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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目的?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楚斯问。
“基本上靠这位功臣。”金拍了拍身边小姑娘的肩膀,自从他知道这是埃斯特·卡贝尔后,言行举止都收敛了许多,不再把她当成一个真小鬼那样揉脑袋逗趣,也不会小公主长宝贝女儿短地乱喊了,只会在卡贝尔看不见的地方偶尔占两句辈分上的便宜。
他说:“卡贝尔实际上所做的比我们想象的更多,她把智能机械方面的系统设计输出到了各种关键地方,比如监狱、比如医院、比如军部、总领政府、安全大厦的一些安全装置。这些设计片段隐藏在完整的系统中,在接触某些关键数据时,会自动抓取备份,甚至升级,我们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通过这些得到了许多信息。”
“时间实验的目的就是在这样的信息汇集之下显露出来的……”
早在新公历纪年伊始,随着十多颗宜居星球的发现,星际移民技术的不断发展,原本在天鹰γ星上的一批资本集团开始朝他星转移,在后来数千年不曾间断过的冲突、妥协以及大大小小无数混战中,白银之城逐渐反超作为母星的天鹰γ星,成为了鳌头,科技水平远超其他任何星球,在太空中乍然一看,整个星球大半都闪着高新合金的银色光辉,白得耀眼,所以才有了“白银之城”这个别称。
然而势头太盛路途太顺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无所不能的错觉。于是白银之城各种匪夷所思的探索研究层出不穷,这本身不算坏事,发生得多了,不论哪个星球的民众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其中有些研究在实施初始就罔顾一切后果,过程疯狂可怕,造成的影响指数级增长,等到上层反应过来紧急叫停的时候,已经刹不住车了,毁坏性的结果无可挽回。
几次三番下来,白银之城鲜亮的皮壳之下,早就已经百孔千疮。整个星球正在以八百里加急般的速度走向衰亡。
表面还停留在巅峰,内里已经直接跳了崖。
于是……时间实验酝酿而出。
他们想要创造后悔药,想要获得无数次重新来过的机会,想要消除后果的限制,让他们能毫无顾忌地去尝试一切。
他们想要否定时间的意义,解除时间的束缚。
但是白银之城当时的状况并不足以让他们敞开怀来疯,矛盾不断凸显的结果,就是白银之城直接挑头,引发了长达百年的星际大混乱,借由整个星际间的战争转移矛盾消耗产能,同时借着混乱,把时间实验悄悄引入其他星球,又在各星球遍插人手。
“你知道的,这就像是以白银之城为源头,在其他宜居星球挖支流。”金说话的时候,还不断用手比划着,说到这里时,苍白的脸色有点发红,语调也不自觉提高了。“我们这些星球被当成了培养皿,在各种不同的大环境下,等着时间实验发酵。而咱们星球底子最厚,又因为曾经是母星,所以跟白银之城的政权集团和资本集团瓜葛千丝万缕,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绝好的反应容器。”
“这些时间实验基地,跟白银之城那个巨大的时间实验区是相互联动的。白银之城在实验中引发的所有能量波动和紊乱等一系列后果,都会通过这些引到其他星球,尤其是咱们这边。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有几年一直有报道说白银之城的星球衰竭趋势正在以一定的速率往回扭转,紧接着胡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和正经实验,其实就是时间实验几次尝试的结果!而且所谓的扭转只是表象,造成的能量紊乱和效应却大得无法消弭!”
