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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璟一身深色半旧的棉布衣衫,发髻也故意弄得有些凌乱。
他隐蔽在灯火不及的阴暗角落,面容冷峻地看着斜对面的千金堂内走出来的一身华贵的女子。
身上披着名贵的白狐裘大氅,手里捧着鎏金镂空的圆形手炉,乌黑的发髻上,镶着硕大东珠的玉簪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黑眉斜长,眼眸幽黑,五官明艳,气质高冷。
与罗璟竟有三四分相似。
罗蒨
他紧紧地咬着牙,手微微颤抖,多年未见,这女人反倒越活越滋润了,她的良心不会疼么?
或者说,她眼里只有三皇子那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根本没把父母亲眷放在心里。
罗璟深深的吸了两口冰冷的空气,目光变得冷酷而漠然。
罗蒨特地选了这个时候出行,就是未了避开耳目,她嫁给三皇子多年,一直未能怀上身孕,如今,太子身亡的消息已经证实,三皇子的身份自然就水涨船高起来,而她,一个进府多年的侧妃,没有子嗣傍身,以后会有更多的新人填充三皇子的内院,她有了忧患意识。
所以,罗蒨才会在傍晚过后偷偷地出了府,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嬷嬷,特地来寻全京城最有名的妇科圣手诊断。
她在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心里想着刚才大夫说的话,她的身体状况一向不错,没有太大问题,这么多年没能怀上,多半是男子身上有问题。
这么一想,三皇子府里的嫔妃虽然不多,可也有十几个,这么些年,只得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皇子七岁多了,身体还差得很,隔三差五就要召唤太医。
殿下的身体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马车缓缓行驶着,罗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突然,马车晃动了一下,车外响起了“扑通”的声音,但马车却继续行驶。
罗蒨有些疑虑,她虽然没带护卫,可马车上却有皇家的徽章,谁那么没眼力,竟敢对皇家的马车心存不轨。
太子一死,全京城除了皇上,就数三皇子最大了,四皇子韩玺远在边境,西北严寒大雪封路,就算他得到消息,想要进京,也得等到春暖花开的季节。
马车忽然停住,车厢被猛地拉开,丫鬟秀红忙挡在了她身前,“大胆!竟敢……”
她话没说完,来人一个手刃劈了过去。
秀红瞬时倒地。
嬷嬷刚想扑过去救主,却在看见来人的脸时,瞬间停住了动作,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四,四少爷……”
罗璟在堂兄弟中排行四,这婆子是罗蒨陪嫁过去的白嬷嬷,自然认得出他。
罗蒨的脸随着她的声音,刷的惨白如雪。
她看向车门处的冷酷得似地府鬼差的男子,她的牙止不住的打颤。
“……玉、玉生。”
罗璟只是冷笑,眼神晦暗。
“还能记得住这个名字,我是不是该深感荣幸。”
他的语气冷得似刀。
罗蒨不由心底发寒,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玉生,你别这样,当年的事情,我也很难过,太子抓走了三皇子,抄了我们罗家,我六神无主,心都要碎了,可是,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还能对抗太子不成。”
说着,她嘤嘤地哭了起来。
“……是啊,四少爷,小姐也没办法呀,不是我们见死不救,实在是没有能力对抗太子呀,小姐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哭晕过去了。”白嬷嬷缓过了神,也忙着帮罗蒨解释。
罗璟面无表情,眼中早有了洞悉一切的漠然。
“当初,祖父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
罗蒨哭泣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
“你的任性有可能会让全族人跟着陪葬,你也毫不在意么?”祖父苍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罗蒨是怎么回答的?她哭着喊着赌咒:“要是有那么一天,那孙女就舍了性命下地府去给全族人磕头认罪。”
“……”
罗蒨浑身哆嗦,牙齿打颤,眼泪“哗哗”直掉,混着脂粉掉落在她的白狐裘上,她踉跄地爬过了倒地的丫鬟,扶这罗璟的手臂哭嚷道:
“……玉、玉生,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当初是因为与三皇子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嫁给他的,我也是迫不得已的,祖父不同意,我没法子,只能顺着祖父的意思赌了咒,玉生,你体谅一下姐姐啊……自从家里出了事后,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当时就病倒了,养了好久的病才好的……玉生,我,我还在大恩禅寺为祖父贡了长明灯,还在我的院子里设了佛堂,日夜为他们祷告,我……我知道,我对不住罗家,可是,姐还不想死呀!”
