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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子说完话又转回去坐下,操起闲书装模作样地看着,云间没说什么,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开门来,叫人撤下去。
待房门再度合起,云间走到十三公子身边,十三公子便有意转头去另一边,云间便笑起来,伸出手指在他脸皮上掐了一把,“生气了?”
十三公子觉得这动作十分不庄重,不太符合他如今堂堂亲王的身份,便恶狠狠地将云间瞪上一眼。
云间顺势夺了他手里的书扔在一边,掐住他两边的面皮,笑眯眯地看着他的模样,认真地道:“不是我出的主意,诚然,除夕家宴之后,我便想过这个主意,可是……”
“可是什么?”
原本云间是想先让十三公子欢欢喜喜过个好年,过完年再提这个事情,但越拖便越不想提,甚至到了即便师子钰张口来求,她想也没想就断然拒绝了的程度。
见云间不说话,十三公子复问一遍,“可是什么?说不出来打死你!”
云间做委屈的模样,“反正不是我提的,打死我也无用。”
十三公子瞪着眼睛扬起手,一副当真要下手的模样,云间紧张地向后一缩身子,被十三公子伸手拉过来坐进了怀里,沉沉叹一口气,“你啊!”
云间还是很喜欢看十三公子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的,便老实地在他怀里坐了一会儿,想了想,说:“可这到底不是一件坏事。”
“照眼下的情势来看,我知道它不是一件坏事,不过一道圣旨罢了,我已差人去东宫传信,让母亲从今日开始装病,就说是八字相冲,此时不宜嫁娶,待局势稳定,再做办法。”
听十三公子这么说,云间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十三公子却微微蹙眉,好奇道:“只是陛下为何会忽然想起此事,刚好在这么个时候。”
“嗯?”云间不解地看他。
十三公子道:“嫁娶乃是家常,陛下的心思可不在这里,我仍然怀疑,是有人主动向他提起。皇后是没机会了,安仪长公主绝不会做这样安排,况且师子归因报信之事,开罪了安仪长公主,她既不忠,便已经无用,就算没有南境王,安仪长公主还是会将她打发出去,凭借她的美貌,换来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这道圣旨最合谁的心意?”
“你是说子归姐姐?”
“昨日你在灯市见到了陛下,陛下去了灯市,师子归不是没有机会见到他。”十三公子道。
云间想了想,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便替师子归辩白道:“即便是子归姐姐向陛下提起的,南境王那副样子,安仪长公主又要如此待她,她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
十三公子又轻轻地叹一口,摇了摇头,“云间,这一次你怕是太单纯了。”
云间没有经历除夕家宴的全部,便没有看到在十三公子被疑向陛下投毒时,师子归为了帮助十三公子开脱,在自己没有一分见证的情况下,将脏水一股脑朝顺王身上泼的模样,师子归是心向着十三公子,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兔子急了会咬人,她也不可能就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人畜无害。
云间说:“你怕不是对子归姐姐有什么成见,她只是太喜欢你了。”
十三公子咬牙瞪她一眼,“再替她说话,就打死你!”转眼,又语气嘲讽地道:“你要是有她十分之一的迫切,我便要去庙里烧香还愿了。”
……
金阳城中一座极近奢华的茶楼里,安仪长公主一身华服坐于其中,面前所来宾客却不过寥寥几人,这与前几日的景象可是大相径庭,皇后刚倒台的时候,安仪长公主风头正盛,加上又捏住了高华秀杀害皇后的把柄,高华秀便将过往与高氏一族往来亲近的同僚纷纷拉拢至安仪长公主的阵营,以求自保。
几番议事之后,宾客们辞了安仪长公主而去,安仪长公主适才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茕儿急忙过来搀扶,道:“长公主殿下,今日那些没来的,必是因为陛下赐婚一事,咱们是不是要想些法子,让小姐不能嫁去珺王府?”
“那些都是墙头草,不来也就罢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这样的人用不得,让高华秀找着机会,将这些草都拔了吧。”安仪长公主说着站起来,由茕儿搀扶着一步步往外走,冷笑着道:“咱们才不用想法子去坏这桩婚,她就是想嫁,也要看那边愿不愿意娶,子归啊,本宫的好女儿,难得机灵这一回。”
……
安仪长公主回到长公主府时,师子归已经在厅里候着了,恭恭顺顺地唤了声“母亲”,安仪长公主做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瞥眼看见师子归一旁还立着个家仆,手里捧着“家法”。
长公主府一向是不动用家法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是管也管不了,一个从来乖巧温顺,从未惹是生非,上一次还是在抓到师子归去珺王府通风报信的时候,才象征性地抽打了几下。
安仪长公主走上前去,指尖触着那藤木家法,皮笑肉不笑地问:“本宫的乖女儿,这是何意?”
