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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会长啊~!您可要替兄弟做主啊!”
刚把车停在万府门外,董满仓便开始了哭天抢地,声泪俱下不可谓戏不足。
万宝来又来了胃口,正在对付剩下的早餐,听到这动静的时候特地给了老管家一个“快夸我料事如神”的眼神,便恢复了“病态”,继续坐在床上费力地对付着自己的早餐。
“是董兄来了啊,兄弟这还没好利索,怠慢了,还请见谅,快,把我私藏的龙井拿来。”
看到万宝来的状态,董满仓也有些腹诽,这人出事之后整个商会谁能不凑过来看一眼?应该只有古月了……所以这伤到底有多轻,董满仓是心知肚明的,结果都出院回家了,万宝来还在床上养着,早餐也摆在床上,这是年纪大了恢复太慢了么?
“知道万会长身体还在恢复,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我也断然不可能过来求您的!
可今天这事,实在是黔驴技穷了,那古家太狠也太绝,完全没给我留一点后路!
这论起家世地位,董家自然不可能入得了古家人的眼,但是同为商会管辖内的同行,他们这么明火执仗,不是完全不给万会长您一点面子么?”
对于万宝来而言,他不仅算到了董满仓会自己跑来,而且能猜出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屁可以放,眼下自然又是完全不出乎他的意料。
“事情刚刚也是听说了,不过董兄你也看到了,我这还在恢复,岁月不饶人啊,对付一顿早餐都十分费力……
但是,只要我一天还是这商会会长,就要履行一天的职责,就不能辜负了这上海商界大小同行的信赖!
董兄,麻烦你把现在的状况详细说一下,毕竟这只是刚刚开始,要说损失应该还不至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吧?就是那烟馆……”
万宝来做戏的天赋可比董满仓更胜一筹,这一番大义凛然之后,直插重点中的重点,很显然,他要说清楚自己的权力范围自然是“合法经营”。
“万会长!烟馆是我鬼迷心窍,这一次没了也就没了,就当是被当头棒喝敲醒,以后一定奉公守法绝不再做有违经商道义的事!
只是,董家现在面临的状况实在是太危及了,那些不合规的地方,被查封了我也就认了,可我那些正经生意,全都被黑道的人针对着,想要以一己之力和大小帮派抗衡,我董满仓还没有那么自不量力,所以只能请万会长您出面让他们划下道来,不然这日复一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对吧?
也别说十天半月了,要是就这么耗着一周,董家的资金肯定就断了,您可得救救董家啊!拜托了!”
董满仓这态度并没有让万宝来意外,不过能够如此壁虎断尾,也恰恰说明这个董满仓拎得清,万宝来也就更能够施展自己的手腕。
“好!有董兄这句话,我万宝来说什么也该做出一个表率,不然谁都用那些上不来台面的手段,这上海商界岂不是乱了套了?
我这就修书给杜老板,把这事情好好说道说道,就算他们不能高抬贵手,也得请他们把话说透了。
而古家那边,你我都清楚,做这些事的可不会是古局长对吧?我这就直接去那学校,希望古月贤侄看在我这老脸的份上,也能说几句敞亮话!
你意下如何?”
董满仓还真没想过万宝来会如此上心!他莫名感到了一阵寒意和后怕,这种态度若是没有自己的算计在里面,打死他都不信!
可惜,眼下除了驱虎吞狼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可行,董槐林那里要有结果还需要一个过程,若是这个时间里没有万宝来的制衡,谁能保证古月不会变本加厉?
只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这事也未必不会发生了,而且万宝来这人肯定比古月更贪心!
不得不防!
“有万会长您亲自出面,有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那我是跟着您一起去,还是回去敬候佳音?”
“还是我自己去吧,要做和事佬,总归要先听听双方的意思对吧?直接让你们面对面,古月贤侄要是年轻气盛,可不就把事情反倒弄僵了么?”
“那就有劳万会长了!我这就回去等着您的好消息,不再叨扰了。”
让管家替自己送走了董满仓,万宝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已经在盘算着这件事里如何好好把董家切割一番了。
正如董满仓自己所想那样,万宝来可比古月更贪心也更可怕。
很快,上海商会会长亲自跑到亲日高等学府这事不胫而走。
万宝来首先需要造势,因为董家的事情肯定已经人尽皆知,那些人人自危的大小商家可都盯着在,他需要第一时间做出一个自己该有的态度。
陈焱章也不曾想过自己这还会来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作为亲日的代表之间总归得你侬我侬,于是他亲自到门口迎接了万宝来的到来。
这个面子给的足,万宝来十分适用,也认为自己砸的那些钱听到响声了。
“竟然劳烦陈校长亲自相迎,万某忏愧啊!”
