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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中埋伏兵权换人
徐卓一把拦住她,冷声道:“怎么方才说的话,你又忘了?你现在身上有伤,跑去晋国公府,不过是自投罗网,要救杨坚,总要先顾好自己!”
是啊,今天她身上没伤时,突施偷袭都斗不过宇文护,现在她身上有伤,晋国公府又守卫森严,又能做什么?
独孤伽罗脸色苍白,隔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
杨坚被擒,消息传回随国公府,杨忠大惊,即刻带杨整上门,面见宇文护。
宇文护闻报,毫不意外,慢条斯理处理了手上的事,才慢慢向白虎堂走去。
白虎堂里,杨整早已等得焦躁不安,一见宇文护,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大冢宰,我大哥绝对不是刺客,你快放了他!”
宇文护冷笑一声,居中坐下,目光往他们父子二人身上一扫,才淡淡道:“杨坚行刺,众目所见,容不得他抵赖!只是本官倒想知道,杨将军带着令郎上门耀武扬威,将我这大冢宰府当成什么地方?”
杨忠拱手为礼,温声道:“大冢宰,犬子禀性温良,又与大冢宰无冤无仇,断断不会行刺,想来是一场误会!”
“误会?”宇文护冷笑,扬眉道,“那本官杀了杨坚,也可以说是一场误会?”随即眯眼打量他,点头道,“不错,杨坚禀性温良,自然不会行刺,想来是背后有人主使?只是,除了你杨大将军,还有谁指使得了他?”话落挥手,冷声喝道,“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宇文府护卫“呼啦”一声,一拥而上,兵刃出鞘,将杨家父子团团围住。
杨整大怒,大声道:“我父亲是朝廷命官,国之柱石,你们胆敢擅自拿人?”手在腰间一摸,就要拔刀。
杨忠一把将他手掌抓住,轻轻摇头,向宇文护道:“大冢宰,纵然杨坚行刺,也是我杨忠管教无方,此事与杨整无关,还请大冢宰高抬贵手,放了他!”
宇文护冷笑道:“杨大将军当我白虎堂是什么地方,任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随即向左右挥手,大声喝道,“带他们走!”而后他起身向地牢而去。
众护卫应命,齐齐上前,向父子二人逼近。杨整大怒,上前一步就要迎敌,却被杨忠死死抓住,低声道:“二郎,大郎还在他们手里!”
杨整握刀的手青筋尽现,隔了一会儿,终于无奈放下。
宇文会最初躲在众护卫身后,一见如此情形,立刻跳出来大喝:“带走!”
众护卫一拥而上,将父子二人绑起,押往地牢。
地牢里,杨坚被吊在刑架上,受刑之后,只觉全身上下被烧灼一般疼痛,却狠狠咬牙,一声不吭。
地牢门响,杨坚无意识地抬头,骤然见到杨忠、杨整被宇文护押来,不禁大吃一惊,身子使劲挣脱,大声喝道:“宇文护,你想干什么?”
宇文护扬眉,冷笑道:“行刺朝廷命官,自当株连全家,杨坚,这可是你咎由自取!”
杨坚连连摇头,大声道:“宇文护,我杨坚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父亲、弟弟无关,你快放了他们!”
“放?”宇文护挑眉,冷笑道,“杨公子若当真在意家人,就说出主使之人是谁,否则,独孤家的今日,就是你杨家的明日!”说完将手一挥。
两名护卫上前一步,在杨整的身上一推,喝道:“进去!”将他推进囚室,绑上刑架。
杨坚又惊又怒,大声喝道:“宇文护,你要干什么!此事与他无关,快放了他!”
话音刚落,就见宇文会冲上前一步,一鞭子抽在杨整身上。杨整不防,闷哼出声。
杨坚大怒,厉声喝道:“宇文护,你私设公堂,还有王法吗?”
宇文护像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仰头大笑道:“王法?我宇文护就是王法!”
赵越、宇文会等人也跟着大笑,随着笑声起,众护卫的皮鞭一鞭一鞭抽在兄弟二人身上。
杨忠又惊又痛,抢前几步想要阻止,却被护卫以刀拦住。
杨坚身上虽疼,却不及心头的疼痛,眼看杨整身上已血迹斑斑,忍不住痛呼出声,终于大声叫道:“宇文护,住手!住手!我说!”
宇文护摆手命停,上前一步,冷声命令道:“说!”
杨坚死死地盯住他,一字一句道:“不是别人,是我!是我要为伽罗报仇,雇凶杀你,可惜还是没有得手!”
