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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谢无缺要回房睡觉,宁友友和井芸正一个要去聂飘那儿练唱,一个去练习室练舞。
谢无缺不以为然:“不至于吧你们俩?白天早干嘛去了?”
井芸:“你和陆拂晓那节目只录了两个半小时就回来干嘛干嘛了,我和友友可是整整录了一天!”
谢无缺打个呵欠:“那明天再练呗。”
宁友友静静地:“明天也是一整天。”
谢无缺很疑惑:“你们俩是来比唱歌的,那么拼综艺干嘛?想当谐星啊?”
井芸哈哈一笑,拉了宁友友就走:“我想红想疯了你不知道啊?”
谢无缺的声音被抛在后面:“那友友你为什么啊?”
我吗?宁友友想,因为我也有,想疯了的事情吧。
练唱室,宁友友在唱将在本周六比赛时唱的参赛曲目——朴树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聂飘简单地用吉他伴奏,指出宁友友在吐字、气息、音准方面的问题。
一小时后,聂飘拍拍手,说:“差不多了,今天我说的问题你一定要注意,日程紧,你自己抓紧时间多练习。”
宁友友鞠躬道谢:“是,谢谢老师。”
聂飘看着她,忽然说:“友友,第一场比赛,你唱的是卓亚君的《洛丽塔》;第二场比赛,你唱的是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对吧?”
宁友友点点头。
聂飘:“然后这次比赛,你要唱朴树的《那些花儿》?”
宁友友有些不解她的意思:“是。”
聂飘问:“为什么选了这些歌呢?或者说,你选歌的标准是什么?”
宁友友想了想:“首先,是我喜欢的歌;其次,适合我唱,大概就是这样。”
聂飘问:“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样的歌?”
宁友友答:“比较安静,不吵的,歌词也不讨厌。”
聂飘好奇:“什么样的歌词会让你觉得讨厌?”
宁友友皱眉头:“就是一些自以为是、盛气凌人、自说自话、喋喋不休的歌词,什么爱你一万年永远不会变之类的,握紧你的手再也不放开之类的。”
聂飘柔声问:“你不相信这些,对么?”
宁友友愣了一下,看着她良久,说:“……这会影响我的分数么?”
“不会,”聂飘痛快地说,“相反,因为你的声音和气质里,这种与你的年龄不符的凄美与清冷,我反而会给你很高的分数。”
聂飘走到宁友友面前,诚恳地:“你的答案不会影响你的分数,但也许会影响你。”
宁友友不解地看着聂飘。
聂飘认真地:“为什么世上那么多音乐,我们只喜欢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因为那一小部分别人的歌,其实是在唱我们自己,在唱我们自己的野心、秘密、挫折和恐惧。我们一下子就爱上它们,选择它们;而它们,也在影响我们,甚至塑造我们。”
“你之所以成为现在的宁友友,是因为你选择成为这样的宁友友,你喜欢的每一首歌,其实都在为你说话,为你代言。”
“现在,请你告诉我,宁友友的《那些花儿》是在讲述一个怎样的故事?”
沉默了一会儿,宁友友说:“《圣经》里说,虚空,一切都是虚空,一切都是捕风。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仿佛为我开放的花朵,之前也曾为别人开过,那些花儿,遇见了,开过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没有任何意义。”
聂飘顿了一下说:“这是你对这首歌的理解?”
宁友友点点头。
聂飘感叹:“听起来好悲伤呢。”
宁友友顺口说:“抱歉,我不是井芸。”
聂飘奇怪地问:“井芸?为什么突然说起井芸?”
宁友友若有所思:“只是突然想到,《那些花儿》这首歌如果让井芸来唱,估计也会很欢乐吧。大概就类似于《劳动最光荣》或者《男儿当自强》之类的吧?”
聂飘揣摩着宁友友的语气:“友友,你是在……嘲笑井芸吗?”
宁友友一惊:“聂飘老师,我怎么可能会嘲笑井芸呢?就像我不会去嘲笑尼斯湖水怪宇宙飞船麦田怪圈无头骑士,我怎么会嘲笑一种完全超出我理解范围的生物?”
