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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驾,请问一下,你们听没听说过一个叫赵破虏的人?”
熙熙攘攘的惊寒驿内,腆着笑的燕戈行一遍遍向旁人打听着赵破虏的下落。
眼下,他们已在惊寒驿整整住了三天,付了房费吃喝,师兄口袋里的银子只还剩下二三两,如若再这么等下去,恐怕还未见到师父故交,他和师兄已经饿死了,何况如今还多了一张挑三拣四的嘴。
他想起师父交代过,说赵破虏住在白阳城一带,却没说就住在白阳城里。
为了不白白浪费时间和银钱,索性就从这里开始找起,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无奈,他们要找的是一位二十年前就隐姓埋名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打扰了,请问阁下认不认识一个叫赵破虏的,大约五六十岁……”
“去去去,走开走开,什么破驴破牛的,破鞋哥几个倒有几双,要不要?”
在被一桌正在行酒令吃酒的混人骂了一句后,燕戈行双肩低垂,走向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在那里的男人带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儿,想来必是好说话些的。
“劳驾,请问前辈听没听说过一个叫赵破虏的人。”
听到“赵破虏”三个字,原本坐着吃饭的江寒下意识地按紧了桌下布袋里的天瀑剑,待发现对面的少年一脸真诚,不像是在有意试探后,黑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心下早已记住了那少年的脸。
打听了半天,也没打听到丝毫与赵破虏相关的消息,沮丧无比的燕戈行又累又饿,竟顺手抓起江寒面前的一只鸡爪,塞进了嘴巴里。回转身,还朝着坐在对面的沈雪吟眨了一下眼,伸出手指在她粉嘟嘟的下巴上勾了一下,笑道:“小妹妹,鸡爪分给我一个好不好,哥哥饿了!”
“小妹妹”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时,江寒不禁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在他的印象中,圣使是最厌恶听到这种字眼的,上一个喊她小妹妹的人已经被丢到乱坟岗喂狼了。
然而这一次沈雪吟却没有发火,她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非礼”了自己的少年,只见他穿了一件青色束袖长衫,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用布条打了一个髻,余下的松散地垂落在肩头,眉目疏朗,形相清癯。
那一刻,竟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奇异感觉席卷了沈雪吟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发,每一个毛孔。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儿突突跳个不停,脸上火辣辣的,心口处似被什么人猛然握紧,却又突然崩裂,一股暖流似春日里细碎的花海从荒漠中漫展开来。
二十多年来,她还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我抢了你的鸡腿,你怎么还脸红了,该我脸红才是。”
燕戈行大笑着,又在那张小脸上轻轻捏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向对面的师兄走去,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收获。
燕戈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被唐突了的沈雪吟却不敢回头去看,这几日,她一直在二楼的房间内运功调养寒病,今日阳光大好,才听了江寒的建议,下楼来吃饭透风,偏不巧遇到这么一个冒失鬼。
咚咚咚。
沈雪吟的心还在跳个不停,江寒留意到了圣使的异样,探身低声问道:“要不要暗中查查那小子,看他跟赵破虏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雪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心中却疑惑不已:“为何看到他的那一刻,原本全身上下无一不寒痛难忍的骨节却突然不疼了,体内倒似有一股暖流烘托着,好不爽快。”
她下意识地握拳运了一下力,力气竟也比方才大了许多。
此刻,燕戈行已经啃完了鸡腿,正大喇喇地朝师兄走去,却不想被什么人绊了一脚,回身看时才发现绊了自己一个趔趄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那三位妙龄少女中的其中一位。此刻,那个名叫苏婳的姑娘正坐在对面的首席上,笑笑地看着他和常师兄。
“少侠,可否一叙?”
见到桌子上有酒有肉,燕戈行自不推辞,拉过板凳便坐了下来,朝着常牧风喊道:“师兄,过来吃肉!”
苏婳微微一笑:“既然在这荒原之中的惊寒驿碰到了,想必我和你们师兄弟也是有缘,小女子苏婳,敢问少侠大名?”
“我……”
燕戈行心大,本想照实回答,不想后脑勺却被什么人猛拍了一巴掌,含着筷子转身看时,才发现段非烟已经把那柄苗刀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她环视一圈后,单脚踩在燕戈行的凳子边,故意大声道:“相公,大鱼大肉吃多了伤身,我们还是回房去吃吧。”
她那句话里的相公二字,远处的沈雪吟听得真切,不禁微微皱眉,心口突地疼了一下。
而对面桌的三位姑娘仿佛却不在意,两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只顾吃吃笑着,心说眼前这个嘴里塞满了鱼肉的少年定也是位惧内的主。
“谁……谁是你……”
嘴巴已被塞满的燕戈行想要狡辩,无奈段非烟又抓起一只鸡腿塞了过来:“吃吃吃,吃死你!”
眼下,常牧风已经走上前来,在对着三位姑娘行了个礼后,接话答道:“那日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我和师兄粗名鄙姓,更无需劳烦姑娘挂记。”
说话间,已朝师弟和段非烟使了个眼色,拉着二人朝惊寒驿外走去,这店里人多眼杂,有些话不便明说。
“好你个常牧风,算还有些眼力。”苏婳这般想着,本来她备下好酒好肉,是想从这二位旁敲侧击,看看楼主到底要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现在看来,势必另作打算了。
“婳小姐,要不要把他们的行踪报告楼主?”