“独孤伽罗?”宇文护眯眼,冷笑道,“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杨坚点头,对他怒目而视,咬牙道:“伽罗是我杨坚未过门的妻子,却惨遭你宇文护毒手,不报此仇,我杨坚枉为男儿!”
听到独孤伽罗的名字,杨忠、杨整已瞬间明白,杨坚是在为独孤伽罗抵罪。
杨忠顿时陷入沉默,只是沉痛地看着杨坚。
想不到,这个儿子对独孤伽罗用情已经如此之深,舍身相救倒罢了,此刻为了保护她,竟然不惜替她一死。
杨整却大叫:“大哥,你不能承认!行刺的人不是你,你不能承认!”
杨坚咬牙,低声道:“二郎,我对伽罗之情,你又不是不知,行刺的人是我!我要为她报仇!”
杨整大急,脱口而出:“大哥,你替伽罗姐姐顶罪,她知道之后,岂不是更加痛苦!”
杨忠、杨坚大惊,齐声喝道:“二郎!”
只是杨整的话已出口,哪里还来得及阻止?宇文护冷笑一声,淡淡道:“独孤伽罗果然没死!”
杨整一句话说错,心中又痛又悔,歉疚地叫道:“大哥!”
杨坚心中抽痛,闭眼不理。
宇文护连连点头,赞道:“好!好啊!杨公子果然有情有义,只是不知道,独孤伽罗知道你为他顶罪,会不会来救你!”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大步而去。
杨坚大惊,大声叫道:“宇文护,你要干什么?你回来!你快回来!”
只是宇文护哪里理他,大笑着一路向外,连同宇文会、赵越等人,片刻间走得干干净净。
杨坚不知宇文护又要耍什么毒辣手段,暗暗心惊,看看杨忠,又看看杨整,心中担忧独孤伽罗,却已无计可施。
随国公府大公子杨坚为报私仇行刺大冢宰宇文护,被宇文护判为斩刑,第二日执行!
随着告示的贴出,此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城大街小巷。
杨瓒、杨爽见杨忠父子未回,正焦急,惊闻消息,杨爽吓得大哭,杨瓒一时无计可施,只能进宫求天王相救。宫中偶遇顺阳公主宇文珠,宇文珠听明来意,一同向天王相求。
天王深知如此下去,朝中忠良必然被宇文护一一铲除,思之再三后,以退为进,捧传国玉玺前往大冢宰府为杨坚求情。
奈何宇文护志在独孤伽罗,痛斥之后,命人送他回宫。
见天王救杨坚不成,杨瓒只好出宫,再找大将军高宾、蜀国公尉迟迥等人商议。高宾、尉迟迥二人对杨坚行刺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杨瓒无法,只好说出独孤伽罗未死的消息。
此时宇文邕、高颎也闻讯赶来。听到杨瓒的话,宇文邕点头叹道:“当初以为伽罗身亡,我曾偷入卫国公府祭拜,正巧遇到她偷偷回府。当时竟没想到,她留在长安,是为了行刺宇文护!”说到这里,说不出地后悔。
早知如此,他该早一些劝她离开,而他当时只是纠缠于儿女私情,并没有想到此节。
高颎皱眉道:“听说杨坚是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他宁死不肯说出同党,所以宇文护才要杀他以儆效尤,难道,这个同党是伽罗?”
宇文邕也是不解皱眉,摇头道:“奇的是,宇文护抓了杨坚,后又关押随国公和杨整,却迟迟不动杨府,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尉迟迥猜测道:“或者,他并不想灭了杨家?若不然,他大可咬定随国公是主谋。如今只斩大郎一人,还将告示贴得满城都是,当真是奇怪得很!”
他的话一出口,高颎、宇文邕同时脸色大变,高颎失声道:“糟了,恐怕他的目标就是伽罗!”
宇文邕脸色更加难看,一言不发,拔腿就走。
高颎在后叫道:“阿邕,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伽罗,定要劝她离开!”宇文邕头也不回地回答,话说到最后,人已在府门之外。
高颎愣怔一瞬,心里也实在放不下伽罗,忙向余下的几人告辞,跟着冲出府去。
同一时间,郊外小院里,独孤伽罗听说杨坚要被问斩,不禁又惊又怒,恨不能立刻冲进晋国公府,杀死宇文护,救出杨坚。
徐卓见她焦急,安慰道:“你身上有伤,纵然有心,也做不了什么。此事交给我,我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他命吴江召集手下,仔细研究刑场四周的地形,计划何处埋伏人手,如何出手相救杨坚,再如何全身而退。
独孤伽罗见他心思缜密,计划周全,不禁暗暗佩服。
第二日一早,已是行刑当日,吴江早已召齐手下。几十条汉子,都已换成寻常百姓的打扮,只在衣下暗藏兵器,齐刷刷站在院子里听命。
徐卓将此行重申,郑重道:“我知道,各位都深恨国贼宇文护,只是我们此行只为救人,不为杀贼,一旦得手,务必全身而退,记下了吗?”
