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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入夜时分,萧瑟瑟才回到长公主府。
今上以家宴为由,一早将萧瑟瑟召进宫。
席间,她同今上斡旋,和德妃斡旋,回到府中已是疲惫不堪。
她还未来得及换下长公主的华服,就急忙命人将刘嬷嬷叫到跟前。
她抬手去揉酸胀的太阳穴,手肘撑着桌面,想起在昭德宫中,德妃说的那番话,她紧皱眉头,面色骤然一寒,“休想打卿卿的主意。”
刘嬷嬷观主子的眼色上前,为萧瑟瑟轻捶肩背,劝慰道:“殿下莫要担心,小姐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萧瑟瑟扶额叹息,为何卿卿的婚事竟如此不顺,才拒了和萧澈的婚事,如今竟又被他人惦记。
方才在揽月宫中,萧瑟瑟陪今上用了膳,德妃便派人将萧瑟瑟请进了昭德殿,言语之间全都是试探。
德妃李氏冠冕堂皇地将叶卿卿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话里话外意在撮合叶卿卿和她的儿子舒王萧湛。
就凭萧湛那个草包,他也配!
萧湛好色轻浮,强行玷污了张学士家的千金,逼得她悬梁自尽。
他不学无术,成日里和京城中的一群纨绔子弟混在一起,斗鸡走狗,流连青楼。
那德妃也并非善茬,世人都言,养儿肖母,李氏虽称号德妃,但其品性举止和“德”字并无半分关系。
德妃仗着今上的宠爱,残害后宫嫔妃和皇嗣,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和性命。
德妃的兄长李景天,在任青州知州时,干了不少强抢豪夺,霸占良田之事,指使手下打死佃户和良民,贪污受贿的金银不计其数。
像李景天这样的大贪官,因背后有德妃的纵容和包庇,竟能升任户部尚书一职。
分明就是虎窟狼窝,叫萧瑟瑟如何不忧心。
只要她一日还是南朝的大长公主,就不会任由那些虎狼之辈打自己女儿的主意,“来人,去请小姐过来。”
自从叶卿卿走出了香粉铺,就告别了邱信,回到了长公主府。
此刻她拿着绣了一半的香囊,坐在桌前,魂不守舍。
香囊上的刺绣杂乱无章,用来绣牡丹花的红线乱糟糟地缠绕在一处。
比这香囊上的牡丹花刺绣更为乱糟糟的是叶卿卿的内心。
“二哥哥说得对,绣成这样的香囊,有谁会稀罕!”
叶卿卿懊恼地拿起剪刀,将香囊剪成了碎片。这乱糟糟的一团,看了也只会给人添堵罢了。
她心中烦躁而纠结。
自从离开了香粉铺,她满脑子都是萧澈说过的话,和萧澈那受伤的眼神。
不知他到底怎么样了?叶卿卿想起离开时,萧澈那苍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上,似乎很不好。
思及此,叶卿卿仍会控制不住的心疼。
她想起自己嫁入懿王府的那半年,孤独地空守在兰香苑中,每天像个疯子一样哭闹。
她又痛苦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她都不愿再经历那孤独寂寞的滋味,更不愿再经历那毒入肺腑后锥心刺骨的疼痛。
“叶卿卿,你清醒一点,好吗?那百髓散是何种滋味,难道你还想再尝一回?”