左边的丫鬟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却被苏婳狠狠地瞪了一眼:“告不告诉魏九渊还轮不到你做主!”
此时,常牧风三人已行至惊寒驿外,放手后,常牧风怒气冲冲地对师弟低吼:“什么人的饭你都敢吃,难道你觉得三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出现在惊寒驿这种地方会有那么简单?”
“就是,肯定是看人家长得好看,才管不住自己的腿了。”
段非烟随声附和着,这一次,一向跟师兄不睦的她破天荒地跟常牧风站在了同一战线。
燕戈行后知后觉,这才把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串联起来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当真是大意了,可是那几位姑娘到底哪里不对,自己却又说不出来。
“师兄觉得她们是做什么的?”
被燕戈行这么一问,常牧风也只得摇头,叹了一口气,向着远处的湖边走去。
“出门在外,反正当心就是啦!”
几人身后,笑容满面的店老板正将一个小木牌钉到客栈门口的墙上,那木牌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大字——房价一两!
昨日还是半两的,今日从白阳城赶过来的客多,这夫妻俩居然坐地起价,奸商!
昨夜一场秋雨,湖边两棵古榆上的叶子几乎已经落尽了,残叶飘落进水底,铺得一层金黄,几尾银鱼从落叶上缓缓游过,扫起的涟漪打皱了水中的三个倒影,一如常牧风心中的愁绪。
此行如果找不到赵破虏便无法完成师父的心愿,自己初次下山就铩羽而归,以后怎么才能在师父面前抬起头来?
如果找到了赵破虏,就该跟段姑娘分道扬镳了吧?
山高水长,这一别,又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
啪啪啪。
燕戈行手中掷出的石片,接连打了几个水漂,落进了湖中心。身旁的段非烟不免又拍手跳脚地恭维:“燕戈行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打出那么多水漂来。”
燕戈行白她一眼,索性加快了脚步,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们所在的湖畔对岸,是一条已被这几日来往的车马碾压的泥泞不堪的官道,深达两寸的车辙里积下的雨水,如同镜子般映出了高远秋空里的白云蓝天。那积水里映出的画一样的景色,微微颤动着起了涟漪。车辙的一旁,一株耐寒的紫色野花还在深秋里顽强地绽放着。
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水洼里的涟漪越来越密,蓝天白云渐渐揉成了一团,最后被一只碗口大的铁蹄连同那朵野花一齐踩碎,溅起一滩烂泥。
策马而过的正是红莲教二护法梁古,后背和左臂各中了一箭的他,明知圣使和江寒就在惊寒驿内,却不下马。只勒马在客栈远处吹了一声口哨报信,便策马向西北疾驰而去了。
他和另外两位长老在白阳城附近的客栈里暴露了行踪,险些被十三楼的人马一举歼灭,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如今,是来给圣使报信的。
在他身后不足二里的地方,十三楼的人已带着大队官军紧追而至。
身负重伤的他向西北苦寒之地而去,无异自寻死路。
可是,只要能成功吸引十三楼的注意力,保全了圣使,对他这个又苟活了二十年的军机营余孽来说,死又何惧?
有着特殊音律的口哨声传进了客栈里,其他喝酒吃肉的客商自没感到有什么异样,只有坐在角落里的江寒皱了皱眉,跟对面的沈雪吟交换的一个眼色,当下便一前一后,回到了二楼房间。
“看样他们几位行踪败露,已经凶多吉少了。”
江寒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后,把目光从那条官道上收了回来,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前几日我们放出消息去,要白阳城附近各分派的教徒去找二护法他们汇合,看样子,有人把消息出卖给了十三楼。”
沈雪吟微微点了点头,她的本意是要分布在白阳城地面上的教徒们前来汇合,散出消息,一起去寻赵破虏的下落。现在看来,红莲教内似乎出了奸细。
“要不要先找地方避一避?”
江寒一脸的担忧,倒不是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害怕单凭他自己一人,万万护不了沈雪吟周全。
沈雪吟却摇了摇头,她和江寒住在惊寒驿只有几位护法长老知道,他们,是绝对不可能出卖自己的。
此时,她只感到身体里似乎有团火在烧,一张小脸变得红扑扑的,这在以往是绝对没有过的事情。
“圣使,你怎么了?”
江寒似乎也发现了沈雪吟的异样,伸出手来想要探一探她脸上的温度,却又觉不妥,连忙把手缩了回去,只站远了一步,一脸担忧地看着沈雪吟。
沈雪吟摆了摆手:“我没事,只是感觉有些困乏,我留在这里等着,你且去看看能不能救下二护法。”
江寒迟疑着,他一边担心好兄弟梁古的生死,一边又害怕把沈雪吟单独留在惊寒驿内发生什么危险。
“去呀!”
沈雪吟低吼了一句,此时,胸腔里的那团烈火已经游遍了全身。
圣命难违,江寒只得心下一横,抓起桌子上的天瀑剑,回看了沈雪吟一眼,蹭蹭蹭向着楼下跑去。
见江寒去了,燥热难耐的沈雪吟才疲倦不已地躺倒在了床上,她伸出湿热的掌心,擦了一把额头,才发现掌心里居然有汗。
八岁以来,整整十八年间,体寒如冰的她就再未流过汗,而如今,自己居然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