“记下了,请徐大哥放心!”众人轰然齐应。
徐卓点头,回头向伽罗点头示意,这才挥手道:“出发!”带着吴江当先奔出小院,向城里赶去。
独孤伽罗倚门而立,眼看着那几十人奔出院子就分散开来,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扮成寻常百姓向城里赶去,欣慰之余,不知为何,心中又有些不安。
这些人能救出杨坚最好,如果不能……
她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栗六,低头默想片刻后,转身进屋,脱下罗裳,换成粗布衣衫,又在脸上涂涂画画,绝丽的容颜瞬间变成另一副模样,然后拿着一根拐杖,弯着身子出门。
只是片刻,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一个枯朽老者。
时间慢慢流逝,刑场四周已经围满了观刑的人。宇文邕、高颎带着本府的护卫,还在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却始终没有看到伽罗的影子。
独孤伽罗看到宇文邕,微微低头,仍然弯着身子慢慢蹭进人群。避在人群后,她悄悄抬头望去,只见宇文护居中高坐在监斩席上,杨坚已被押跪于台上,就连杨忠、杨整也被押来观刑,不禁暗暗咬牙,袖中双拳紧紧握起。
宇文老贼,好毒辣的心肠啊!
只是想到徐卓的话,她满腔的恨怒只能压下。
是啊,今日只为救人,不为杀贼,若她一时冲动,搅乱计划,不但救不了杨坚,就连徐卓等人也会陷入危险。
眼瞧着时辰将至,刽子手将杨坚压在木桩上,台下杨爽已经开始放声大哭,台上杨忠也不禁老泪纵横。
独孤伽罗只觉一颗心怦怦直跳,紧握的双手掌心已经渗出冷汗。
依照计划,就在宇文护抛出监斩令的时候,徐卓埋伏在刑场四周的人会一起动手,有人假意袭击宇文护,让他无暇顾及杨坚,有人对付刽子手,让他不能对杨坚动手,然后有人带走杨坚,自有另一班人马替他们开路。
而这个时候,城门那一边,也已有人动手,抢夺城门只要半炷香的时间,之后徐卓就可以带着杨坚冲出城门,放他远走高飞。
整个计划在心里迅速过一遍,仍然天衣无缝。
就在独孤伽罗稍稍放心之际,瞥眼间,她突然看到阳光照射下,监斩台后泛出兵刃的寒光。
独孤伽罗心头突跳,忙向四周望去。她原本没留意,此刻才发觉,刑场两端的民房里藏有无数的人马,二楼窗上更是露出森冷的箭尖。
有埋伏!
这个念头在独孤伽罗脑中闪过,眼瞧宇文护手拿监斩令牌,大声喝令,扬手抛起,再也无暇多想,立刻厉声喝道:“且慢!”手中拐杖疾掷而出,“当”的一声,将监斩令牌撞飞,跟着挺直脊背,拨开人群,慢慢向台上走去,怒喝道,“宇文老贼,你要找的人是我,不要滥杀无辜!”说话间,已撕下胡须,挥开斗笠,露出本来面貌。
杨坚见她突然出现,心中又惊又痛,挣脱刽子手的压迫,嘶声叫道:“伽罗,不要!快走!快走!”
独孤伽罗看着他,强撑着腿伤,一步步接近,看到他满身的鲜血,微挑嘴角,竟然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
——你可以为我而死,我又何惜为你一搏?
二人一个台上,一个台下,随着伽罗慢慢接近,四目交投,似乎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一个满心激荡,一个心怀感动,这一瞬间,眼里再没有旁人。
人群中,宇文邕失神地望着一步步跨上监斩台的少女,整颗心顿时空荡荡的,再不存一物。
她来了!
她还是来了!
她来,是为杨坚而来!
此刻,她的心里、眼里,也只有杨坚一人!
