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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这都好几个月了,燕少侠怎么还不醒?”
“对啊对啊,怪师兄把他送回少林寺的时候说他死不了的,可是现在死不了也活不了,当真是难办。”
两位小沙弥你一言我一语,一边往大药缸下面添着柴禾,一边跟旁边配药的一尘方丈埋怨。
盛满草药的药缸之中小火漫煨着昏迷不醒的燕戈行,那日,花不枯把他从十三楼手中救下时,冷凌用鱼叉刺穿了他的左肾,送到少林寺中时,已经死了七八成。
提到花不枯这个孽徒,一尘方丈便一脸愁容,几个月前,他不但把燕戈行这块烫手的山芋送到了少林,还四下放消息出去,说自己把新任武林盟主送上了嵩山。这无疑是把少林一派架到了火上烤。那孽徒知道天下武学出少林,江湖之中各大门派都与少林渊源颇深,就连曾辉煌一时的青阳剑法也是无上道长自少林棍法中演变而来,十三楼轻易是不敢动少林的。所以,才会把半死不活的燕戈行送上山来保命吧?
又何况,燕戈行既已是新一任武林盟主,势必要有江湖名门大派的加持,若不然,他年纪轻轻如何服众?
“方丈,方丈,清虚派的人又来了,跪在山门外不走,说是要求武林盟主为清虚派做主!”
一个小和尚从寺外疾奔而入,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脚,骨碌碌滚过来向一尘方丈回禀。
“她们哪里是来找武林盟主做主的,明明是想让少林出头!”
一尘沉吟了一声,在将手中草药丢进药缸里后,无奈地看了烟雾之中昏迷不醒的燕戈行一眼,心想,这哪里是个能为江湖人做主的盟主该有的样子!
念及此,他挥了挥手,示意脑袋摔了一个包的小和尚带路,又交代身后的两位小沙弥一定注意火候,不要把“武林盟主”煮熟了后,捻动颈上檀香佛珠,跟在报信的小和尚身后,向着山门外走去。
山门外,几名小道姑长跪不起,而在她们身后,还有其他几家小门小派的人一并跪着。众人见一尘方丈行至,为首那位道姑哭咧咧地央求道:“一尘大师救我清虚派啊,十三楼的人杀我清虚掌门,烧了清虚观。还望一尘大师知会盟主,替我们做主啊。”
一尘方丈眉头紧锁,清虚派原本在朱阳城北大山之中,本来与世无争,无奈,几个月来,常牧风像是发了疯般,接连铲除了七八个小门派。
“既然身为武林盟主,怎能躲在少林寺中偏安,必要振臂一呼,为我们做主才是!”
一位破衣烂衫的刀客,拄着半截松枝,从地上缓缓站起接话:“我玄阳大刀门上月被十三楼血洗,如今江湖之中血雨腥风一片,身为盟主,他燕戈行为何不出来见人?”
“对啊对啊,还欺瞒我们说什么大伤未愈,少林寺药局奇方异草无数,就连那中京城内的御医也自愧不如,又有什么大病治不好的?”
“我看肯定是燕盟主怕了十三楼,想要背靠少林这棵大树,躲在这里做缩头乌龟罢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尘方丈眉头紧锁,他又何尝不知那些话是说给少林听的。心里盘算着,这些墙头草般的混人,当初花不枯传位给燕戈行时,都不想与十三楼作对,没有几人认他这个盟主。如今见十三楼不管不顾,眼看就要先小后大,将各武林门派赶尽杀绝,才想起还有个盟主来了。他们又何尝不知燕戈行的确还在重伤昏迷,如今一口咬死了燕戈行是怕事躲着,无非是想让少林做那出头之鸟罢了。
“各位施主且听我说,燕少侠的确尚未苏醒,待他醒来,少林自会发帖,请大家来嵩山再作商议可好?”一尘心如明镜,却不好与众人撕破脸皮,只得还以前几次的借口搪塞。
“方丈就不必推来搪去了,就算燕戈行果真未醒,少林千年正派,素以慈悲为怀,难道就眼睁睁看常牧风横行霸道?”
“这……”
一尘被花不枯陷害,有苦难言,手中念珠捻得飞快。
“就是就是,既然少林收留了盟主,必是以拯救大燕武林为己任的,又何况前任盟主花不枯也算半个少林弟子,如今武林水深火热,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这位少侠说的极是,若是燕戈行还不醒,我们便推选一尘方丈为盟主,带领大家一起与十三楼斗上一斗。”
见众人已不顾脸面把本意说破,一尘方丈进退维谷,口中念词阵阵,被逼得急了,才大声道:“诸位实在是抬举贫僧了,贫僧年过八旬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哪能与年富力强的燕少侠相提并论。既然诸位觉得这事少林得管,那贫僧便答应大家……再给贫僧半月时间,若是燕少侠还未苏醒,便带大家去找魏九渊要个说法!”