没错,打从认识井芸起,她就知道,她遇上了一个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的怪物。
她没有朋友,她就自行宣布成为她的朋友,即时生效;她习惯独来独往,然而每当她在一个地方,她永远在她身后,无比自然地环住她肩膀,下巴硌在她的头顶。
她曾经那么抵触的贴身陪伴、肢体接触,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也慢慢习惯了。
难怪谢无缺曾对井芸吐槽:“友友才不是你的朋友,人家是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好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
连自己的冰冷都无法冷却她的温度,连谢无缺的毒舌都无法动摇她的自信,连偶像在她面前幻灭,都能成为她努力的理由。
聂飘刚想说什么,门被敲了两下,黎染的脑袋伸了进来。
“打扰你们了吗?”黎染自顾自地走进来。
聂飘没好气的说:“当然!”
黎染不以为意:“没听见练唱的声音,在聊什么?”
聂飘强调:“美女之间的秘密!”
黎染的目光明显在聂飘脸上停留了一会,微妙地答:“……好吧。”
聂飘问:“有什么话能不能等我回办公室再说?”
“不能,”黎染干脆地说,“因为我是来打扰友友的。”
不顾呆住的聂飘,黎染转向宁友友,说:“友友,你让我找的人没联系上。你给的电话号码,连位数都不对了。你和他们最近有联系吗?”
宁友友摇头:“没有,我和他们其实不怎么熟。”
黎染耸耸肩:“明白了,那你们继续。”
聂飘:“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黎染轻松地说:“俊男美女之间的秘密。”
调皮地朝差点气歪鼻子的聂飘单眼一眨,黎染走出练唱室,不期然看到了倚在墙上的井芸。
井芸应该是刚从练舞室出来,刘海被汗水浸湿了,软软地斜搭在额角,有几绺挡住了眼睛,她不耐烦地随手一撩。
黎染看她一眼,视若无睹地离去。意料之中,井芸也跟了过来。
井芸终究沉不住气,先开口:“黎染老师,友友要找的人是谁?”
黎染脚步不停:“跟你有关系吗?刚才偷听的事我不跟你算账就不错了。”
井芸不服气:“我刚才从练习室出来那会儿,明明黎染老师你也在偷听。”
黎染猛地停住,转身望向井芸,后者则不太正经地嬉皮笑脸。
黎染可以对任何一位钻石女生摆出一副高山仰止、英明神武的制作人范儿,除了谢无缺和井芸。黎染相信自己在谢无缺面前已经挖了足够多的坑,下了足够多的套,暴露了足够多的阴暗面,以至于聪明如小谢完全不需要照妖镜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他再怎么洗心革面也无法重新做人。
而井芸作为他最看好的遗珠之憾,没有之一,不仅拥有可以瞬间把陌生人变自己人的奇妙能力,更曾与他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反转逆袭大戏的默契搭档兼暗黑同谋——本来就是一伙的,他装给谁看啊?
所以井芸在偷听被抓了现行的情况下,还敢恬不知耻的追问黎染刚才没听到的部分:“好了,谁也别说谁了,痛快儿告诉我吧——宁友友要找的人是谁?”
黎染问:“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井芸满不在乎地说:“我八卦啊。”
黎染仔细地观察着井芸的表情,她说的并不是实情,至少不全是。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在乎,她在乎——无关八卦,只因为事关宁友友。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这种在乎,她有种微妙的直觉,如果她流露出对宁友友过分的关心,黎染是不会高兴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原因,但她的直觉是对的。
黎染沉吟:“这的确是个猛料,也难怪你想知道。不过,我还听到了另一个猛料哦,不想知道吗?”
井芸豪迈地一挥手:“不用,我不贪心——”
“宁友友的评价。”
井芸愣住了,黎染一字一顿地说:“你家宁友友,对你的评价。”
井芸眼睛一亮,黎染看在眼里,在心里冷笑,不贪心?
果然,井芸按捺不住,激动地一把攥住黎染的手:“我想知道!”
“想知道哪一个?”
“都想知道!”
黎染毫不留情地把手挣脱出来:“我还不知道你都想知道?但我只能告诉你一个。”
井芸急得几乎跳脚:“为什么?就不能两个都告诉我?!”
黎染的回答意味深长:“因为这就是人生啊,小朋友。”
因为选择这种事,没有对与错,只有想要,和更想要。
黎染玩味地欣赏着井芸纠结的表情,这就很难选择了吗?以后你会遇到,比这还困难一万倍的选择。
这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提前预习题而已。
当那道决定你的命运的考题真的出现的时候,你又会如何解答呢?
“现在,告诉我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