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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相的案子已查清,除了闫相之外,其余涉案的便陆续放了出来。闫传琴、梁是宁和梁青檀一家子回到梁府的时候,一抬眼,怀疑自己走错了门。
他们被抓时,是那场所谓的大婚刚结束时,满府里还是张灯结彩的,这关了一遭回来,那些红绸喜帖没有便罢了,竟挂起了白绸,大门上贴着硕大的两个“奠”字。
闫传琴以为府里的人这就在着急给自己哭丧,十分地愤怒,抓着一个下人就来骂,那下人挨了一通劈头盖脸的教训之后,才怯怯地道:“这是……大小姐的吩咐……”
一边的梁青檀十分地狐疑,她早跟着闫传琴和梁是宁一起被抓去大理寺审问了,从来没有回来过,哪里下的这样的吩咐。
一声轻笑从花树尽头传来,子姝一身素缟边走边道,“原来是父亲大人和嫡母回来了,女儿有失远迎。”
“她就是你说的大小姐?”闫传琴指着子姝问下人道。
下人怯怯地不敢出声,子姝轻轻一笑,幽幽地道:“青檀,这么美的名字,是我娘为我起的,嫡母难道忘了么?”
一边的梁青檀脸色已经煞白,倒不是担心别的,她是梁青檀,那往后自己是谁。
闫传琴当然还记得梁青檀是谁,她这辈子什么都是顺心顺意,唯独就是不会下蛋。克死了第一任丈夫之后,没下蛋倒是还好,欢天喜地地就找到了梁是宁这个冤大头,梁是宁凭借闫相的关系回京任职后,便接回了蕙娘母女,闫传琴念着蕙娘生的是个女儿,起初还忍着,只是将梁是宁看得很紧,不许他与那母女两人亲近。
可又没两年,那蕙娘只服侍了一夜,便又怀上了身子,闫传琴无论如何不能再忍下去,便设计诬陷蕙娘与人私通,将她整死了,蕙娘的女儿,也就收养到了自己的膝下。但子姝其实是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被人侮辱和冤枉的,到闫传琴膝下,装了几天乖巧,便筹谋着要毒死她,那时子姝年纪还小,做事不懂得如何才算谨慎,典当了蕙娘的遗物去买了毒药,还没走进家门,就已经被闫传琴发现了。
闫传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毒死子姝,奈何她命大,梁是宁对这仅有的一个女儿又十分地看重,拼死拼活救回了子姝这条命,在床上一养就是数月。闫传琴说什么也不想再替那贱人养女儿,一日在街上遇到一个与子姝年纪一般大小的乞女,便就带回了家中,洗干净了仍在子姝的病榻上,又将子姝丢进了河里。
梁是宁一场公务回来,梁家的大小姐早已改头换面,苦寻亲生女儿不着,只能认了这“机缘巧合”。
梁府里的人,对他们原本那位大小姐本就没太有印象,常年就在后院里,灰头土脸的,又在病房里躺了这么久,大病初愈,模样稍有些变化,也没做多少追究,总归老爷和夫人说那位是小姐,便就是了吧。
现在十三公子大婚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也知道梁府的小姐是假的了。好在是有更大的案子在上面顶着,这种小事,陛下已顾不上追究。
闫传琴听子姝这么说,眼里的气焰便已经烧了起来,笑容冷冷地,“你将府中布置成这样,是何用意?”
“什么用意,嫡母很快就会知道了。”子姝仍那般轻轻地笑着,花楼里什么好的也没教,就是这种无论见着什么人,都能笑得出来的本事,已修炼得炉火纯青。
梁是宁急忙迎上去,想拉子姝的手被她冷冷地避开,梁是宁急忙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因你捅出了这样大的案子,上面的人必不会放过你,爹爹给你拿些钱财,你快走吧。”
子姝冰冷地看了梁是宁一眼,提高了声调道:“梁大人不必为我操心,往后我就是梁家的大小姐,尔等都是代罪之身,府中的一切事宜,该当由我说了算。来人,将老爷和夫人还有这位小姐都带进房里去。今日起,任何人欲到梁府拜会,本小姐会先行接待。”
……
听萧别院里,十三公子正在一间小厅里,有一口没一口地用晚膳。他实际是没什么胃口的,近来防备着大理寺,秘密查来的卷宗太多,还要细细审理再做后续的打算,但不吃,便体力不消。
云间听说十三公子已经进宫面圣回来了,猜他应该已经将那“大赦天下”的建议与陛下提过,陛下是什么态度,同意还是不同意,也不来告诉自己一声。
云间耐不下性子,自己跑去找了十三公子,见他桌上的饭菜可口,自己等了整日消息,也没吃什么东西,索性一道坐了下来。
可这一座,便感觉腰上不太舒服,因这“身子”已经怀了三月有余,为了遮人耳目,身上便要做些伪装。
左右无人,云间伸手到腰上将绑着的小枕拿下来丢在一边,十三公子夹着菜,凉凉地看一眼,“这是什么?”