“半个月!?半月内不知又有多少武林中人惨遭毒手,方丈的往生咒能渡得了那许多冤魂吗?”
“对对,半月是断然等不了的。”
众人被十三楼吓破了胆,只想着找个荫蔽,听一尘居然又要缓十五日之久,自不甘再等,接连争辩道。
“那……再给贫僧七日,七日可好?”
好不容易稳住了山门外避难的武林人士,一尘命人打开了菩提院的大门,先行把人带入菩提院中安置。
却未曾想到,此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三日,前来少林避难之人已将菩提院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避难的人,除了遭到十三楼迫害的武林人士之外,还有大批自朱阳城逃难北上的难民。因去年常牧风烧了粮店,朱阳城周边农户高价卖了粮种,今年入秋,本该丰收的季节颗粒无收,朱阳城内外已经饿殍遍地,人争相食了。又闻,朱阳城对岸百越诸国,趁朱阳城天灾人祸,频频作乱,朱阳百姓苦不堪言。
见逃难之人越来越多,不能厚此薄彼的一尘方丈无有他法,只得又相继开了舍利、达摩两院,用来安置难民。
……
“孽徒,当真是害苦了少林!”
门外熙熙攘攘,嘈杂不堪,盘腿在蒲团上打坐的一尘方丈沉吟一声,却听这个沙弥来报:“方丈,没米了!”
那个小和尚来禀:“方丈,没盐了!”
“方丈,有人偷吃了佛祖的贡品。”
……
烦心事多如牛毛,一尘懒得再管,也无力再管。只站起身,从后门走出,穿过一条青石小巷后,向着药局走去。
锅里的燕戈行还在炖着。
“怎样?燕少侠可有醒来?”
明知结果,一尘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见两位小沙弥再次摇头,一尘从怀里掏出那块被天瀑剑削去了一角的至尊令,当啷一声丢到药缸旁的桌子上,长叹道:“原本都不认你这个盟主,现如今才知报团了,燕施主两眼一闭自不烦心,却要我少林如何自立?”
念及此,一尘又摸起桌子上的纸笔来,多往方子里加了两副猛药。
燕戈行肾气大伤,又长时间溺水脑中缺氧,能维持那么久还有一口气已经着实不易,现如今,也只有用上几味从未用过的猛药,死马当作活马医啦。
“去药局抓药!”
小沙弥听命来拿药方时,看见上面用朱砂红笔写着——雁荡山蜈蚣、血蛤蚧、狼毒草、山参等几味虎狼之药。
“这……”
眼见小沙弥有些犹豫,脸上的表情似乎在问方丈:“加上这几样调料,盟主还能好吃吗?”一尘自不管他,沉沉重复了一句:“去吧,是死是活,全凭他的造化了。”
那几位虎狼药虽是提气大补,可一同使用,就算是健全的好人也不一定消受得起,如今却要用在元气大伤的燕戈行身上,看样子,一尘的确已到无计可施的地步。
那一晚,一尘方丈和两位沙弥彻夜未眠,六只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药缸里的燕戈行,虽几次加大了剂量,燕戈行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层虚汗,可最终却还是未曾睁眼。
“罢了,贫僧已然尽力,看样子,燕少侠一辈子只能做个活死人了。”
天空微微发亮,达摩院外敲响晨钟时,一尘方丈长叹一声,留下二位小沙弥照料燕戈行,起身向着自己的禅房走去。
二位小沙弥早已困顿不堪,看到方丈行远,偷懒往药缸下加了两根粗柴,便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药浴本该用微微烫手的温水,柴要及时抽出,无奈两位沙弥的确太困,填了柴后忘了及时取出。不多时,药缸下燃着的大火便使药液快速升温,眼看就要滚开。
此时,却听缸内的燕戈行传来一声痛苦的沉吟:“你们,你们是要把我煮熟了吗?”
一尘方丈穷尽毕生所学也没能医好的燕戈行,竟鬼神神差,被两位犯了迷糊的小沙弥煮醒了!
“方丈,方丈!燕少侠醒了!”
两位小沙弥连滚带爬去找方丈报信时,燕戈行早已从滚烫的药缸内爬出,几个月来的蒸煮,他腹下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胡须指甲长了老长,竟似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体内力量充沛,俨然不像是个刚刚才苏醒过来的病人。
“我这是在哪?”
他目光四下游移,落到了小沙弥遗留在桌子上的烤番薯上。
有气无力,自言自语道:“咦,有地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