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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弦估计是与我前不久才一起呆上过几日,这会儿我一出声他便循着声音找过来。目光左右一扫立刻发现了正在愉快围观的我,当即皱起眉来。
我被他盯得浑身起毛刺:拜托,死乞白赖抱着你的又不是我,这怨念的小眼神莫不是想让我上去救你吧?
先时只听闻五殿下纵横捭阖,长袖善舞,倒是没听说过他平日里与人相处是如何……莫非是不擅长与女子交际?
怪我想得太多,错过了不动声色溜走的好时机。回过神来之时只见以我为中心不知何时形成了一方小小的无人区,周遭各色人物正拿一种恍然大悟且略带鼓励的眼神殷切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
尚且一头雾水,身后有谁突然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一时不察向前趔趄了几步,待站定之时眼前已是无弦一张放大的脸。
被他当场抓到我不厚道的一面,我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讪讪退后。
正不知所措,人群里脆生生响起一位少女壮怀激烈的声音:“姑娘,你夫君被这不知廉耻的老女人轻薄,你真的就毫不在意吗!”
“……啊?”
这都什么和什么?无弦何时成我夫君了?
仿佛是嫌局势不够乱,一位刚才和我站在一起的大婶也出声道:“就是!刚刚就这小哥瞅你的眼神俺就看出来了,你们准是夫妇,因为忌讳这个疯婆子有钱有势才不敢出头……妹子别怕!俺们早看这女人不顺眼了,俺们和你是一边的!”
像是响应这气冲斗牛威风八面的大婶,四面鼓舞我的声音此起彼伏,且一阵高过一阵:
“上啊姑娘,抢回你男人!”
“勇敢点,我们今儿都给你撑腰!”
“这女人实在不像话,趁柳员外不在家我们教训她一顿!”
群情瞬间激愤了,局势瞬间混乱了……
我扶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在众人的推搡下左摇右晃。
老百姓们显然只是将我作为一个激发他们自己反抗情绪的契机,想来他们早已受够了这位作威作福的柳夫人,这会儿趁着混乱每个人都恨不能挤上去踹她两脚,反正到时候追究谁也分不清谁。
另一边马车两侧的侍从也再不能装死,双方交锋,撞翻了路边的好几个摊位,一时间枸杞共辣椒一色,白菜与萝卜齐飞……
围观有风险,撤退须及时!
我欲哭无泪地逆着人流拼命往外挣扎,好不容易往前挪几步,马上又被蜂拥的人群给带了回来……
手臂突然被身后的某个谁给抓住了,紧接着眼前便滑过几道虚浮的光……貌似是移形换影之术?
眨眼的功夫方才喧嚣的人群尽数不见了,无弦带着我到了一处无人的小巷——
“你就那么喜欢围观?”
他松开我,平淡的语气辨不出喜怒。
“做了神仙之后就不那么喜欢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见势不对我赶紧转换话题:“其实、我刚刚是想救殿下来着,但我想着殿下你神通广大,那位夫人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况且,你也看到方才老百姓的反应了,这种事我不是没有立场出手嘛?”
“立场……”闻言,他脸上的神情仿佛滞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这样的表情在长巷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落寞……
果然是我的话又惹他不爽了么?
无心多言,无弦转身迈开步子就准备走人。然而他方才那个样子着实让我有些在意,再加上我本就不希望与他把关系搞僵,当即出声道:
“殿下,你现在是不是在找人?”
他脚步一顿,侧过半边脸来。“你没有‘立场’知道吧?”
我头皮一麻:这反击得也太快了。
“呃、我只是想帮点忙……”见他狐疑,我立马用笃定的语气解释道:“身为凡人我早些时候走过许多地方,对这里的情况绝对比殿下要了解。况且,能让殿下亲自寻找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此番还请让小仙略尽绵力,以免耽搁了殿下的大事。”
事实上我才管不了那么多呢,只是想着卖无弦一个人情,省得他以后老是那么不待见我。另外,也可以让我找个由头,多磨蹭一下再回昆仑山……
然而面对我言辞恳切的毛遂自荐,无弦恍若未闻,看也不看我一眼就继续走他的路。
正当我郁闷地站在原地,跟上去不是就此离开也不是的时候,无弦的声音渗进巷子里的凉风迎面拂来:
“就当将功补过。”
“……”
你同意就同意,还在为方才我围观你被人调戏的事耿耿于怀吗?再说了——
我是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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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苏州城。
大街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各式各样小摊贩的吆喝还有来往游人的笑闹汇成一片不绝于耳的音潮。悠悠摇晃的花灯与天上一轮皎月交相辉映,光影朦胧间天与地的界限被无限模糊,一幅光怪陆离的浮世画卷铺开在人们眼前。
此时,我只有将一切烦忧抛诸脑后尽情乐他一乐才堪堪对得起这难复再见的良辰美景。
兴致勃勃地四处乱逛,我第一次由衷感叹:做神仙真好!细软银子伸手进兜一抓便是盈盈一握,挥霍得我不亦乐乎——
一生为人节俭,这会儿终于让我尝到挥财如土的快感了!
