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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菡直视着那双冷冽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露出惧色,只是将一个念头传给了他:“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你想死在哪里?”楚瀛飞回敬了她一个眼神,将长刀朝树上一挥,树叶纷纷震落。
“瀛哥哥?”女子轻声唤道,幽柔的声音宛若杏花沾雨。
“没事,一条蛇,已经砍了。”楚瀛飞收刀回鞘,却用指尖在凌菡的咽喉处划了一下,转身回了书房。
自己定会噤若寒蝉,哪需他如此费心警告,凌菡正感到疑惑,却惊觉被划的地方一阵灼痛,现下不是不敢发出声音,而是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她捂住脖颈,如孤魂般飘回了下人房。
清晨,尖锐的竹哨声一下下地刺激着太阳穴,凌菡恍然惊醒,胃和喉咙暂且不说,光是头疼就已经让她所望之处皆成双影了。她只得扶壁前行,好一会才走到书房。
“三皇子恕罪、咳……”凌菡跪地请罪,喉咙被扯得生疼,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吟哦。
“三弟就是这般待你的?”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温和中透着叹息,凌菡诧异地抬头,看到一张清俊儒雅的脸,银灰色的锦袍绣着张牙舞爪的赤金腾龙,却不增威严,反添英气。
“见过太子。”凌菡依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唇形,太子楚溟飞并不介意,反而倒了一盏茶,俯身递给她。
“起来吧,不必拘礼。”
凌菡道了谢,心里却暗自担忧起来,太子一大早就来楚瀛飞的书斋,别是对昨夜的事有所耳闻吧。不可能,楚瀛飞心思缜密,断不会留下端倪让人猜疑才是。
“三弟的刀法又精益了。”楚溟飞站在窗前,看着石阶旁被砍过的枣树,目光一如悠悠清水,不见涟漪:“怎样,来我们召国还习惯吗?”
“没死,就是习惯了。”
“呵。”楚溟飞惝恍一笑,目光落在凌菡的脖颈上:“三弟不该这样待你,我知道,其实、你是最厉害的女子。”
“太子是不是弄错了?”凌菡甚是诧异,自己在殷国失宠多年,即便召国有关于自己的传言,应该也是软弱无能、优柔寡断这类字眼才对,楚溟飞这话是从何而起?
“你以后就会知晓了。”楚溟飞走到紫檀长案前,打开上面的龙纹银盒,里面放着十几二十个小瓷瓶,他挑了其中一个,打开瓶塞,用指尖沾了药膏,涂抹凌菡的脖颈。
凌菡下意识地躲闪,却被楚溟飞按住肩膀:“别怕,抹完药就不痛了。”
凌菡的心海顿时波涛汹涌,她生命中的温柔早已随着那人死去,为何如今听到似曾相识的语气,还会激起心里的涟漪。
“皇兄好兴致啊,大清早就来愚弟这跟侍婢闲聊。”楚瀛飞走了进来,笑声含着挑衅,但目光却掠过楚溟飞,落在了凌菡的脸上,厌恶与愤怒掺杂。
“谁让三弟这般不懂怜香惜玉。”楚溟飞耸耸肩,把药抹匀之后才将凌菡松开:“三弟用过早膳了么?”
“我今晨禁食。”楚瀛飞语气冷淡,显然不想和楚溟飞共进早膳,但楚溟飞却像丝毫未察觉一般:“那愚兄可是饿了。”
说完,楚溟飞拍了两掌,候在月洞门外的东宫内侍便走了进来:“太子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拿早膳来,要百合燕窝粥、水晶如意饺、荷花香饼和牛乳雪花酥。”楚溟飞话音未落,凌菡已是饥肠辘辘,她昨夜本就是饿晕的,现下神思已经清醒,饿了近两天的胃哪可能放过她。等会还要看着楚溟飞细嚼慢咽,真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凌菡只得靠着墙,一手抓着衣袖,让自己的神情别太难看。
不一会,内侍将食盒提了过来,但出于对楚瀛飞的尊敬,不便打扰他的“清规戒律”,只将食盒放在书房门口。
凌菡走过去提起食盒,正准备在案几上摆了,楚溟飞却指了指另一边的小桌:“你去那边吃吧。”
“这怎么使得、”凌菡赶忙拒绝。
“不妨事,我这是教三弟如何怜香惜玉。”楚溟飞微笑道:“快吃吧,别担心,你吃完我再走。”
“她若是香是玉我自会怜惜,何需皇兄来指教。”楚瀛飞冷哼一声。
“确是愚兄多管闲事,只是三弟看女子的目光向来都不准,少不得要为你提点一二,哈哈哈——”楚溟飞用笑声将谈话收了尾,而后走到凌菡身边,果真等她吃完了饭才告辞。
“三弟,我明日还来,可别让我再见伤了。”
楚瀛飞沉着脸相送,等楚溟飞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过身,凌菡以为他担心昨夜之事被泄露,必有一番逼问,谁知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出书房:“吐出来!”
