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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姝抱走了那个孩子。
最初,苏恒是完全错愕的,他强烈要求姚婧姝把孩子还回去。
“不。这是我的孩子!是佛祖送给我的孩子!你不可以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不可以!谁都不可以把她从我的身边带走!”
姚婧姝紧紧地抱着孩子,谁都不让碰,仿佛被激怒的母兽,拒绝任何人靠近她的幼兽。
“小姝,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亲生父母。当她的母亲得知自己的孩子失踪,她会跟你一样地痛苦。所以,我们不要再让孩子的父母经历跟我们一样的痛苦好吗?”
姚婧姝自然是听不见去的。
这个时候,她完全沉浸在拥有一个孩子的喜悦,姚婧姝抱着孩子跑了。
当时第一波地震才刚刚结束,很有可能会有余震,姚婧姝就那么不管不顾地抱着孩子就跑了,苏恒吓得脸色都白了。
姚婧姝抱着孩子,当然没有苏恒跑的那么快。
她很快就被追上。
苏恒追上姚婧姝后的几秒钟,发生了余震。
脚下的土地跟房屋都在颤动,苏恒姚婧姝跟孩子护在了自己的下面。
在他们的前面,一棵大树拦腰倒了下来。
苏恒脸色苍白,他不敢想,如果他没能及时地追上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劫后余生。
苏恒是真的怕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当然害怕轻易就会将人的性命都给夺走的地震,更害怕,地震会将他跟妻子无情地分开。
苏恒妥协了。
他答应留下这个孩子。
他们下了山。
十方寺到处都是啼哭的妇孺,僧侣们忙碌的身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他们很顺利地将孩子带回了家,他们在云城租来的房子。
那是他们做过的至死都从未后悔过的决定。
孩子的到来,使得姚婧姝完完全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本总是喜欢买漂亮衣服,昂贵保养品的她,为了孩子,开始素面朝天,把所有买衣服跟保养品的钱,全部都省下来,给孩子买奶粉、尿不湿、衣服、玩具……
为了方便照顾这个新生命,姚婧姝更是辞去了工作。
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孩子就是她亲生的,是从她身上剜下来的骨血。
苏恒每天下了班,就往家里赶。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了手,然后走进卧房,去抱躺在床上的小宝宝。
“哎呀……你不可以那么抱她。”
“不对,老公,你的姿势不对。刚出生的孩子不能那么抱,你得托着她的脖子……”
“……”
第一次当爸爸,抱孩子的手法都是生疏的。
啊,那么小小的,软软的一团,真怕,会弄伤了她。
后来,在姚婧姝一次又一次的指导下,自己一次又一一次的亲身实践下,苏恒抱孩子的姿势越来越娴熟。
等到孩子满月,苏恒已经能够很熟练地给孩子换尿不湿,冲泡奶粉,拍嗝,哄睡。
他们还给孩子取了个小名,青青。
全名,苏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个孩子,便是他们的全部。
是他们的心之所系,是他们的情感牵挂的全部。
小青青一天天地长大,转眼,孩子已经百天。
那天,姚婧姝一个人带着小青青在家,听见门铃声,她以为是忘了带钥匙上班的丈夫。
姚婧姝开了门。
灰黑色毡帽,黑色长款羽绒服,雪地靴。
姚婧姝眼神警备,却在对方一手向前,行了个佛礼时,脸色为之大变。
“阿弥陀佛,女檀越,别来无恙。”
在姚婧姝做出关门动作之前,方丈便已经走进了屋内。
姚婧姝转身就往卧室的方向跑去,她抱起床上还在熟睡的孩子,凶狠地瞪着站在客厅,身姿笔挺,相貌慈和的殊文方丈,“我是不会把孩子还回去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苏恒回来了。
方丈前脚过来按门铃,丈夫后脚就到了,姚婧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苏恒,你骗我!”