而另一边的高颎,却是满心的震动,仰头看着踏上高台的少女,喃喃唤道:“伽罗……”
如此一个小小的女子,在遭逢巨变,承担了那么多的苦难之后,还能以如此傲人之姿,挺立在仇敌面前,实在令男儿汗颜。
而人群里的徐卓和吴江等人正打算动手,骤然见独孤伽罗出现,不禁大吃一惊。徐卓立刻命令暂停行动,目光疑惑地随着独孤伽罗移动,但见她回首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扫来,又扫向他背后的民房,下意识回头,瞬间看到暗藏的刀光利箭,不禁轻吸一口凉气,随即向吴江低声道:“传令,让兄弟们离开!”
现在他才明白,这一场行刑,根本是宇文护的阴谋。宇文护在刑场上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有人相救杨坚,立刻一网打尽。独孤伽罗正是看破这一点,才挺身而出,阻止他们动手,阻止不必要的牺牲。
宇文护奸计得逞,宣称案子又有新疑点,将杨忠、杨坚、伽罗等人一齐押回晋国公府,直入白虎堂。
独孤伽罗傲然而立,大声道:“宇文护,你要的人是我,刺杀你的人也是我,与杨坚无关,更与杨家无关,快些放人!”
杨坚心痛难耐,摇头道:“伽罗,你不该来!”
宇文护冷笑一声,淡淡道:“杨坚是被当场抓获,纵不是主谋,也是从犯,岂能容你说放就放?”
独孤伽罗怒道:“动手的只我一人,杨坚不过是路过罢了,你不要冤枉好人!”
宇文护冷笑一声,并不理她,只是转头望向杨忠,淡淡道:“是不是冤枉,那就要看杨大将军肯不肯割爱了。”
杨忠一怔,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安,皱眉道:“大冢宰此话何意?”
宇文护起身,踱到他面前,缓声道:“杨大将军不但骁勇善战,沙场征战无往不利,更是擅于练兵选将,手中两支精兵可谓我大周的精锐,本官心慕已久!”
杨忠心里“咯噔”一声,双眸骤然大睁,失声道:“你想要我手中两支精兵?”
宇文护轻笑一声,扬眉道:“只是不知道,杨大将军是爱兵如子,宁肯眼睁睁看着爱子获罪,也不肯为他割让兵权呢,还是爱子心切,肯用手中一支精兵救他性命?”
这话已说得极为明显,杨忠顿时陷入沉默,杨坚却怒声啐道:“宇文护,那两支精兵,是我父亲倾尽心血所练,你痴心妄想!”
宇文护扬眉,点头赞道:“杨公子如此风骨,令人赞佩,只是不知道杨大将军如何取舍?”阴冷双眸,定定地凝视着杨忠。
杨坚大急,连声道:“父亲,你决不能答应!”
要知道宇文护狼子野心,独孤信死后,也只有杨家的兵马能与他相抗,如今再将兵权交给他,日后他在朝中便将更加肆无忌惮。
杨忠心中也是天人交战,想想自己那两支精兵,都是随着他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又如何舍得交给宇文护这个恶贼?
可是,他看着眼前满身是伤的爱子,想着他年幼离家,并没有得到自己多少关爱,此时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他心中权衡,终于一咬牙,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只是我另有一个条件!”
宇文护见他终于松口,脸上掠过一抹得逞的笑意,淡笑道:“杨将军请说!”
杨忠定定地注视他,一字一句道:“伽罗是我杨家的媳妇,我用另一支精兵,换她的性命!”
此话一出,不但宇文护愣住了,就连独孤伽罗也大感意外,失声叫道:“杨叔父,万万不可!”
留下一支精兵,杨家还能自保,如果全部交出,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杨坚却满心震动,抬头深深注视父亲,眼底满是崇敬和感动。
他自幼离家,对家人虽看重,却少了亲昵,杨忠在他眼里,始终是个严父。而此刻,他没有料到,父亲竟然可以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宇文护愣怔片刻,突然间哈哈大笑,击掌道:“不错!不错!杨大将军当真是有情有义,佩服!佩服!”侧头望向独孤伽罗,冷笑道,“本官没有料到,独孤信的女儿也值一支精兵!只是不知道,日后再落入本官手里,杨家还有没有精兵换你性命!”大笑声中,命令放人,自己转身而去。
见杨忠因此失去兵权,独孤伽罗心中愧疚不已,杨家兄弟也不免有微词。杨忠虽说心中不舍,可是事已至此,终究是沙场老将,豪迈男儿,很快将此事放下,大手一摆,向伽罗道:“你是我杨忠选定的长媳,与我儿无异,我杨忠岂能见死不救?如今宇文护已解除对你的追杀,就择日与大郎完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