“嗯?”
“把方才吃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凌菡无言,把食指伸进嘴里,费力地将方才吃的饭食往外呕,这一阵恶吐,连眼泪都带了出来,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既然厌恶,当时为何不阻止?现下这样算什么。”
凌菡的声音已经恢复不少,看来楚溟飞对楚瀛飞不是一般的了解,那么多瓶瓶罐罐都能准确找到对症的药,而且他显然不怕被楚瀛飞发现。
只是既然这般明察秋毫、了如指掌,为何没发现楚瀛飞和自己的嫡妻有私情?
“怎么,太子来一趟,你的气焰就水涨船高了!你是真以为我会忌惮他,还是他会管你的死活?”楚瀛飞咬牙切齿地将凌菡拽下石阶,对着一旁的水池:“看看你这副模样,就像死人还魂,都这样了还不忘勾(引)男人,真是人尽可夫。”
“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
“什么?”楚瀛飞不由一愣。
“我叫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凌菡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澄澈的秀眸宛若倒映在雪水中的星辰,漾着冰滢冷峭的光。
“你……”你以为你还是皇后么?楚瀛飞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根本就没想到这句话,他怔怔地看着深潭般幽冷清寒的眸,只觉一颗燥热的心直往下陷,被圈在了银光滟滟的涟漪中。
“行了,我收回,但你今后不得再理会太子。”
“我自不会理他,但他要理我的话我也无法。毕竟我一介侍婢,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是吗,那堪堪算怎么回事?”
“谁让你总要把人逼到绝境,看最后的挣扎为乐呢?次数多了,难免碰上鱼死网破、以死相拼的事。”
楚瀛飞目光一滞,怅然松开了拽着凌菡的手:“让门外的侍从传太医过来。”
“是。”凌菡低下头,又恢复了侍婢该有的神情。
太医诊了脉,似乎没发觉什么问题:“不知三皇子有何不适?”
“也没什么,晚上难入睡而已。”
“那微臣开几剂安神顺气的汤药,您让侍婢煎了,临睡前服一碗就好。”
“嗯,你跟太医拿药去。”楚瀛飞回到长案前继续翻书,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你不是胃疼吗,让太医顺便给你看看。”
太医倒是尽责地给凌菡开了许多药,又认真嘱咐了一番,甚至还大着胆子向楚瀛飞禀告,说最好能让她静养几日。
“看不出杨太医这般乐善好施,对这亡国之后如此上心,总不会是故交吧。”楚瀛飞瞟了太医一眼,眼神颇为不善。
“回禀三皇子,微臣进太医院之前当过几年游医,虽去过殷国,但并不认识那时的皇后。”
“好一个那时的皇后,既不是故交,就不要多事。”楚瀛飞挥退了太医,对凌菡道:“煎你的药去,连我的也一并喝了,晚上睡好点,别再梦游了,容易丧命。”
“对了,书房里间的事也不用你管,只要我不吹竹哨,你就给我在下人房里呆着。”
*
一连十几天,楚瀛飞都没有再吹响竹哨,凌菡在下人房里着实歇息了一阵,气色渐渐好转了几分。
“凌侍婢。”阮公公在月洞门外喊道。
“公公有何事?”凌菡走了出去,冬日的天黑得早,此时虽未到傍晚,已是一片灰蒙。阮公公清楚地看到一抹轻柔的白光从月洞门内闪现,是凌菡那宛若明珠生晕的脸颊。
我们三皇子还真是独具慧眼,这女人初看虽不算绝色,却如幽月笼雾、樱花遮雪般,美得让人有种做梦的感觉。
“今日是皇后的寿辰,皇上在千秋殿赐宴,你跟着瑶淑仪她们一道去吧。”
“公公,宫廷佳宴岂是我一个侍婢能去的?”
“你如今虽是侍婢,但架不住先前有名气啊,皇上皇后都有点兴致。”阮公公无奈地耸肩:“你记着寿宴不能穿太素,但依你的情形也别穿热闹的,要不就、”
“劳公公费心了,我穿的是侍婢的衣裳。”
“不可不可。”阮公公连连摇头:“我就是来说这事的,皇后寿宴,有好几国使臣前来恭贺,若看到你太过落魄,只怕会传出我们召国虐待囚俘,枉施仁(政)的闲语,就连穆皓轩也从囚牢中放出,封了侯位呢。所以对外说你是女官,掌管教习事宜,等会我让宫娥送些衣物过来。”
“知道了。”
虐待囚俘会传出闲言,善待亡国之人又会引发笑语吧,这场特意请她入席的晚宴定会有好戏看了。凌菡望着阴沉的天,嘴角泛起一丝冷蔑,寒风拂过,几颗雪珠落在她额间,破碎的冰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