一阵叩门声传来,玉蝉在门外提醒道:“小姐,公主殿下请您去前厅。”
叶卿卿将思绪拉了回来,拂去眼角的泪痕,匆匆去往朝曦堂。
萧瑟瑟见叶卿卿前来,脸上愁云舒展,“卿卿,快坐到母亲身边来。”
叶卿卿乖巧地坐下。
萧瑟瑟握着叶卿卿的手,笑道:“母亲听说卿卿今日认识了一位朋友,还相约一起去赏花灯。”
“二哥哥还真是个大喇叭,就连这点小事都要告诉母亲。”叶卿卿在心里将叶定远腹诽了一番。
但叶卿卿还是将今日和邱信逛街、赏花灯之事都说与萧瑟瑟听,却并未将今日在香粉铺发生之事透露一个字。
萧瑟瑟听闻,笑道“这位小邱将军还真是有趣。听说这位邱小将军是定远的至交好友,想必品貌德行定是不差的。”
叶卿卿小脸一红,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萧瑟瑟轻拍叶卿卿的手,笑道:“母亲还听说南阳侯府赵世子今日亲自登门,说是过两日邀卿卿去玉泽湖钓鱼。”
叶卿卿点了点头,想着赵澄明虽出生书香门第之家,身上却并没有那些读书人的迂腐之气。
头几回,赵澄明约叶卿卿去听戏听曲,见叶卿卿觉得无聊,就派人打听了叶卿卿的喜好,得知叶卿卿对戏曲、吟诗、赏花之类的京中闺秀喜好的风雅之事,是毫无兴趣,而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之事倒是干了不少。
于是他投其所好,改邀叶卿卿游湖、钓鱼。
叶卿卿笑道:“世子倒是有心了。”
萧瑟瑟见叶卿卿对赵澄明面露欣赏之意,顺势说道:“今日你宁王舅舅从青州来信,信上说你月柔表姐过几日就要出嫁了,日子就定在了下月初三。”
叶卿卿拍手笑道:“好啊!表姐终于得偿所愿嫁给了崔小将军。”
萧瑟瑟摇了摇头,叹道:“月柔要嫁之人并非是崔景恒,而是青州首富赵家的二公子。”
“怎会如此!表姐和崔将军是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了婚约,况且以表姐的身份,又怎会下嫁那无权无势的赵家,更何况还是个次子。”
萧瑟瑟轻抚叶卿卿的额发,叹道:“出身在皇家,婚事半点都由不得自己做主,昔日你舅舅还是太子之时,月柔就算嫁入崔家那也是下嫁。今时不同往昔,当今圣上,对你舅舅是处处提防,若月柔再嫁给崔将军,那已是万万不能,月柔能嫁给青州首富赵家,已是最好的选择。”
叶卿卿听闻,粉拳紧握,她替萧月柔感到难过,不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表姐该有多伤心啊。
叶卿卿更觉心中堵得慌,怎么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
萧瑟瑟又道:“卿卿,你与月柔自小姐妹情深,最为亲近,不若你去青州送送月柔。月柔见到卿卿定会很开心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成婚,兄长也是无奈之举,但为了兄长一家的安危,萧瑟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留在京城,这才是保护兄长唯一的方式。
可萧瑟瑟还是放心不下,以今上多疑的性子,断不会轻易放过兄长,据派出的探子来报,今上派出的探子,最近频繁往返京都和青州,看来,近日就会有所行动了。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萧澈为了卿卿拒婚董婉儿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京都,此事恐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此人有意将长公主府和丞相府推到风口浪尖,到底意欲何为?
或许女儿远离了萧澈,多和赵世子相处,以赵世子的品貌和才华,相信过不了多久,说不定就能促成这桩婚事,只有到那时,自己悬着的一颗心才能彻底放下。
萧瑟瑟叹息一声,抬手揉捏酸胀的太阳穴,神色已是疲惫不堪。
今夜无风,漆黑的天幕之上无一颗星子,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安知不是暗潮汹涌。
丫鬟玉莲匆匆上前,在刘嬷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嬷嬷凑到萧瑟瑟的耳边,悄声道:“方才宫里传来了消息,就在一个时辰前,今上遇刺,好在二公子拼死护驾,刺客已被伏诛,那行刺的刺客全都是死士,禁军只抓到一个活口,还没来得及审问,那名刺客却服毒自尽了,据探子来报,在那些死士的身上搜出了宁王府的令牌。”
萧瑟瑟听闻跌坐在椅子上,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惊呼一声:“皇兄。”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谁如此狠毒,先是栽赃陷害,之后再来个死无对症,今上早就视宁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岂不是给今上送去了杀兄长的理由。