她拉着罗璟痛哭流涕,悲戚怯怯,声音越哭越大。
罗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女人根本不知悔过为何物,什么迫不得已,当时哭着喊着非三皇子不嫁的样子,哪有一分不情愿,自己赌咒发誓,还赖给祖父,哼哼,什么长明灯,什么佛堂,不过都的她的表面文章。
就说她现在的样子,表面上哭得哀哀泣泣,实际,眼珠一直在往外瞟,声音越哭越大,不过是想引来外人的注意。
动作敏捷的擒住了她的脖子,劲道大到让罗蒨大哭的声音立即禁止,她眼中迸出胆寒惊恐的光芒,一双手攀上他的手腕,想扒开他如铁箍般的指节。
“罗蒨,你放心,我不会要了你的命的,你就算下了地府去给祖父磕头认罪又有什么用,哼,你得好好活着,用你自私自利,虚荣贪婪的眼睛好好看着,你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冷峻地脸突然魅惑地一笑。
下巴被他的手强行掰开,嘴里被塞下一粒药丸,罗蒨还没来得及反应,药丸已经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她的脸顿时青白交错,眼底更是惊惶一片。
“……咳……咳……咳,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呕……呕……”
声音嘶哑粗砾。
罗璟松开了手后,冷冷地看着,她不停的抠着嗓子眼,想把东西吐出来。
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限,几息过后,看着她惨白却依然艳丽的面孔,他缓缓地开口:
“荼靡花开,最后的盛放,你且珍惜。”
说完,纵身下了马车,随即没入黑暗之中。
白嬷嬷忙扑了过来,扶住罗蒨,“小姐,四少爷塞了什么东西给你?”
罗蒨的手抖得厉害,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她扣了半天嗓子,却什么都没能吐出,“……不知道,……好像是颗药丸,嬷嬷,我……是不是,要死了?”
“……啊,……是毒药么?老天爷呀,四少爷居然这般歹毒,还说不要您的性命呢,不,小姐,您不能死,咱们好不容易熬到了现在,可不能就这么冤死了,老爷一家是被太子抄的家,就算是被三皇子牵连的,可罪魁祸首是太子,怎么能怪咱们呢,四少爷从小就拧巴,小姐迫不得已赌的咒,他也要清算,不行,咱们得快去找大夫,晚了,怕来不及了。”
白嬷嬷絮絮叨叨地把罗蒨扶起坐好,然后搬起晕厥过去的丫鬟,使劲地掐了她的人中,好一会而后,丫鬟疼得醒了过来。
白嬷嬷往车厢外一看,车夫倒在马匹身旁不动弹,她哆哆嗦嗦地下了马车,把手探在车夫的鼻尖,感觉到呼吸才松了口气,费力地把车夫掐醒。
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地驶出了漆黑地暗巷。
罗璟漫步走在西大街上,罗十三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寒冷地冬日里,街上行人稀少,罗璟漫无目的的走着。
傍晚收到属下回禀,发现了罗蒨的行踪,当时他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罗蒨时,会怎样对待她。
罗蒨从小就是美人坯子,被叔婶视如珠宝,一向自命不凡,对自己的容貌体态最是自信,确实,她艳丽不凡地相貌,在三皇子府里很受宠爱,即使过了这么些年,地位依旧挺立,除了三皇子正妃,就数她最为尊贵。
如何让一个人活着比死了难受,那就是摧毁她最为在乎的东西。
这句话,是珍珠说的。
于是,他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是上次帮着珍珠买涂改肤色粉末的时候,顺手买的。
那东西,用在罗蒨身上,足以让她崩溃到疯狂。
冷冽的北风刮在他的脸上,原本就冷漠地脸,更僵成了一座冰雕。
罗蒨从小就喜欢锦衣华服,珠宝首饰,她觉得她的美就需要这些东西,才能衬托,罗府虽然不穷,但是,祖父作风节俭,不喜衣食铺张,用度奢华,罗蒨虽然心生不满,却不敢多言,后来,罗蒨遇见了三皇子,通身贵气出手阔绰的韩轶很快便征服了她的芳心。
她,最在乎的是什么?三皇子的宠爱?正妃的位置?锦衣玉饰?
不,都不是,她最在乎的,是她的容貌。
罗璟的脸浮现讥讽之色。
突然很想念少女温暖的怀抱,想念她安定舒心的体香,想念她狡黠明亮的眼睛。
朝镇国公府的方向看了一眼,才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想念了,唉。
把烦恼的事情丢过一边,罗璟打起精神,走过一个街口,准备拐进小巷。
“……都怪你,要不是你硬要留到最后,咱们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女子尖锐地声音,在昏暗地街道上,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