师子归便直接跪了下来,“子归擅作主张,请母亲责罚。”
“哦?你做了什么主张?母亲为何要责罚?”
安仪长公主问,师子归不答。
安仪长公主便转过身来,看着师子归垂首跪在那里的身影,终是伸手,稍稍弯了些身子,抚上师子归的脸,将她那张冰肌玉容的脸抬起来面向自己,笑容和蔼,笑里藏针,“本宫的女儿,子归——”
“本宫的女儿一直都不傻,你知道,如今内宫由本宫把持,陛下身边是本宫的耳目,你去请求陛下赐婚,本宫早晚会知道,你也知道本宫现在正与十三斗得水火不容,你这样做,对本宫百害无一利。而你最聪明之处便是懂得隐藏自己的聪慧,明哲保身,与人无害,可这恰恰也是你最愚蠢之处,所以你一直在退让,让到如今十三的心里再没有一丝你的位置,让到自己变得毫无用处,沦为弃子,今次,你终于开始懂得为自己谋算了,本宫应当感到欣慰才是。”
师子归依然不语,安仪长公主收回手,将那藤木家法握在手上细看,道:“走到今日这地步,你必已经察觉,无论如何,你终究不是本宫的亲生女儿。本宫今日又哪里舍得教训你,这一杖子下去,岂不是顺了你的心意,要与本宫恩断义绝?”
“女儿不敢。”
“哼,”安仪长公主冷笑,“你不是不敢,你是懦弱,你不敢与沈云间争,怕惹了十三的厌烦,就连像现在这般再看他一眼都再看不得,可今日你到底做了令他讨厌的事情,让本宫猜猜,接下来你又打算如何?”
师子归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安仪长公主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低叹一口,“罢了,本宫成全你吧。”
说着推开了端着家法的家仆,安仪长公主吩咐道:“拿马鞭子来,拿子钰的,府里再没有比他的马鞭子更粗的了。”
既然要借师子钰的马鞭,师子归将要挨鞭子这事儿,就不得不惊动这位小祖宗了。师子钰听闻消息想要来解救师子归,刚进了殿里,便被安仪长公主安排好的府卫按住了手脚,府卫递了师子钰的马鞭子上去,师子钰急忙大喊,“母亲,不要打姐姐!”
安仪长公主冷冷地朝府卫看一眼,师子钰的嘴巴便被棉布塞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安仪长公主亲自握了鞭子,狠狠一鞭子抽上师子归的肩臂,早春的衣裳穿的不薄不厚,这一鞭下去,恰恰皮开肉绽。
等到师子钰被人拖着下去的时候,师子归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地方,人早已疼得昏厥了过去,鞭声还没有停下来。
师子钰疯了一样地挣扎,到底是未能挣脱,被关进了屋子里,足足上了三把锁。
厅堂里,安仪长公主终于摆摆手,叫抽打的人停下,将师子归带下去治伤。茕儿安排妥当了,走回来问,“长公主殿下,此事是不是要暂且瞒着候爷?”
“师光?”长公主冷笑,“他知道又如何,这丫头的命本就是本宫当年一念慈悲才留下的,他若是个有骨头的男人,他的妻女又何至于死的死伤的伤。”
……
“小姐,喝药吧。”
师子归的闺房里,茕儿心疼地看着将将苏醒的师子归,温声劝说着。
师子归却抿着嘴摇了摇头,她趴在床上,满身火辣辣的疼,更有些潮湿粘腻的感觉,“茕儿,帮我……帮我把伤药去了。”
茕儿劝说道:“长公主殿下罚已罚过,小姐何苦为难自己,长公主殿下该谅解的早已谅解,不愿谅解的,小姐就算这般一病不起,也是无用啊。”
师子归只能又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将流淌至腮边的泪水抿掉,轻轻地说:“我要病得日子长一些,才能给颜开少添些烦恼,我受多少苦都不要紧,千万不要他再厌我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