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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直到入了夜,修麟炀还是未曾出现。
阿思早已耐不住性子,眼瞅着天色黑沉下来,便是顾不得其他,大步出了留钗院。
留钗院外倒是无人看守,甚至整个淮南王府她都是畅通无阻,来往遇见的丫鬟小厮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着礼,丝毫没将她当成个质子看待。
只是眼下,阿思根本注意不到这些,满心满眼的,只想找到修麟炀问问清楚。
可上了清风阁,未见修麟炀的身影,便是束风等人的踪迹都未曾发觉。
他不在府里。
怨不得凝霜传了这么久的话他都未出现,也不知是一早就出去了,还是可以避开她。
转头便要出去,却忽然发现原本悬在墙上的画不见了。
他如今定是恨透了她,将她的画像都烧了也不足为奇,不过不见了而已,有何可在意的。
心里头这般劝慰自己,可到底还是难受的。
阿思深吸了一口气,刻意不再理会,转身便出了清风阁。
修麟炀不在,她却不能再等下去。
爹爹的尸首还悬在城门外,不论如何,她都不能容许夏振商曝尸三日!
可,王府内畅通无阻,并不表示她能出了府去。
还未除大门,几名侍卫便是将阿思团团围住,“夏姑娘,王爷有令,不允夏姑娘出府。”
阿思挑眉,“就凭你们几个?”
只怕,拦不住她。
“夏姑娘。”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阿思顺着声音抬眸望去,就见叶开站在不远处的高墙之上,腰间配着一把银鞘长剑,身上的衣着与束风暗影等人的极为相似。
当初她下山前叶开便走了,说是投靠了修麟炀,只为了能再见她。
而如今,她成了淮南王府的质子,他成了修麟炀的侍卫。
果然,他是看着她的。
此情此景遇故人,阿思的心口感慨万千,许多话哽在喉间,吐不出,咽不下。
好一会儿方才开口,“你要拦我?”
“爷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回来,夏姑娘可再等等。”
一口一个‘爷’,叫得可真顺口。
阿思记得,当年的叶开极其讨厌修麟炀。
怎么事到如今,反倒成了他的人。
不由的扯起一抹苦笑来,“叶开,知道我眼下是为何事吗?”
叶开沉着眉,没有应声。
“为了安葬我爹。”脸上的笑渐渐被冷漠所取代,她很是平静的看着叶开,“想拦我,可以,杀了我。”话说到这儿,已是染上了几分寒意,“亦或是,我杀了你。”
叶开知晓阿思的脾气,她向来是说得出做得到。
今日若想拦下她,只怕真的是要大打一场。
垂于身侧的拳头微微摩擦了两下。
修麟炀一炷香之内必会赶到,那,他就先拖她一炷香的时间吧。
于是,长剑拔出,剑指阿思,“那,得罪了。”说罢,便是举剑袭来。
阿思似乎并不意外,也未曾有半点犹豫便迎了上去,与叶开打了起来。
几招之后阿思便发现,叶开处处避着她。
就算她刻意露出了破绽,送到他面前,他也不敢伤她。
果然,他还是护着她的。
只是眼下,她不需要他护着。
她要的,是将夏振商的尸首夺回来,好好安葬!
于是,手下的招式开始变得咄咄逼人,每一招都朝着叶开的要害袭去。
叶开只敢躲避抵挡,不敢伤她,几番来去自然就落了下风。
而阿思抓住了机会,便是朝着叶开的双眼袭去。
情急之下,叶开只能挥剑挡开,却不料被阿思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长剑。
他的佩剑,名为银月,与当年追风的青寒是为姊妹剑。
剑刃锋利无比,吹毛断发。
眼下阿思这突然的一抓,手心立刻被剑刃割伤,殷红的血瞬时顺着剑刃滴落。
叶开一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若将长剑收回,怕是要隔断阿思的掌心不可!
却在这时,阿思忽然抓着长剑,往自己的心口送去。
噗嗤一声,长剑刺入皮肉,衣衫顿时被鲜血浸染。
叶开惊了。
长剑还在自己的手中与他较着劲。
若非他到底是用了几分劲儿,眼下阿思已是用这长剑刺穿她自己的心口了!
“你,你松手!”叶开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他从前极其喜欢阿思的脾气。
可眼下,却是恨透了她这一副烂脾气!
她当真是想死吗?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她不要了吗!
阿思紧握着剑刃,面上冷冷,“还拦吗?”
她在跟他较着劲,要么让她走,要么让她死!
叶开未曾应答,却听不远处传来淡漠的声响,“让她走。”
修麟炀回来了!