“万会长亲自莅临,敝校蓬荜生辉,我这个做校长的哪有不亲自相迎的道理?就是听闻万会长身体抱恙,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已经完全好了吧?端的是龙马精神。”
两个老狐狸的商业互吹虽然不新鲜却也没人敢这么觉得,只是那些陪着陈焱章过来的校方领导们脸上的笑容都有点僵硬了。
而这种事,陈焱章是不可能带着自己女儿的,不然容易适得其反。
“不瞒陈校长,街上现在正发生着大事,上海商界出了动荡,我这个当会长的也不能继续用养伤的借口偷懒咯!说不得,舍下这老脸,就想和古月贤侄当面好好谈谈,凡事也要讲究一个方式方法,您说是吧?”
陈焱章心里清楚,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都明白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命人主备好会议室,让万会长和古月同学可以不被打搅地好好聊聊。”
“有劳了!”
被陈沁心从教室里叫出来的时候,古月正在听陈敬文上课,他可是十分用心的在听,而陈敬文也十分认真的在讲。
这老师和学生二人在学校里,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过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完完全全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尴尬和遮掩,尤其是陈敬文,他还是那个被所有人追捧的老师,就连他无故旷工好几天,都被各种轻易原谅了……
“商会万会长来了,要和古同学谈谈,陈老师,校长让我叫古同学去会议室。”
这个教室里坐着的人自然不可能不清楚谁是万会长,只是万馨怡自己都没想过竟然还有自己父亲特地来找古月的一天。
一旁的李晓燕有点激动不已,这难道是老丈人亲自面见准女婿?
可惜,她这想入非非的眼神在万馨怡的注目下不得不收敛了。
董世仁还不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可古月被商会会长叫去,这个待遇可不是他自己能享有的,什么事情都要攀比的他心中就有了一股无名之火。
“那古同学你赶紧去吧,别让校长和万会长等久了,这节课的内容有什么不清楚的,课后随时可以来找我。”
“是,老师。”
对于万宝来的亲自来访,古月其实是很意外的。
虽然这件事总归会捅到他那去一点也不奇怪,但是这人无利不起早,明明在家偷懒摸鱼,结果专门跑来了一趟,恰恰说明这里面绝不单纯是当个和事佬了。
“你们商场那些,我也不懂,但是有个道理,你应该也清楚。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陈沁心竟然会好意提醒,古月倒是真没想过,于是进门前报以感激的微笑,表示自己明白了。
只不过,这话可是来自武学精要,陈沁心竟然有所涉猎?古月不由有些好奇。
“世伯您怎么亲自来了?若要召见,随便派个人传话即可。”
“知道贤侄你在上课嘛,偏偏这事又万分紧急,不得已,只能亲自来此,也算是当面对耽误你上课表示歉意了。”
一如任何公开场合里的“翁婿和谐”,古月和万宝来之间的商业互吹可比陈焱章更加入木三分,不过万宝来很快也切入了正题。
“秦老板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事太突然,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瞒您说,其实我也根本无从知晓,七十六号那里拒绝任何探视,也没给出任何理由,面对母亲的催促和义妹的哀求,我也是无可奈何啊,说不得,只能走一些围魏救赵的路线了,倒是惊动了世伯您,这事还是小侄欠考虑了。”
“欸~,话也不能这么说,人之常情嘛!
换做是我,要是贤侄你身边有人万一出什么事了,我听说后能不略尽绵薄吗?
说到底,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最在乎的自然还是身边人而已。”
万宝来的说法让古月听了都觉得别扭,且不说会不会有人出事,就说这“身边人”,到底是距离身边多远?
“但是啊,贤侄,作为商会会长,董家家主亲自登门找到我头上了,我也不可能充耳不闻不管不顾对吧?盯着这事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不立刻就赶来了,想和贤侄好好聊聊,这事你打算做到什么地步?又期待怎样的结果?”
万宝来掌握着谈话的节奏,古月也懒得计较,毕竟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也还是自己定的。
“其实吧,从我个人而言,义妹的父亲,也就是秦老板,我根本也没见过几面,要说交情,自然也称不上什么了。
但是,义妹毕竟是我们兄妹几个的救命恩人,小侄做人的原则就是有知恩图报这一条,没辙,欠一条命总该得有一条命来还。
不过,七十六号是什么地方我还是清清楚楚的,以我这人微言轻,别人根本不会放在眼里对吧?我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于是我就想啊,我能做点什么呢?想来想去,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我没法影响到董处长,也只能让能影响到董处长的人被牵连进来了,您说呢?”