姚婧姝眼圈狰红,这是姚婧姝跟苏恒在一起时,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
拿着钥匙得的苏恒手指微微一紧,他知道,这一次妻子是气狠了。
可是他必须那么做。
他不能剥夺孩子的亲身父母行使父母的权利。
苏恒有自己的计划跟安排。
他打算,把孩子还给殊文大师后,他就带着小姝去孤儿院或者是福利院领养一个。
“阿弥陀佛。女檀越,你误会了。我这次前来,并非是为了带她离开。”
苏恒倏地转头看向殊文,“大师,您的意思是……”
就连姚婧姝都用一种震惊却又警惕地眼神看着他。
殊文朝苏恒跟姚婧姝夫妻二人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那日十方寺登记在册的访客有245人,震后前来避难的人越有300多人,两者相加,当日在十方寺,应有六百多人居多。那日,我将她交予檀越,便已是缘的开始。二位檀越与之结缘,是佛的意思。佛讲,万事随缘,顺缘而为,二位檀越是小唯一的有缘人,殊文愿做那个度缘之人。阿弥陀佛,往后,还请二位檀越能够善待这个孩子。”
姚婧姝跟苏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这是……要把孩子送给他们的意思吗?
得到允许姚婧姝紧紧地抱住这个孩子,漂亮的眼底涌上失而复得的喜悦,苏恒勉强尚且还有一丝冷静,“大师,小青青的亲生父母……”
“俱在。”
苏恒跟姚婧姝陷入了沉默。
殊文大师肯定不回去偷人家的孩子,所以俱在得意思便是,青青的亲生父母遗弃了她。
当时苏恒跟姚婧姝的心情是既高兴又愤怒的矛盾心理。
他们开心终于能够名正言顺地抚养这个孩子,却又不免替这个孩子抱屈。
她的亲身父母怎么舍得将她遗弃?
而如果她没有被遗弃,他们又如何能够有机会认识抚养她?
苏恒跟姚婧姝知趣地没有再去问孩子被遗弃的理由,他们默认了孩子肯定还是被父母遗弃的了,殊文大师亦没有开口解释的打算。
这个孩子甫一出生,就遭到两次生死大劫,两次均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可见是个有福之人。
他又如何能将她送回,令她陷于既知的苦难?
那天,苏恒跟姚婧姝夫妻二人双双跪于殊文大师的面前,他们抱着孩子,给殊文大师叩了三个头。
“阿弥陀佛。”
殊文大师捻着手中的佛珠,念一声阿弥陀佛,便去了。
大城市里的关系淡漠,人们不会发现,对门或者是隔壁的邻居的小夫妻,女人是否大过肚子,房间里婴儿的啼哭声又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为了避免遭人猜忌,给孩子一个成长的环境,苏恒跟姚婧姝还是决定搬家。
这一次,他们不打算再租房。
他们想要给孩子一个家,一个不必朝迁暮徙,一个现世安稳的家。
于是,那段时间,苏恒不上班的时间,就天天往房产中介跑。
最终,他看上了一套,在他们能力范围内能够承受得起的一套房子,一套位于欢喜巷内的筒子楼的公寓。
那时,筒子楼周围还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筒子楼的阳光尚未终年被高大建筑所遮挡。
所有的手续都办下来之后,苏恒一手牵着妻子姚婧姝的手,姚婧姝的手里抱着小青青,他们一家三口,终于站在属于他们自己的真正的房子里。手的手头并不算富裕,为了那所房子,还借了一些外债。
“青青,我的孩子。你从小就那样地从聪颖过人,接下来的故事,不用我说,想必你也知道了,是吗?其实这些年来,对你,我从未停止过一天的庆幸跟愧疚。我庆幸,那天我不顾一切地将你带回了家,却也愧疚,到底是令你失去了与你父母相认的可能。毕竟当年你父母若是将你遗弃在寺中,或许是抱这今后将你寻回的念头的。
当你看见这段全息影像视频的时候。今年,你应该瞒十八周岁了,你将有权利选择你的人生,所以我跟你的父亲再三商量之后,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我们将选择权,交给你。
如果你要寻回你的亲生父母,我们将竭我们所能,令你跟你的亲生父母能够一家团聚。如果……如果你在看了这段全息影像视频之后,仍然决定继续留下来。那么,请你来到客厅。我跟你爸爸在客厅等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不管你做出怎样的选择,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全息影像的视频至此,彻底结束。
画面停留在了,姚婧姝靠在苏恒的肩膀上,两人一起温柔凝视着镜头得那一边苏子衿的画面。
错愕、震惊、不可置信,这些形容词统统加在一起,都不足以形容苏子衿此刻纷杂心绪的万分之一。
领养、十方寺、殊文方丈、女婴……
每一项,叠加在一起,都像是一枚枚重型炸弹,将苏子衿已有的认知的世界轰然粉碎。
苏子衿脸上血色全无。
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底窜起,苏子衿的脸色白到近乎透明。
——