在这个美好的节日里,我是痛快了,但无弦这难伺候的祖宗自始至终不喜也就罢了,他还不怒不言,不声不响,只一路跟着我,整个像极了一头守护兽……
因先前与无弦达成协议共同寻人,我便根据他提供的一些线索划出了几个重点要找的区域,而比较近的苏州城便是其一。无巧不成书,这会儿又正给我们赶上热闹的中元节,于是便有了现在的情形。
“唔……这个灯谜我还真猜不出,殿——少爷,不如你看看?”
在琢磨一道灯谜大半晌之后,我试探性地把灯提到无弦面前给他看。
无弦这一路下来想是也绷累了,此番既不装聋也不作哑,挺自然地就接过去,一张脸在灯光的晕染下显得格外柔和。
不多时他越过我,直接将灯挂回去对那老板娘说:“锦鲤。”
我闻言恍然:“原来如此,我先前竟没有想到!老板娘你——”
然而在看向她的时候我愣住了。
只见这看上去约摸三十出头的妇人正满面红光,一脸荡漾地盯着无弦猛瞧,那架势就差扑上去把人给生吞活剥了……
“……”面对老板娘如火的热情,无弦淡然与之对视。
“哦对、对!太对了!”她这才如梦初醒,接着便一个劲儿地夸无弦,直夸得我觉得这世上除了他全是白痴。
老板娘此番没把无弦夸动,倒是把自个儿夸爽了。我们临走前她捧下身后架上一堆小礼品,以“倾泻”的方式不由分说地送到无弦手上,笑得人比花灯更闪亮。
“公子,这是猜对的礼品!别客气收下吧,呵呵!”
我在一边看着无弦因一时不备各种东西交到他手里噼里啪啦就掉了一地,而他冰封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哈哈……那什么,正所谓‘艳色天下重,男儿更出众’!哈哈……”
结果无弦直接从礼盒中拆出一份糕点塞到我嘴里,呛得我直咳,然后不顾周围猎奇的目光一把拎过我的衣领威武霸气地离开了小摊……
自此,我一路上安分了许多。
直至路过一座被醒目的大红绸装饰着的拼酒擂台时我才突然又来了兴致,人潮中趁无弦没注意径直上了台。
台中央摆着一条狭长的红木桌,桌上置了若干白瓷大口碗,碗间立着几只虎背熊腰的大坛子,不知名的酒香丝丝浸在微凉的夜风里,拂面醉人。
已经就坐的几名大汉见我上台皆咧嘴笑起来,其中还有人嚷道:“小娘儿们够胆!”
我转头看了看一旁主办这场擂台的老大爷,他捋着胡须和善地对我点了点头。于是我走到长桌边入座,顺道对刚刚嘘我嘘得最大声的那个大汉笑笑。
“各位可看到面前的酒坛了?如此老朽也不必多做解释,那么接下来——比赛开始!”
台下应声欢呼,身边几个大汉径自拉倒坛子就开始往碗里倒酒,我见状也立马行动,堪堪赶上他们的节奏。
不知名的酒一经入口唇舌间便烈烈地烧起来,被麻痹的味蕾尚且无法名状这是一种怎样刺激的滋味,大火就从喉咙一路滚烫地烧到了胃部,直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炙热起来,风一吹,全身火辣辣的疼。
痛苦,可是痛快!
酒精一阵阵刺激着我的神经,如同疯涨的潮水一次次用力拍打沙岸,我只觉自己快要被这不知名的热浪淹没,管他什么情绪什么理智,在这一刻全都被高温蒸发得只剩滋滋作响的白气。
耳边涌动着鼎沸的人声,这一刻我闭上眼睛,脑海中似有万丈山河。
第一次,我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但愿长醉不愿醒”的酣畅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