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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公子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正午,除了门外的院子里有些细细碎碎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响声,整座隐藏在冬日里猎屋,都是静悄悄的。
高热已经退去了许多,只是这一场病,耗损了不少精气,他的手脚仍是有些发软无力的。十三公子坐起来,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重新穿戴好了,警觉地摸了摸,眉头狠狠得一皱,拳头用力地砸在床柱上,将简陋的木床都砸得晃了三晃。
贴身保管的龙玦还是被偷走了。
什么“你是我的”什么温柔照顾,全都是假的!可气的是,他还真的就那么让人哄睡着了。
下床出来,才发现门口那阵古怪的声响,是一只被人用衣带捆了双脚的野鸡,正在地上扑着翅膀打滚,想要滚出门外去。简单搭建的灶台附近,堆着一摞劈好的干柴,灶台旁放着一只匕首。
真是体贴啊,怕他饿死在这儿,还给准备好了烧煮的食材和用具。
十三公子气得脸皮都在发抖,马也被她骑走了,这荒郊野外的,连东西南北都分不出来。
骗子,大骗子!真不该救她,就该让她被那些霍北汉子糟蹋了算了。
……
云间从十三公子身上找到了龙玦,连夜快马加鞭,赶去霍北王城。她的身子受不了奔波,与萧倾歌会面的时候,已经十分虚弱了。
可事情一分一秒也不能再做多余的耽搁,慕容仲被霍北扣下已经有几日了,这会儿说不定金阳城里的陛下已经知晓,要派人过来解决,虽不知道陛下可能会拿出什么样的解决方法,但能够在他出手之前,先把这边的局势定下来是最好的。
简单做了些休整,萧倾歌就将云间秘密带去了王城里看押师子归的地方。
一间破陋的土造房屋,外面有层层胡族卫兵把守,想这么直接将师子归劫出去,就凭十三公子带来的那几个人手,是不太容易了。
云间推门走进去,霍北冬季干寒,这房屋中虽然很冷,但并不潮湿,也没有让人不适的味道。师子归坐在土炕的一角,身上仍穿着那身雪白的衣衫和斗篷,发丝凌乱地将脸面遮盖住,缩在斗篷里瑟瑟发抖。
听到有人进来,师子归便抖得更加厉害了,不知道这些日子霍北人究竟在她身上使过什么样的手段,又或许有那梦毒的便利,根本不需要使多余的手段,她就已经十分痛苦。她的手脚都被捆着,嘴里也被绑了马嚼子一样的东西,为了防她咬舌自尽。
云间走过去,师子归瑟瑟地不敢抬头,直到云间将她口中的异物取出来,她才勉强地将云间看了一眼。
她的额上密密麻麻地渗着冷汗,脸色惨白,目光凄迷,低低地哀求,“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云间便伸手将她贴在面上的发丝向后拨了拨,挽到耳后别起来,想要看看清楚,这让十三公子朝思夜想魂牵梦绕的,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当然是好看的,但也没有到惊心动魄的地步,她也有一双温柔的远山眉,眼角泛起的泪光透着诗意。这张脸,是一个很寻常的江南女子的脸,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雪白的肌,柔婉小巧的轮廓,但画中的美人再好看,却往往千篇一律,并不灵动。
这并不是一张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脸。
师子归似让身体中的梦毒折磨得很难受,不住地摇头,想要自己清醒一些,口中不断地哀求,求云间杀了自己。
云间在兜纱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十三公子的龙玦拿出来递到她眼前,用冰冷的音调问,“你可认得这个?”
师子归目光迷茫地看过去,眼底蓦地一惊,惊讶着抬起头将云间望着,“你怎么会有这个,他,他在哪里?”
“他现在不太好,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吧。”云间的语气依然冰冷,这种疏离的语气,让师子归更感到一些慌张,直觉反应到,云间和这龙玦的主人,并不是一路的。
“你把他怎么了!”师子归激动地问。
云间低笑一声,“你很担心他?”