叶开顿时松了口气,见阿思转头往修麟炀的方向看去,便是一个箭步上前,点了她左肩的穴,迫她松了手,这才将长剑收回。
存了几分心眼去看她的伤。
衣衫被浸湿了一片,但看着血迹不算太多。
几年杀手的生活也让他知道,这个位置的伤,并未触及心脏,不碍事。
这才彻底放了心,转身回了一旁的高墙,与束风等人一样隐于暗处。
阿思站直了身子,看向修麟炀,哪怕此刻受了伤,显得有些狼狈,她也不想让自己在修麟炀面前过于低微。
“我爹的尸首,还我。”
“悬于城墙并非本王的主意,夏姑娘想要,该去找父皇要去。可夏姑娘要想清楚了,出了这淮南王府,你就是夏家欲孽,能不能有命进宫都两说,莫提要回你爹的尸首。”
他只是在与她分析厉害,并非威胁。
阿思冷笑,“你不是还要留我的性命制衡夏家军?”
“夏姑娘错了,你的性命,是你自己想留的。你死不死,本王并不在意。”只不过,他会找些人给她陪葬而已。
阿思点了点头,“还请王爷说到做到。”说罢,再不理会他,抬脚便冲出了王府。
他说不在意她的生死,那就不会拦着她去送死。
只是阿思出了王府,并非朝着皇宫的方向跑去,而是直接往城门而去。
修麟炀说得对,如今她的身份是反贼。
进宫,那是必死无疑。
倒不如眼下冲去城门处,还有一丝机会夺回夏振商的尸体!
看着阿思冲去的放心,修麟炀眸心一沉,一旁,束风上前来沉声问,“爷,不追吗?”
“她一心求死,你劳什么心。”说罢,冷冷瞥了束风一眼,转身朝着清风阁而去。
阿思身染鲜血,奔跑于长街,因着今日夏家的事儿,京内巡防格外严谨,如今天色已暗,一个女人受了伤还跑这么快,岂会不惹人注意。
更何况,她还是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没多久,阿思便听身后已是有整齐的脚步声跟上。
回眸看去,就见一行身穿盔甲的侍卫在她身后追着。
可她脚下丝毫未停,她知道,今日要夺回夏振商的尸首,必然是凶多吉少,而她若是死了,修麟炀也必定是说到做到。
可,她身为夏振商的女儿,若是连自己亲爹的尸首都不能夺回来,任由其被悬于城墙曝尸,她又如何配活着!
死,便死吧!
她连自己亲爹的尸首都管不好,哪里还能去管旁人的性命。
打定了主意,脚下的动作便越发快了。
眼看着城门近在咫尺,远远看去,有一人被悬于城门之上,阿思的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愤怒冲昏了头脑,她只觉得自己再也没什么理智,以至于,未能听见大街两旁的楼台之上,一排排弓箭搭弦的声音。
“站住!”城门之上,有人厉喝,“来者何人。”
“取你狗命之人!”阿思冷声应着,双眼通红。
那人不屑一笑,“不知所谓,放箭!”
话音落下,阿思这才惊觉自己已然是成了众矢之的。
不待她反应,漫天箭雨已是朝着她袭来。
她不是被遇到过,当年初入宫,修麟炀就曾将她当做了活靶子。
可眼下的箭矢数量,远远超过当年数倍,纵然阿思有三头六臂怕也是难保周全。
更何况,她还受了伤。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日得命丧当场时,忽然有一人从天而降,身手便将她揽入怀中,挥手挡开那袭来的箭雨。
这熟悉的感觉令得阿思猛然抬头。
果然是他。
修麟炀!
他不是不在意她的生死吗?
那他来做什么?
“再看,爷给你狗眼珠子挖出来!”恶狠狠的一声咒骂,如同六年前一般。
她也是贱!
伤了,不哭,要死,也不哭。
眼下被他这一骂,居然就落了泪!
他却没能发觉,一心挡着那箭雨,却是沉声低喝,“一口一个亲爹叫得欢,到头来亲爹的尸首都不认得!你这狗眼珠子长着有何用!”
闻言,阿思一愣,得着空隙抬头。
只见城墙上所悬之人,穿着夏振商临死前的衣衫,可那衣衫俨然是大了些。
还有那张脸,夏振商死前,面孔无伤,他是被毒死的。
可这人脸上却有无数伤痕,俨然是不想叫人看清楚他原本的面目。
那,不是夏振商的尸首!
未等她反应过来,修麟炀忽然凌空抓了一把射来的箭矢,而后凝着内力朝着大街两旁射去。
却是一个弓箭手都未伤到,只迫得众人短暂停了攻势。
便是这短暂的喘息之机,修麟炀抱着阿思飞身离去,消失于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