“我把她放在后驾驶座上,我带她上了歇云山。是我亲手将她埋在了雪地里,听着她的哭声一点一点地小下去。”
“……”
“其实你那个小怪物长得不错,皮肤白皙,眼睛又澄澈又漂亮,她还很乖巧。当护士将她抱给我的时候,她就睁着那一双乌溜溜,忙碌而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刚出生婴儿的哭闹。要怪,就怪她自己,谁让她的体内留着你一半的血液?我看见她和你如出一辙的鼻子和嘴唇,我就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
“那个小东西太警觉了,每次我只要试图掐住她的脖子,她就会大哭,把医生和护士给引来,所以,在她出生的第三天,我将她,偷偷地抱离了医院。”
“……”
“说起来,我只有听她哭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第二次,便是当我把小小的她埋进雪里的时候。哭着来到这个世界上,再哭着跟着世界告别,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更圆满的事情了,你们说,是吗?”
那日,在法庭上,莫如芸刻薄、尖锐的话语响在她的耳畔。
所以,她就是莫如芸口中的那个怪物?
她不是爸妈的亲身女儿,宋闻均跟莫如芸才是她真正的父母吗?
不……这不可能。
不可能!
苏子衿忍住就这么从房间里跑出去的冲动。
她颤抖双手,将个首饰盒放在纸箱里,最后,她又在床边的柜子里,找到了几本相册。
苏子衿把装着首饰盒跟相册抱在怀里,出了门。
离开前,她甚至没有忘记关上所有的门窗。
然后,苏子衿去了一趟筒子楼的社区。
筒子楼是确定一定要拆的了,社区的工作人员打电话给苏子衿,主要还是与之签订拆迁同意书,以及几份相关的合同跟文件。
苏子衿一一在上面签了字。
从筒子楼社区走出,外头阳光大盛。
苏子衿被阳光晃了眼,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一行人。
苏子衿撞上了一堵肉墙。
怀里的纸箱掉落在了地上,苏子衿没能站稳,险些摔倒,一只手臂伸了出来,及时地扶住了她。
“抱歉。谢谢。”
不习惯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苏子衿很快就往后退了一步,她低着头,跟人道了声歉,以及对对方扶了她这件事道谢,之后,她蹲身,紧张地去看箱子里的东西。
好在,她准备的纸箱够大,首饰盒没有摔出去。
见到首饰盒完好无损地躺在纸箱里,苏子衿松了气。
苏子衿刚要抱起箱子,有人抢先一步,纸箱被放在了她的双臂之间。
“谢……”
苏子衿抱着纸箱站起身道谢,目光触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温和噙笑的眼。
“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宋闻均对着苏子衿亲和一笑。
会在这里偶遇苏子衿,宋闻均着实有些意外。
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倒是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
他的身后。有保镖在替他撑着伞,随行的还有一众苏子衿平日在电视里才能看得见的当地高级官员。
苏子衿手中的纸箱险些没有再次脱手。
苏子衿到底是稳住了。
她抱着纸箱,微微向宋闻均欠了欠身,“总统阁下。”
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客气而又疏离。
“阁下,我们该走了,万一那帮媒体记者又闻讯赶来……”
宋闻均身旁的官员,小声地提醒。
宋闻均点了点头,他笑了笑,对苏子衿道,“苏小姐,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后会有期。”
宋闻均在外虽然一向以亲和著称,却也鲜少与人这般客气过,随行的官员难免多看了苏子衿几眼。
苏子衿对落在身上或审视,或好奇的目光视而不见,她客气地回,“后悔有期。”
宋闻均到底是还要赶着办事情,很快,他就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匆匆地离去。
他们在狭小的欢喜巷,擦肩而过。
像是在预示,他们之间今生父女缘分,短暂的交汇之后,便是长久的别离。
苏子衿抱着纸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姓苏。
她跟宋闻均还有莫如芸两人,没有任何的关系。
苏子衿抱着纸箱,上了车。
直到车子停在环海公路尽头的疗养院门口,苏子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上车后,她脱口而出报的地址,竟然是温大哥所在的疗养院。
苏子衿那天在疗养院探望过温遇之后,就很少再过来。
温大哥虽然性格温和,但其实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好强的人。