就像是怀揣着一个爆炸当量无可比拟的炸弹,遮遮掩掩又千方百计地想找个冤大头送出去。
“那时候,咱们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都已经不在了,要么是像卡贝尔、艾琳娜一样被秘密处理,要么是像你爸一样,折在了巴尼堡事件里。那次的打击真的太大了,阴影持续了几十年,我还有梅德拉他们只能更加谨慎,如果再多冒几次险,大概就要全军覆没了。这种憋闷的日子一直过到了5685年红枫基地被毁,那真是——”金斟酌了一下用词,“振奋人心。”
邵珩、罗杰他们:“……”
就连楚斯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他想了想,头一回在半途插了话道,“这话让萨厄·杨听见都会愣一下。”
埃斯特·卡贝尔抬起手啪啪拍了两下,以示鼓励,顺便也表达了对金那个用词的赞同。
众人:“……”
金笑了起来,道:“哪怕是让梅德拉过来,他也会赞同这个词的。”
楚斯默默想了一下梅德拉上将常年不苟言笑的脸,实在想象不出他听见这话会有什么样的“赞同”反应。
“我们那时候其实每个人都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不能有太过明显的倾向和举动。但我还是想说,萨厄·杨先生之所以能逍遥法外17年,一方面他确实厉害极了,另一方面,也有梅德拉他们的功劳。”
红枫基地被毁,正如萨厄·杨所说的,其实是毁了基地内所有跟时间实验相关联的设备装置包括能量池,事实上并没有牵连到任何一条人命。紧随其后的爆炸其实是军部这边的手笔,一方面为的是把萨厄·杨的罪名加重落实,一方面是为了打掩护。
那份所谓的失联名单,实际上是时间实验的参与者名单。
军部和一部分总领政府、安全大厦的同派势力借由“失联”这个幌子,将那些人全部转移。
遗憾的是,萨厄·杨虽然毁掉了天鹰γ星上“时间实验”那群人最大的老巢,但是只要真正的根基白银之城还在,实验设备数据重新建立恢复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我那时候有点掉以轻心,后来干了件对不起脑子的事,非常傻逼。”金一脸懊恼地道,“我后来借着研究项目的幌子试着去探了一次他们的新窝,结果被出了故障的实验舱狠狠坑了一回。”
“……”众人盯着他那张年轻的面孔,生怕他也来一句:于是我也死了。
“别用这种扫墓一样的眼神看我。”金摆了摆手,“我没死,但是作为个体的时间出现了紊乱,导致我被溯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样子。”
“体质体能呢?”
“也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总比死了好。”邵珩道。
卡贝尔再次用手指在扶手上敲出类似摩斯密码一样的节奏,转换一下就是:“但他的生理寿命缩短了一大截。”
楚斯皱了眉:“能恢复么?”
金不是很在意地摇了摇头,“我这就是个意外,哪还能自由选择前进倒退啊,活着就不错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相比那些老朋友们,我已经是……最幸运的人之一了。”
“不过也许是为了补偿我被缩掉的寿命,第二年冬天我就在医院捡到了卡贝尔。”金停了一下,又道,“同时还看到了被邵敦勒令不准提前出院的你。”
“医院?”楚斯一愣。
他在医院,还被邵老爷子勒令不准出院……总共也就那么一回,就是半边身体毁损的那次。
那时候埃斯特·卡贝尔也在医院?
“所以你是……”楚斯看向卡贝尔。
对方冲他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手指敲着节奏回答:“谢谢你抓住我。”
楚斯微愕,“你是那个差点滑下去的孩子?”
卡贝尔敲着解释道:“当初被关进实验舱后,应该是必死无疑的,因为实验还没出现过哪怕一个半成品。但是事实上等我睁眼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你负责护送的那个实验团队里了。”
金替她说:“我们猜测,应该是实验舱极低概率的成功率在卡贝尔身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引起了一部分的时空混乱,于是她所处的大环境时间被拉到了以后,而她作为个体的时间被拽回了以前,也就是2、3岁的时候,记忆全无,就像一个普通的受了重创的孩子。也许这当中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平衡,所以她现在还活着。”
卡贝尔又敲着补充;“当然,这毕竟是意外,以后还活不活就说不准了。”
众人:“……”
金想了想又冲楚斯道:“哎——我就是因为被实验舱坑了一回,大半年没能出门,再转眼你就血淋淋地躺进了医院,这要让你爸知道,我们的友谊大概就走到尽头了。我当时得跟邵敦装不认识,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所以辗转联系上了梅德拉,那之后他稍微运作了一下,把你平级调动,移进了相对平稳很多的安全大厦。我们不太希望把你们这辈再牵扯进这些麻烦里,但是依然得做好打算,万一我们这些全军覆没了,好歹还有你们能撑一撑,活着就很好。”
