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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内传来范嬷嬷微严的问话声:“来者何人?师傅己经歇下,你等深夜滋扰,若是扰了师傅清修可担当的起!”
范嬷嬷厉声开言,叩门声暂停,随即传来张万福的说话声:“今夜有歹人纵火逸月轩,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搜索各宫苑,务必搜出纵火之人。还望嬷嬷开门行个方便。”
“放肆!我家师傅己是方外之人,虽然身处后宫,多年来却从不过问后宫之事。公公既然奉旨捉拿歹人,自当去后宫苑落搜寻,深夜来我念慈庵,岂不有失妥当!”范嬷嬷言词犀利,根本没有开门的意思。
但张万福却并不肯罢休,声调也随之上扬了许多:“后宫各苑,奴才自然会去一一搜寻,念慈庵虽是清修之地,却仍旧属于后宫境地。若是被歹人偷潜入内,扰了贵妃娘娘清修,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奴才可是担当不起的。”张万福虽然言语尽显卑微,但语气却是甚为强硬,毫无离开的意思。
范嬷嬷闻言语气更为严厉的喝道:“公公的意思是,歹人在念慈庵内?好,老奴这便开门让公公搜个遍。公公可要想好了,若是搜得了歹人自然是好,可若是搜不到歹人,那公公可得陪老奴往慈鸾殿走一趟,请太后娘娘作主,究竟是歹人扰了我家师傅清修,还是公公你不将我家师傅放在眼里,而故意滋扰念慈庵!”
言毕,范嬷嬷大步上前,将门栓好一阵拔拉,门栓发出开启的声音,宅院外片刻安静,很快传来张万福微急的声音:“既然贵妃娘娘己经歇下,那奴才也不便滋扰,明日奴才再来向贵妃娘娘请罪。”
张万福见范嬷嬷有持无恐的欲大开宅门,而口中更是声称要请太后作主,断定此时宅院内并未藏人,否则她哪里敢冒然开门。李贵妃当年在位时,与皇后并不和睦.但太后却对失了公主的李贵妃颇为垂怜,若今夜之事被太后知晓,日后皇后定受太后责问,最终受难的终归还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哪里还敢冒然硬闯,唯有告退悻悻离去......
宅院外很快没有了动静,想是张万福己离去.青霜神色顿缓,回身极为慎重的深叩而下,“臣妾谢师傅仗义相助。”
李贵妃淡淡一笑,低声言道:“起来说话。”随即定定的凝视着青霜,久久不再言语,眼神极为深遂好似欲将青霜看透一般。
青霜起身,刚一抬首便迎上李贵妃的眼神,心中略微一凛,小有怯意的轻询道:“师傅......”刚一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询起,只得恭顺的低下头去,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邱青霜。”李贵妃一字一顿的唤出青霜全名,语气越发冷冽,“你可知为何本师会潜居在此僻静之地?”
“师傅,臣妾入宫时日不长,对前尘往事并不甚解,听闻师傅入庵许是因为当年小公主......”说到此处,青霜噤声不便再往上言语,小公主乃李贵妃心中之痛,青霜实在不愿意在其伤口上撒盐。
李贵妃眸子里闪过一抹郁色,声调轻弱的开言,好似在与青霜说话,又好似在低声自喃,“十七年了,转眼间本师的孩子,己经离开本师达十七年之久了......”
