公主的嘴巴。
若她是个男儿身,这样软硬内外兼备的实力,是比当年的宸王更值得警惕和提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