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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府里,师子钰自天牢放出来之后,便倍感无聊了,大约是因为失去了一个志趣相投擅长找刺激的小伙伴的缘故。
自知道云间放出来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花楼,长公主便将师子钰看得很紧,连狗洞和后墙都给堵上了。
师子钰整日只好掂着刀子在府中闲逛,府里的人见了便都是绕着走,杀了国舅都能大大方方地放出来,可见王法是不管他的,这样的人,让他捅死了连个棺材钱都讹不到,死也死得太冤枉。
连个欺负的对象都没有,活得太没劲了。
秋风萧瑟,穿着一袭素色衣衫的女子立在荷塘边,窄小的肩头似在风中轻颤,女子的目光静静地落于水面,纤长的眼睫似也在轻颤。
师子钰走过棚廊下的时候,正看到了这一幕,怀疑师子归想要投湖,于是将身影掩藏起来,期待地朝那头看着,等师子归一头栽进水里,他再冲过去来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今天就算没白过。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期待的一幕,师子钰只好走了过去,懒懒地问,“姐姐在这里伤神什么?”
师子归淡淡一笑,“无事,看看罢了。”
说完转身欲走,师子钰跟上去,“姐姐是不是听说慕容十三主动向陛下提起要娶霍北公主的事情了?姐姐在霍北见过那公主吗?”
师子归脚步稍稍一顿,“见过。”
“好看吗?”
她刚去霍北时,若筝还是个小少女的模样,不常常呆在王宫,整日随着那些挽弓驭马的哥哥们乱跑,很是自由自在,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她会有机会站在自己想要的位置,陪着自己想陪的人。
而这不是让师子归最伤怀的,伤怀的是,她知道十三公子不喜欢自己了,她没有机会了,可如果他的身边不是非那个女子不可,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就算念着过往的那些情分,再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也应该是自己啊。
若说师子归嫉妒云间,更值得让她嫉妒的,反而是若筝公主。
师子归轻轻地问,“陛下会同意他们吗?”
“多半会吧,丑事已经传开了,总不能将两个一起杀了,丢一丢老脸,换一个仁德的好名声,陛下也只能认了。”师子钰说着沉沉地一叹,“早知道这样有用,当初姐姐一回来,就该将他剥光了弄床上去,现在姐姐你也就不用在这儿犯愁了。”
师子归低下了头,这种事她作为女子怎么会想不到,只是过去她认为这种手段太下作了,就算事情成了,那男人要对自己负责,在他心里也落不着好,直到了现在师子归才发现,落不着好,也比什么都落不着要强。
“子钰,你帮我一个忙。”师子归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枚坠子,镂空白玉、雕龙刻凤、色质温润、七窍玲珑。
师子钰看过来,“玲珑珏?”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府,我会去跟母亲说,你将它送去给若筝公主,就说是在霍北相识一场,我赠她的贺礼。”
“这是十三哥当年予姐姐的定情信物,姐姐怎么舍得?”
师子归轻轻摇头,望着天边远去的飞雁,“郎情既转,妾心凉薄,去吧。”
……
不知师子归跟长公主说了什么,师子钰这趟门出得十分容易,先去使馆三言两语送了礼,又抱了张琴往醉月楼钻了一遭,接着便进宫去了。
天凉以后,南帝的身子就越发的差了,南方打仗北方议和,朝里又死了重臣,国务一堆,忙得头也抬不起来。
师子钰进到殿里针对大理寺那事儿向南帝谢恩,南帝只抬了抬眼,“唔,子钰来了。”
“母亲说皇祖父近来精神欠佳,国务又重,怕皇祖父劳神伤了身子,便叫子钰来央着皇祖父走一走歇一歇,莫要一直在殿里闷着。”
南帝听了这话,欣慰地笑起来,“安仪有心了。”
说着便真的从案后站了起来,让师子钰陪着自己出去走几步。大约年纪大了,年轻的孩子们哄一哄,总是比那些有了主意的儿女有用,南帝的后宫中也没有可倾诉的知己,也就是跟孩子们在一起,才稍感放松一些。
这大概也是慕容笑原本想将若筝公主送到南帝身边来的原因,她还很单纯,什么都不懂,甚至连话都说不明白,她说出的话便容易当成实话,一些不能向别人提起的事情,却有可能向她提。
只是可惜若筝公主心智不坚定,一出美男计就和云间马上达成了共识,浪费了十三公子将她从霍北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苦心。
“听说皇祖父要将霍北的公主嫁给十三哥了?”师子钰问。
“唔,朕终究已上了年纪,还是不必委屈她了。”南帝自也早已想好了这番说辞,对外面也只能这么说,只是如何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这顶绿帽子是已戴得十分端正了。
师子钰天真地点头,“和亲的公主一向都是要嫁给皇帝的,就像姐姐一般,不过,等到十三哥立了太子,早晚都会当皇帝,也不算破了规矩。”
“立太子?”南帝的眉深深蹙起来,“朕何时说过要将十三立为太子?”