师子归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兜纱,不回答。
云间道:“我不知道你过去认识的他是什么样的,不过自你走后,人人都说他变了很多。你应该相信,在所有人都最困难的时候,他也一定会让自己平平安安,然后,救你出去。”
师子归听不懂云间在说什么,只将目光一转不转地在那龙玦上盯着,他如果真的平安,龙玦怎么会在别人手里,他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云间便也将手中的龙玦看了看,手指微动,触感冰凉。她道:“我们来做一个交换,你,向霍北承认杀害先汗王的罪行,你或许不敢说太多实话,怕此事牵连到你的父亲,怎么说看你,只要让霍北人知道先汗王的真正死因是什么就足够了。”
师子归想了想,惊恐地摇头,“不,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说,你都已经这样了,留退路还有意义么?”
“我……”师子归又想了想,终是镇定了一些问,“这样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能说,会开战的!”
云间不禁地笑,“你如果真的不想让两国开战,当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陛下?是你自己心里存着希望,希望这件事情能够给你带来一些好处,不要这么大义凛然,每个人都怀着对自己有利的目的,这不可耻。”她又笑了笑,道:“你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梦毒的解药就在慕容笑手中,你现在身上仅存的价值,就是这个真相。你现在不说,霍北人便不会杀你,可你一直不说,等到陛下安排的人来了,一样还是要杀你。一旦你说了,事情就会反过来,你要相信,慕容笑可以跟霍北人拼命将你救出去,但他绝对不可能跟陛下拼命,你说出来了,陛下杀不杀你,就没那么要紧了,而我既然能够进来跟你说这些,便会一直保护你,直到慕容笑将你救出去为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保护我?”师子归满眼疑惑地问。
云间垂下眼来,沉默了片刻,静静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和他之间有过一些过往,这是我欠他的。我没什么东西可以还他,只有你这一条命。我费尽千辛万苦,最初的目的就是想要将你救出去,和他重聚,而我与他之间,才能真正的一笔勾销。”
“你们之间有一些过往……”
师子归的神情有些恍惚,是啊,她已经离开太久了,离开时也将那人的心伤透了,正好的年华,他的心怎么可能一直甘于寂寞地等着她,师子归不禁苦笑起来,她真的太天真太天真了。
现在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了。
云间大约看出了师子归的一些心情,深吸一口气道,“你是女人,直觉会告诉你,怎样做是对的,对么?”
师子归静静地不说话,云间又将那龙玦在指尖随意地把玩了一个来回,“我还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等到慕容笑将你救走之后,你二人便离开霍北,也永远不要再回金都,否则,你应该知道,我拿得到这龙玦,便有足够的机会和把握能够杀了他,要怎么做,是你自己该想的事。”
云间将龙玦往手心里一收,起身站起来,大步地走了出去。师子归把头倚在墙壁上,碎发不禁地再度落下来,遮住她黯然的神情,她不知道该听哪一句信哪一句,她只是感到深深的后悔,后悔自己那时天真,将一把好牌打得稀烂。
云间走后不久,师子归终于考虑清楚,是死是活,她总要选一条出路,一直拖着并不是办法。
萧倾歌听说师子归打算招认,急忙去找了他的叔汗,让在师子归招认时,将住在王城里的,周围其余大大小小几国的外使全都请来,让大家一起来评评这理。而其实,两国交战哪有道理可评,不过是其它的国家知晓了这件事情,便对南国的小人之心有所防范,以后南国再想和某个国家和平结好,送去的公主,是没人再敢要了。
……
驯马集似乎并没有因为霍北与南国突然爆发的这场矛盾而受到影响,百姓们依然高呼狂欢,展示自己最优良的骏马和无与伦比的驯马技艺。
霍北的若筝公主百无聊赖地看着赛场上的比试,这驯马集她年年都来,年年都看,也不觉得新鲜了。于是走到了被俘的安康几人面前,脸上挂着不高兴的表情,一个会说中原话的走上去,对安康道:“我家主人说,你们那个漂亮公子再找不到,就将你们这些废物全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