“你的骨肉啊。”云间随口地道,一边提起筷子,一边问:“陛下怎么说?”
“多半是同意的吧。”十三公子道。
云间露出喜色,“唔,终于不用再绑着这碍事的东西了。”
只要她身上的死罪解了,这怀身子的事,便也可以结束了,找个由头流了产,她又是个活蹦乱跳的自由之身。
十三公子挑眉地笑了笑,也不知怎么就好心地往云间面前夹了块肉,温柔地道:“多吃些。”
云间有些受宠若惊,用“这东西没毒吧”的眼神看他,十三公子便轻轻地瞪了她一眼,脱了那闯宫门的死罪,云间感到一身轻松,心情大好,便也不做计较,放松地大快朵颐起来。盛了一碗参汤咕嘟咕嘟地饮下,放下碗来,继续寻其它爱吃的饭菜。
十三公子早已不吃了,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鼻孔里细细流下的一串血珠,而她自己似乎沉醉在大快朵颐的快乐之中,并不知情。
那细细的血河就快流到了唇边,十三公子终是忍不住,伸过手去,用拇指在她鼻孔下抹了一把,白嫩的肌肤,便被抹出了一小片血污。
云间便也发现了,急忙拿了帕子细细地擦拭,娴熟地仰起头来,让鼻孔里的血不再继续流淌。
十三公子沉默了片刻,问:“近来经常如此?”
云间仍仰着头,“自从服了张御医给开的方子之后便就如此,说是底子太差,纵是温补也极易过剩,方才不喝那碗参汤好了。”
十三公子干干一笑,“送你回去歇下吧。”
云间便又将那薄薄的小枕捆在腰上,慢慢地随着十三公子在听萧别院蜿蜒的园林小道中行走。
秋天的夜风冰冰凉凉的,卷走了白日里仅余的一丝燥热,那些吵了一夏天的夜虫,也开始变得安静,硕大的明月在花影间斑斑驳驳,层叠繁茂的叶片散发着快将凋落前馥郁的馨香,一浪一浪的拍打声,是风中的低语。
云间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摩挲,十三公子垂目看见有些好笑,便就笑了出来。
云间瞪他一眼,急忙把手拿开,十三公子顿了顿,道:“前几日查案时,正碰到一位妇人,因庆王那边急着替闫相遮掩,全家遭了迫害,那妇人正怀了四个月的身子,我便让人救下了。”
“救下两条性命,公子功德无量。”云间随口地奉承。
十三公子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本公子是想,等她分娩时,你这身子的时候也差不多到了,便先将乳儿借来,她做乳娘,就说是你生的。”
“为何?”云间不解。
“陛下今日提到下旨让韶明公主回国,让我选。”十三公子并不想瞒她,神色低沉地道。
“你选了她?”
“嗯。”
云间似花了些时间,才接受了这个局面,勉强地笑了笑,道:“公子筹谋许多,为的便是如此,小女子向公子贺喜。”
十三公子的脸上却露不出喜色来,淡淡道:“你身怀皇嗣,小儿断乳之前,性命无虞,可再从长计议。”
“哦。”云间冷笑一瞬,自顾地超前走去。
十三公子并不打算追她,只看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你生气了?”
云间脚步微微一顿,“闫相的事情还没有结束,此刻子姝正为公子守着梁府,寻找更多庆王与闫相谋私的证据,她的性命岌岌可危,公子是可以派人守着,不让外面的人伤害到她,可是内院纷争,常常在意料之外。小女子只是忽然感慨,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今日公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些其它的对公子而言,都可以从长计议。但小女子的志向却还远远没有,小女子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陪公子闲话了。”
十三公子料到她会是如此态度,毕竟主意是她出的,事情中最关键的那人,是她的姐妹,但好处全让他一人收下了,云间身上的死罪也还是没解,换谁也是会不高兴的。
云间说完,背影已经越走越远,十三公子无奈,只好折回,他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比如如何确保师子归可以顺利且安全的接到圣旨回来。
刚走了没一段,便听见有人着急地过来喊,“公子,姑娘,云间姑娘失足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