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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日这天,对于邺城的百姓来说是个好日子,因为阴霾的天空放了晴,连续下了一昼夜的大雪已经完全停止,就连那咆哮的北风也消散不见。
天空中万里无云,红彤彤的太阳一大早便升上树梢,将它的温暖传递给苦难的人们。憋了一天的孩子们都跑出门来,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或堆雪人,或打雪仗,嘻嘻闹闹,欢快的笑声响彻天际,驱散了一些冬日的寒气,也让有些迟暮萧索的邺城有了些生机。
温暖的阳光虽然可以消融大地山川上的冰雪,但却无法驱散北齐皇宫中所有人心底的寒意,更无法消融高纬心中的怒火。
昨夜,隆基堂中,就在高纬搂着冯淑妃小怜那绵软滚烫的身子共赴巫山之时,南面的宫殿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这无疑极大地败坏了高纬的兴致。到处呼喊救火的声音嘈杂不堪,让高纬更是无心睡眠,幸得冯小怜的软语温声,还有那高明的按摩之法高纬才在黎明之时勉强睡去。
但就在高纬刚睡着不久,隆基堂门外突然传来了凄哀悲怆的哭闹声,一下便将高纬惊醒。任谁在酣睡时被吵醒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更何况是脾气不怎么温柔,地位尊贵无比的无愁天子高纬。
心中气愤不已的高纬,连鞋子都不上穿,就呼喝着让贴身侍卫将门外哭闹之人押进来。
就在高纬思量着是将那惊扰自己睡眠的大胆狂徒活活锯死还是在大殿中烹煮而死之时,门外哭闹的人被侍卫请进门来。出乎高纬的预料,这大胆狂徒竟然是自己的皇后穆黄花。
高纬一生中共有三位皇后,穆黄花是为第三。高纬的第一位皇后名叫斛律婉仪,乃是北齐名将斛律光的**。斛律光乃是当时的权臣,高纬为了自己政权的稳固,便娶了斛律婉仪为太子妃,后立为皇后。
仔细去解读北齐的历史,我们不得不去感叹高氏皇族运气之好。这个充满了变态基因的家族,却能一直统治着北齐数十年之久,甚至一度将宇文氏的北周打得节节败退。这其中有这么两个人的功绩,是不可忽视的,但他们的结局却更让人悲叹。
这第一人便是杨愔。杨愔,字遵彦,小名秦王。
东魏孝庄帝时,当时手握兵权的尔朱荣发动了叛乱,但不幸的他最终失败。杨愔的家族因为有一人参与了谋反而获罪,出门在外的杨愔巧合地逃过了场劫难。
为了报仇雪恨,杨愔加入了高欢的阵营,为高氏集团出谋划策,最终想灭了尔朱集团,帮助高欢成为东魏独一无二的权臣。高欢死后,高洋取代了东魏建立了北齐,杨愔任宰相。
高欢为杨愔报了家仇,高洋对杨愔的信任有加,都让杨愔感激涕零,将自己满腔的心血都花在了维护高氏政权之上。尽管高洋十分的变态残暴,但在杨愔的妥善管理下,北齐的国力却依然强盛,让北周不敢轻举妄动。
高洋死后,太子高殷势弱,虽然杨愔竭尽所能,但他最终还是未能保住高殷,更未保住自己的生命。公元560年,杨愔被高演与高湛杀害,享年49岁,支持北齐的擎天巨擘北高氏皇族自己掘倒了一根。
第二个人便是斛律光。斛律光,字月明,高车人,出生将门,斛律金之子。
如果说杨愔的惨死是因为北齐皇族之间权力争斗失败的结果,是云谲波诡的政治的阴暗面,那斛律金的悲剧便是昏庸无能的高纬自掘坟墓的直接表现,同时更是北周吞并北齐野心和决策的显露。
自北魏分裂为东西魏后,宇文氏与高氏从未放弃过将对方吞并的念想。但数十年来,宇文氏却始终都处于下风。但高演继位后,两方的差距却大为缩减。到高纬成为北齐之主,宇文邕荣登北周大宝后,两国的形势顿时调转。但北周却没有必胜北齐的信心,因为北齐拥有高欢起家的数十万雄兵,更有让周人闻风丧胆的名将斛律光。
然而,二十年与北周的战争中,斛律光长胜不败让周人恐惧,齐人敬仰的同时,也让齐国的君主们感觉到惧怕,正所谓功高盖主。
周武帝宇文邕雄才大略,甫一登基便为攻伐北齐而积极准备。北周知晓高纬与斛律光之间微妙的关系,于是,北周将领韦孝宽便作童谣“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然后让间谍在邺城四处传播。
百升便是斛,明月暗指斛律光的字,如此便不难猜出这首童谣暗示着斛律氏将取高氏而代之。
公元572年,盲相祖珽还未被辩出邺城,一心想成为北齐最有权势之人的他,早就想将绊脚石斛律光踢开,于是在韦孝宽的童谣之后他又续了两句,即“盲眼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陆令萱认为饶舌是斥责自己,因而怀恨在心,遂与祖珽合谋向高纬告状,最终,在这些奸佞小人的合谋下,一代名将便就此陨落,支撑北齐的另一座大山便就此崩塌,也让北周东伐多了几分胜算。
因为斛律光失势,整个斛律家族便一蹶不振,斛律婉仪的皇后之位自然也被剥夺。