他不会乐意让她见到他总是困在轮椅上的模样。
但是她从未停止过他关心温大哥的近况。
她知道温大哥前阵子腿部刚做了一个手术,手术很成功,目前正在复健当中。也知道,洛探员,会经常过去探望他。
“这位小姐,疗养院到了。”
由于苏子衿一直转头看向窗外,一点也没有下车的意思,司机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嗯。”
苏子衿“嗯”了一声,她掏出手机付了车资,打开门,下了车。
苏子衿来到住院部。
“姓温的!我都跟你说过了,你的腿才刚刚做完手术,不能下床!”
“你想放水?你等等,我去给你拿个尿壶过来。”
“靠!我对我爸妈都没有这么尽心尽力过。”
“喂!姓温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你那个青梅竹马都已经有男朋友了,人家感情还很好,你又何必对人念念不忘,还是说,你真的打算当一个男小三?”
温遇所在病房得的走廊,爽朗清脆的女声传入她的耳畔。
苏子衿脚下的步伐一顿。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插足青青跟慕先生之间的感情。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幸福而已。对比起,洛探员,你请回吧。”
“你!温遇,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太不知好歹!”
病房里的两个人吵了起来。
完全没有想到会旁听一场争吵,而且争吵内容跟自己有关的苏子衿,抱着怀里的纸箱,尴尬到了极致。
苏子衿抱着纸箱,刚想转身离开,身后响起温遇惊讶当中夹杂着愉悦的熟悉嗓音,“青青,你怎么来了?”
温遇操作着轮椅,行至苏子衿面前。
苏子衿刚才是太尴尬,才会没注意听见轮椅声,以至于想走的时候,已经太晚。
“抱歉,温大哥,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
“觉得抱歉,真觉得抱歉苏小姐难道你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应该离他远远的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的腿是怎么废的?如果不是因为你……”
温遇的脸色倏地一白,他语带恳求地,喊了一声洛简书,“洛探员……”
“好!我知道。我早就应该知道,你的心是一块玉石,你把所有的温暖给她,唯独把坚硬全留给了我!只有她是你的白月光,你的朱砂痣!我这个闲杂人人等就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呗!温遇,你不要后悔!”
温遇扶在轮椅上的双手青筋浮起,末了,他也只是低敛着眉眼,低声道,“抱歉,洛探员。”
“好,温遇,你真是,好得很!你好样的!”
洛简书指了指温遇,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愤怒到了极致,难过到了极致,冷静到了极致。
洛简书腰背挺直,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什不去追上她?”
“我对罗探员,并非男女之情。”
温遇只提了这一句,便不愿再往下多说了,“青青,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是跟慕先生闹别扭了?”
以往,两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这次只有苏子衿一个人来,温遇难免会多想。苏子衿摇了摇头,提及慕臻,她眼神都变得柔和起来,“他对我很好。”
“的脸色,看起来,不像是很好的样子,是有其它的事情困扰了到了你?”
苏子衿一只手抱着纸箱,另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蛋。
直到收到温遇担心的眼神,苏子衿这才道,“真的跟慕臻没有关系。我们感情很好,是其它的事情。”
温遇了然地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追问苏子衿是什么事情困扰了她,而是换了个话题,“我刚好要下楼去院子里散下步,你今天有时间吗?要不要陪我一起,去院子里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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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有二更,二更在18:55之前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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