“来人,备马!去青州。”
刘嬷嬷吓得跪在地上:“殿下,您不能去啊!您此去非但不能相助宁王殿下,就连长公主府和将军也会受到牵连。”
刘麽麽说的对,夫君征战在外,战场本就凶险万分,此时她更不能给夫君拖后腿,可那是自己的兄长,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兄长遇险,而无动于衷。
萧瑟瑟心急如焚,恨不得自己代替兄长承受这一切。
叶卿卿看母亲的神情便明白了几分,虽说她并不懂朝堂之争,也不懂得权衡利弊,但她认同刘嬷嬷的话,为了舅舅一家的安危,母亲此时绝不能去青州,“女儿愿替母亲走一趟,只当是去送表姐出嫁,并不会惹人怀疑。”
萧瑟瑟迟疑了片刻,神情担忧道:“可是,此去青州路途遥远不说,就连母亲也无法护你周全。”
叶卿卿笑道:“女儿定会见机行事,母亲请放心,女儿早已不再是那个行事莽撞,爱惹事的叶卿卿了。”
前世,她撞得头破血流,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结果父兄战死,自己也被夫君厌弃。
重生一世,她也要撑起一片天,她拼死也要守护父亲和兄长,绝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
刘嬷嬷也在一旁劝道:“依老奴看,小姐去确实比殿下去更合适。”
自从叶卿卿主动拒婚后,她的改变可不止一星半点,萧瑟瑟知晓她是收了性子,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萧瑟瑟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点头答应。
又再三嘱咐道:“那卿卿便代替母亲去青州走一趟,明日一早就出发,务必将京城发生之事告知你舅舅,让他提前防备,母亲也会提前联络驻守在青州的叶家军,必要时与你接应,切记,一切小心行事!”
她萧瑟瑟的女儿,从来都不会是养在深闺中,经不得风雨的花朵,也好,去青州走一趟,权当是磨练心性,只有她放手,女儿才能成长。
刘嬷嬷见叶卿卿离去后,凑到萧瑟瑟的耳边道:“小姐很像当年的殿下。”
是啊,她天资聪明,勇敢无畏,确实比两个儿子更像自己。
夜已深,叶卿卿并未回到流云阁,而是去了懿王府。
她避开懿王府的家丁,轻松地翻过懿王府高大的院墙。
她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闭着眼都知道懿王府的哪一条小路通向哪处院落,那一条溪水汇入哪一条河流。
亭台楼阁、假山池水也都留下了她的身影。
她走进一处名叫玉宇轩的六角凉亭,那里正对着懿王府的书房,以前她为了不打扰萧澈处理政务,便在这凉亭之中一坐就是一整日,但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书房中的萧澈,她便甘愿一直等下去。
此刻万籁寂静,只闻呼呼的风声,和懿王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轻晃,晕出的朦朦胧胧的光芒。
她不觉走到了书房外,看向屋檐之下的燕子窝,那年她拿着弹弓,将燕子窝打了下来,想看看窝里有几只小燕子,却不想被萧澈撞见,原以为会被萧澈责骂,萧澈那日许是高兴,竟对她远远一笑,她便乱了心神。
叶卿卿再往前走,半月洞门之后的那处宽敞的院落便是兰香苑,她痛苦地回忆禁足在兰香苑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禁足的那十多日竟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卿卿,也尝到了孤独和害怕的滋味。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时,她身中剧毒,躺在榻上,痛得死去活来,猛一睁眼,只觉冷汗涔涔。
叶卿卿悄然来到萧澈的寝殿外,那房中摇曳的烛火,将洛宁的身影拉长,只听洛宁恭敬地对躺在榻上的男子说道:“亏得太医救治及时,不然殿下就......”
“是她!”萧澈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惊喜万分,急忙下了床,外袍都来不及穿上,匆匆跑出殿外。
洛宁方才说到,“太医嘱咐殿下,好生休养,这几日不得下床......”
洛宁满头黑线,他还未说完,只见萧澈风一般地冲出寝殿,他呆在了原地,他还从未见过自家主人对谁如此上心过。
萧澈跑出殿外,因欣喜和激动,双膝不停地颤抖,“卿卿是你吗?”
叶卿卿闪身躲到了树后,并未现身,只见那欣长的身形,如缎般长发披散在身后,因出来得匆忙,只穿了寝衣,仍是丰神俊朗,俊美得不可方物。
萧澈欣喜万分道:“卿卿,我知道定是你!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磨磨蹭蹭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怯生生地柔声道:“老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