高纬的第二任皇后乃是胡氏,乃是高纬母亲胡太后的娘家人。胡太后其人本身有些过于开放,曾与大臣有苟且之事,这让高纬心中不喜。再加上高纬自幼与乳娘陆令萱亲近,胡太后不过是顶着个太后的名声,在宫中并没有多少权力,根本无法与陆令萱抗衡。
为了取悦儿子,胡太后便将娘家的胡氏送给高纬,几经运作成为了高纬的第二任皇后。
就在胡太后心中欣喜之时,陆令萱对她说,“胡皇后说你作风不正”,这是胡太后的死穴,她听后顿时大怒,因而将胡皇后头发剃光送回了家去。
这时正被高纬宠爱的穆黄花便在陆令萱的支持下成为了高纬的第三任皇后。
可惜,一心追求刺激新奇的高纬,注定不可能将心思放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当冯小怜出现后,穆黄花便只能无奈地成为过去时,独守空闺。
失去丈夫的宠爱,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的悲哀,失去琼楼玉宇,对于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又将是多么心痛?
不等高纬开口,穆黄花便抱着高纬恸哭起来,凄惨悲痛的声音让高纬一阵心酸难过,心中的气愤便暂时压下,柔声询问原因,始才知道原来夜间失火之处乃是穆黄花的寝宫。
发生了如此的大事,高纬竟然没有踏出隆基堂半步,这如何不叫穆黄花黯然神伤,心痛如绞。
就在高纬耐着性子,在冯小怜吃味幽怨的目光中哄劝着穆黄花时,羽林军左统领吴正忠来报,御书房失窃了。
虽然御书房高纬十天半月不曾去上一回,但那地方在高纬的心中却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高纬一把推开穆黄花,在后者惊愕的眼神中,便风风火火地带着吴正忠向御书房奔去。
高纬虽然赤着脚,但一路自隆基堂到御书房里许的路程,他却是健步如飞,似乎丝毫感受不到冰冷的地面。
吴正忠正奇怪自家主子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何时变得健壮如牛时,众人便来到了御书房门口。让吴正忠等一干羽林军以及贴身侍卫守在门外后,高纬独自一人便奔进了御书房。
“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啊!”
高纬进入御书房时间不长,便有一声惊天动地地怒吼从御书房中传来。
吴正忠脸色大变,来不及多想,便当先冲进了御书房。当在一个墙角的书橱前看见披头散发,凄厉咆哮的高纬时,吴正忠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跑上前关切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是你,是你,啊,死,该死!”高纬豁然抬起头来,露出他那狰狞的面容,猩红的眼睛里肆虐的杀意让吴正忠这上过战场的将军心里都不由一颤。
吴正忠来到高纬面前,担忧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高纬“嗬嗬”笑着,声音沙哑刺耳,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口中喝一声“杀”,在吴正忠诧异的眼神中,高纬一把抽出了吴正忠腰间的佩刀,然后在后者不敢置信的眼神中猛然向他劈去。
“啊!”
吴正忠惨叫一声,自左肩而下至小腹,他身上被高纬砍开了一道长达一尺的口子,殷虹的鲜血喷溅而出,撒了高纬一头一脸。
“杀得好,杀得好!”高纬伸出猩红的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嘴角边的一滴鲜血,桀桀怪笑着,举起手中雪亮大钢刀,冲着震惊的羽林军奔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眼看着尚带着血丝的钢刀来到头顶,众羽林军想要躲避,却又不敢,只能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般地哀求着,希望能让癫狂的高纬清醒。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慢说高纬此时内心已被怒火所充斥,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心中剩下的便只有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就算高纬清醒着,在他眼中,杀人也不会比切菜麻烦。
“啊!”
“饶命,饶命啊陛下!”
……
凄厉的惨叫声与求救声自御书房内远远传出,让屋外正准备奔进去的羽林军们猛然停住了脚步,一个个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个敞开的大门,如同盯着一只凶恶的猛兽,同时心中也升起一丝心有余悸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