青霜略微不安的抬头暗瞥李贵妃一眼,见其神色清淡,双眸满是忧色的越过自己,望向窗外的暗夜。当下不敢出言打断李贵妃的思绪,复尔连忙低下头来,颌首不语。
“若小公主尚在,如今定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可是她却无福得享皇上关爱,如今只落得与黄水为伴,长眠于地底的结局。”李贵妃言语越发悲戚,声调也上扬了许多。
伺候在身侧的范嬷嬷,连忙端起侧面花梨木几上的紫釉福寿杯,递到李贵妃跟前,轻声慰言道:“师傅,此事己过多年,还望节哀才是。”
李贵妃接过紫釉福寿杯,轻揭杯盖缓缓的从茶水上荡过,茶水面上一朵茉莉花在茶汤的润泽下,硕然绽放,随着杯盖划动的方向,向杯壁荡去。手中轻作动作,李贵妃却并无渴意,随手将茶杯放回了花梨侧几上,眼帘微抬对极为无措的青霜淡淡言道:“本师遁入空门,原以为己忘了凡尘俗事,可是今日与你相见,却又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李贵妃说话并不确实,青霜越听越是疑虑非常,却实在不明白这些陈年旧事与自己有何关系,或者说与自己的母亲有何联系,终于按捺不住,轻声言道:“可是臣妾令您思及往事,还望师傅明示。”
言毕想了想,思及当初高嬷嬷与如今范嬷嬷,面对自己所表露的态度,又连忙小心的询问道:“抑或是臣妾的娘亲与宫里有过渊源?”
李贵妃身旁的范嬷嬷闻言冷声一哼,道:“邱采女的好娘亲,与这后宫里岂止是‘有过渊源’如此简单!当年若非苏呤秋为虎作伥,小公主又岂会夭折于世。”
尽管青霜心知她们厌憎自己定然有其原因,但当此话从范嬷嬷口中突口而出时,青霜仍旧吃了一惊,顾不得礼数,连忙抬头看着李贵妃,轻声询道:“师傅......这可是真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望师傅言明。”
李贵妃缓缓起身,向窗口走去,目光投向窗外,平静的言道:“十八年前,苏吟秋乃皇后身边最为得力的宫婢之一。本师与皇后当时同为妃位,皇上脚下并无子嗣,恰逢本师与皇后前后半月同有身孕,皇上大喜,暗示谁先诞下男婴,便可荣登后位。虽然皇上并未正式传旨,但是关于封后一事,却早己传遍后宫上下。”
说到此处,李贵妃回身目光清冽的看着青霜,继续言道:“本师的身孕早皇后半月,若我们二人静待瓜熟蒂落,自然本师会早一步生产。可是不知皇后施了什么法子,在本师阵疼当日,皇后竟然也有了生产的征兆。本师虽然早一个时辰诞下了皇上的血脉,却仅为一位公主。皇后则如她所愿得了一位龙子。”
青霜听到此处,心中暗道:若是如此一切便是天意,天意如此又与旁人有何关系,而自己母亲在这当中,究竟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许是站的久了,李贵妃深深一叹,略显疲乏的回身坐在,与高嬷嬷仅隔一张小几的榻炕上。高嬷嬷面露恭色,强忍腿痛欲起身立于榻炕旁。受礼法教条拘束,身为卑微的奴婢,又岂敢与主子同榻而坐。
“高嬷嬷不必惶恐,你自歇息便是。”李贵妃轻声对高嬷嬷言道,示意高嬷嬷不必拘礼。
高嬷嬷颌首一福,却仍旧向榻炕边挪了挪身子,身形卑恭的侧坐着。
李贵妃深知高嬷嬷极重礼仪,此举她虽看在眼里,却也不再多言,索性由着她去了,随即继续对青霜言道:“而令本师极感困惑的是,本师的小公主分明乃足月所产,却身子极为虚弱。反之,皇后的孩子早半月出世,却身强体健较小公主壮硕了许多。”
随即一声悲叹,低声喃道:“小公主福薄,还等不及她父皇赐名,便夭折了。当日,本师看着她静静的躺在怀里,哭声越发虚弱,娇嫩的眼眸里泪水渗出,直到没有了声音,更无泪水渗出......”
言及此处,李贵妃声调微颤,好似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双眸紧紧闭起,娇好的素顔上,两行清泪顺腮滑落,深深一阵呼吸,略微收拾心情,方才继续对青霜言道:“本师眼睁睁的看着小公主离去,却无能为力。小公主的身子,在本师怀里逐渐变冷,原本粉润的小脸蛋也苍白如纸,本师无用,救不得自己的孩儿,本师不配为人母亲。”
痛苦的回忆总是会令人失态,李贵妃越说越是激动,满脑子里皆是小公主夭折当日的情景,原本和善的神情,也略显扭曲之态。
高嬷嬷担忧的轻声唤道:“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