师子钰懵懂,“外面都是这么说的,说庆王和宸王都不在了,现在储子里最得皇祖父心意的就是珺王,珺王此次从霍北大胜而归,陛下一直没有下旨表彰,就是准备将两桩事情一起办了。”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南帝的表情一瞬便严厉起来。
师子钰一副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城里的人都是这样传的,陛下可以找人去随便问问,我刚听说时,还以为是哪个知情的大臣在府中家眷面前说走了嘴,才传出来的。”
……
十三公子很快也听到了这一则谣传,不一日,关于谣传的折子就从南帝的手中丢在了十三公子脚边,南帝怒问,“朕是说过欲立你为太子,你就这么着急!”
“陛下认为这谣言是臣造起来的?”十三公子好奇地问。
南帝恨恨地看着他,不解释,仿佛一场对峙,看谁先败下阵来。
十三公子想了想,听说上次师子钰进宫之后,陛下脸色就不大好,接着就派人去市井里做了些调查访问。看来第一个把这事情在陛下面前提出来的,就是师子钰,而南帝并不知道,师子钰和十三公子早就闹翻了,在南帝的印象中,打压慕容铮的那件事上,长公主府是帮十三公子出力了的,所以师子钰来递这则谣传,不是为了害他,而是为了帮他,为了提醒南帝,要册立太子,此时便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南帝当然怀疑这分明就是十三公子自己在背后撺掇的。
可十三公子知道,这事儿肯定是云间在背后撺掇的。
那有什么办法,当然是原谅她啊。
十三公子在与南帝的对视中败下阵来,“既然如此,陛下还在等什么,眼下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过去臣不想做太子,是陛下逼着臣站在了这里,臣有这样的想法,陛下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若是过去,他有这种想法南帝当然高兴,那时的十三是顺从的,将他当爷爷哄着的,在南帝眼里是无害的。可是自从慕容铮的事情之后,南帝分明能够感受到,所谓的祖孙情谊早已变作了彼此怨恨。
南帝才终于发现,他曾经宠十三公子,横看竖看都顺眼,不是因为这孩子优秀,而仅仅是因为那一则天子命格。
什么天子命格,他慕容典才是南朝现如今的天子,是他给了他们这身血和肉,就算身负天子命格,只要他还活着,也应当是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南帝眯眸,目光阴沉,“你想做太子?”
十三公子抬起眼来,不置可否。
南帝静静地点头,“你以为没有朕,就凭你自己,你就做的成太子?明日起,你不用再来上朝,娶了若筝公主,去封地好好过日子吧。年节也不必回来,朕不想看见你。”
……
“陛下真的要下旨将珺王贬去祁郡?那可是个劳苦之地,沈云间是如何做到的?”
长公主府中,安仪长公主不解地看着师子钰。
师子钰撇撇嘴,“她是如何做到的且不说,但事实就是如此,母亲绞尽脑汁想做的,也不敌她这一则谣言有用,明明可为我所用,母亲却要杀她,为何?”
安仪长公主解释道:“母亲当时确实是犯了些糊涂,还不是因为你,叫她哄得团团转,又犯了那样的大罪,母亲只是怕你被她……”
说到这里,安仪长公主的话便骤然停止,似乎是不想再提也不愿再想。
师子钰却已经听懂了什么,少年的面上悠悠地一笑,大方且甚至有一丝骄傲,“母亲怕什么,尽管说出来吧,我就是喜欢她,就是乐意让她哄着我转,我都不怕,母亲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