虽然在背后从来不会说一句古月的好话,但是万宝来最清楚眼前这个半大小子的心思有多深沉,而且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给人猜的套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贤侄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清楚你的为人,如果不是别无他法断然也不会牵连无辜的,但是啊,贤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事恐怕很难朝着贤侄你期待的方向发展。”
特地表现出一丝丝惊讶,古月十分配合地问了万宝来的高见。
“高见算不上,也就是老夫多吃几年饭而已。
贤侄这招釜底抽薪的确够准,可董家的事情你了解的未必详尽。
其他的都还在其次,关键是那地下烟馆,封掉了,还能再开么?如果根本开不了了,董家的压力又如何左右董槐林的决定呢?反正他放不放人或者那秦老板到底如何,也不能改变董家的现状了,不是么?
而且,这里面还有更深的内情,贤侄你洁身自好不碰妓院赌场和烟馆,所以应该是不清楚的,但是我不能不给你多讲讲这里面的门道。
明面上开烟馆赚大钱的是董家不错,但是这背后一层层给他默许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需要疏通呢?而且董满仓为了滴水不漏,他可是把孝敬给那些人的钱和烟馆收入完全分开了。
说白了,现在就算烟馆关了,他董满仓也不敢不去继续上贡,不然就是自绝于上海这地界了。
这样一来,你觉得他会给董槐林施压么?”
其实古月早就想过烟馆的事情,查封的自然就不能再开了,关于这一点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因为这玩意太害人,他其实早就想要一锅端了,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太好的理由和具体线报,而直接动手去查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也落人口实。
这一次,古月的打算就是打蛇打七寸,对于烟馆的情报,其实一直都有留意,最关键的一点,是那些“没有被分赃”的人,会因为眼红而主动把这件事透露出来。
古月清楚,董满仓这个生意的背后,不可能没有一堆保护伞罩着,其中少不了南京政府的人,自然更少不了上海本地的帮派、警局乃至伪军,甚至鬼子那也未必就是铁桶一块。
而这种事,虽然纸包不住火,可知情人总归有限,他们也得为了自己考虑而不去做任何多余的举动。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古月挑明了要一击即中把董家的烟馆生意连根拔起,那就不存在谁能保护谁了。
同一时间把各方透露的消息一汇总,接下来需要去考虑怎么弄得,就是叶振鸿的事情,毕竟这个警局一大队大队长,可是谁都知道的铁面判官。
他可以选择性地不碰一些东西,但是绝不会姑息已经扔到自己面前的证据。
而对于那些原本应该出手遮掩的人,这时候也不可能有任何动作了,不然就是枪打出头鸟。
说到底,这个地方还是鬼子说了算,他们明令禁止的玩意被摆到了台面上,就不可能有人能站出来直接唱反调。
古月想要顺势打掉这些毒瘤,自然也不可能给董满仓死灰复燃的机会。
可古月也没想过董家对这一块的操作竟然是这样的,如果真如万宝来所言,烟馆被查封之后,董家就不仅仅是损失了一个巨大的收入来源,而且是需要额外支付高额的资金去维持那种脆弱的联系。
虽然这些人都没有在这个关键时刻站出来给董家挡一挡。
但是万一董家不一切照旧,又会如何?这些人就不会专门跑来落井下石么?
董满仓不会是个天真的主,所以万宝来所言未必没有道理。
“按照世伯的说法,看来小侄这一次就不止是釜底抽薪了,完全把锅给掀了?这事……还真不好办了啊……”
古月的为难是万宝来乐见的,不过他也清楚这里面鬼知道会有几分真假,可他需要的仅仅是古月继续发力!
“贤侄,你有你的想法,有你的目标,这些我都可以不去在意,但是,作为商会会长,我还是需要强调一下,商会有自己的方式方法,咱们说到底都是商人,在商言商,这没有硝烟的战场未必没有真刀真枪残酷。
但是,贤侄你动用了警局的人去清理烟馆这个无可厚非,可是你又安排帮派的人去挤压了董家那些正经生意,这点就有些不合规矩了。
而且,所有人都看着呢,万一董家的不法勾当被拔出之后,这些正经行当也同样开不下去了,那些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谁不人人自危呢?他们谁又有本事在贤侄你的手下讨得便宜呢?
可是,这样的事情一旦公开,上海商界的秩序,是不是就乱套了?往后,勤勤恳恳的生意人还能活下去吗?偷奸耍滑但是知道上下打点的人不会进一步去毫不收敛地欺压吗?
贤侄,我不是来阻止你做任何事情的,不过我还是需要提醒你一句,商人,说到底应该在商言商啊……”
对于万宝来的“苦口婆心”,古月报以了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