楚斯听了这话,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滋味来——
他本以为陌生的毫无关联的人,都在以关切的心祝福他,那些死去或活着的父辈朋友们,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默默照看他……
金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还在继续把最后一点说完:“总之那几年大概是最不错的几年了,后来梅德拉当了上将,也培养了一些看似跟对方一伙的卧底,尽管从人数上相比,咱们依然处于完完全全的下风,但是总算有了点儿不错的发展。我们其实一直有猜测,如果白银之城那边继续疯,引起的能量和时空紊乱越来越压不住,总要找个方式解决的,堵不如疏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而最有可能被用来转移问题的,就是咱们星球。可是我们始终没能发现时间实验规模扩大的痕迹,单纯一个小小的基地,还不足以消化那么大的问题。”
“在这点上我们还是慢了一步,等到隐约反应过来的时候,白银之城那边出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毁灭级别的实验失误。”金抓了抓头发,把他脑后的鞭子都抓得乱糟糟的,“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是5713年12月27日下午,那时候我正带着卡贝尔在黑雪松林,就是掐准了你休养的时间去看看你。那消息是从梅德拉那里来的,而他探到消息是那天中午。之后的事情你知道的,我们完全来不及有所反应,整个星球就被拉入了这场噩梦。”
5713年12月27日傍晚,全球警报拉响,所有人在那三分钟内慌不择路地找到就近的冷冻胶囊躺下,之后就是漫长到几乎望不到头的黑天。
“所以白银之城最终还是找到了后果转移的方法……”楚斯道。
“是啊。”金点了点头,“我跟卡贝尔从冷冻胶囊醒来后,发现了黑雪松林的这批冷冻胶囊被修改过设定,躺在里头的人会比其他人醒得晚,我想也许是我跟卡贝尔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对方摸准了我们每年来黑雪松林的规律,动了点手脚。但巧得很,我们本身的个体时间就是紊乱的,时空实验引发的全球能量瞬间紊乱和相冲导致了星球崩裂,而在那个过程中,我们两个也影响到了这块星球碎片的时间,于是……就有了那么混乱的时间结果。”
金耸了耸肩,“我们猜测也正是这场巨大的紊乱和崩裂,影响到了巴尼堡事件里的那些人——当初那些疯子一样的实验团队本着不浪费的态度,把那些人全都塞进了实验舱,大概是在给那微小得可怜的成功率做分母——没想到居然有了结果,歪打正着地醒了过来,只不过他们现在的状态既不是活着,也不是死了,而是被定格在了某一个点上。”
醒过来的金试着联系了其他人,只有寥寥几个回音。他怀疑大家的冷冻胶囊可能都被动了点手脚,所以不管醒没醒都给他们发了提示讯息。
直到他收到了来自蒋期的信号。
这个死伤惨重的团队在星球分崩后,踏着不同的时间点重新聚在了一起。
“蒋在卡贝尔学生死前交给他的一份草稿中重新发现了新的隐藏线索,就是这个线索,让我们找到了真正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那个工具。”金说。
“草稿?”楚斯当即把自己的通讯器连上指挥中心的操作台,直接调出了当初他和萨厄·杨解密出来的那份文件。研究草稿和音频文件并排显示在屏幕上。
“是这份么?”
“好像还真是。”金敲了两下按键,音频文件播放起来,那个古怪的声音重复着上次楚斯听过的话:“永生成就魔鬼,死亡成就神。”
“你们时间比我们紧,所以可能没发现,你把音频文件这样处理一下——”金咬着舌尖盯着屏幕飞快地敲着按键,那模样是之前的相处中,楚斯从没见过的。
他将整个音频分解后倒放了一遍,就成了一个一个单音节。
“再根据贝内密码,哦对你们不知道贝内密码,这是我们当初内部用的一套。”金依照所谓的贝内密码的密钥将那些单音节解码,最终得到了一句话:“它们创造了魔鬼,我准备了神。”
所谓的“神”,想必就是卡贝尔给他们留下的“格盘”设计,最终被蒋期好好安放在了巴尼堡地下。
金指着屏幕说:“我们当初以为只有这一重信息,但其实还有第二重。”
他又将“它们创造了魔鬼,我准备了神”这句话再度切割,分解成了一串字母,接着换了一种密钥,将这一串字母转化成了几组数字。
楚斯一看就明白,每一组数字都代表着“第x行第y个。”
所以他二话不说照着那几组数字,在那份日记一样的草稿中找出了答案,那个答案拼出了一个名字——蒙德·霍利斯
整个指挥中心的人,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当初冷冻胶囊的设计过程中,每当发生分歧和争吵,总有人吼着“是不是得把蒙德·霍利斯教授的棺材抬过来镇着你们这帮蠢货才能消停?!”
这个名字在日常中很少出现,但每次出现,永远跟另一个词捆在一起——龙柱。
蒙德·霍利斯是龙柱的总设计师和掌舵人。
金指着这个名字,冲已经开始冒冷汗的众人道:“蒙德·霍利斯是时间实验隐藏得最好的一位参与者,现在你们该知道白银之城是怎么把毁灭性的后果转移到咱们星球的了,通过遍布全星球每一个角落的龙柱,很可怕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