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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若璇放声大哭,全身换了素服:“母后!母后!是孩儿不孝!是孩儿不孝啊!”她双眼几乎泣血,哭得晕厥过去。
赵朴真命大夫替她诊治,也只是说哀痛过甚,好生宽慰便好。然而丧母之痛,岂能轻松宽解?赵朴真不知道远在灵武的李知珉会怎么样,他其实比谁都看重家人……
从来没有人想到一向被人觉得懦弱、愚蠢的窦皇后,会在皇帝和太子都弃城而逃的情况下,一个人从囚禁她许久的冷宫里走出,以皇后礼服,盛妆走上了城头,在城破之际,跳下城墙,以身殉国。其贞节义烈,连敌军都肃然起敬,无一人敢羞辱其尸体,最后赤纥可汗命人将她盛装大敛,棺材寄存到白马寺中。
连应夫人都叹息:“窦云岚果然是清流出身,危急时刻,大节不失,我虽觉得很不值当,但还是非常尊敬的,就这一点上看,秦王还真是她的儿子,大节上明白。李恭和,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
赵朴真心中难过,想着灵武的李知珉,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应夫人却在点评:“江宁历来易守难攻,李恭和跑到那边去,身边又无名将,都是些尸位素餐之人和一群文臣,讨不到好。”
果然一语成谶,而且快得匪夷所思,不过十日功夫,赤纥青蕃联军就已联手渡江,攻破了江宁,俘虏了元徽帝及太子,及诸位随从南狩的文武臣子、贵族两千余人。
此时,秦王李知珉带着十万大军,闪电般地奇袭了守卫空虚的长安、洛阳,迅速收复了两都,打了联军个措手不及,算时间,应该是从知道赤纥借兵起,就已从灵武擅调大军回援,然而终究没赶上解救元徽帝和太子。
之后会战数次,秦王调了一支十分强大的水军,逼近江宁,赤纥和青蕃本就擅马战不擅水战,看讨不到好,便放弃了江宁,大军西行,将俘虏一路押解向西,听说沿途打骂羞辱不休,有不少臣子并女子自尽。慕容延派了使者给秦王,索取巨额赎金。
次年春天的时候,在洛阳剩下的群臣,拥立了秦王登基,改元建昭,尊被俘虏的李恭和为太上皇,李知璧为楚王。
范阳节度使应钦第一个派了使臣前去洛阳朝贡,并上了贺表称臣,有他带头,很快大雍各地的节度使、诸侯王纷纷上了贺表,并纷纷表示能调兵追击敌寇。
“如今皇帝落在对方手里,已是奇耻大辱,文臣们的套路,只有另立君上,尽快稳定朝局,才不会让我朝继续沦丧下去,秦王是最好的选择,窦皇后殉国,他作为窦皇后嫡长子,又有过拒突厥,收复两京的不世之功在,民心所向,声望达到顶点,而且他积蓄力量已久,从前只是坏在名不正上,如今正了名,身边文有宋霑、公孙锷等谋臣,武又有高灵钧、禤海堂、王慕岩、王慕松、上官麟等年青武将,猛将如云,实力最强,重新组建一个运转良好的朝廷,对大雍才是最好的。”应夫人冷静地分析着。
“当然,你义父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搏一个拥立之功。”她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朴真。
“上官筠没有被俘虏,城破之时,她借着上官族的护佑逃掉了,没有随着皇帝去江宁,而是就近潜伏了下来,而且她逃亡之时,还带上了齐王殿下。这次秦王登基,上官谦继续任右相,宋霑任左相,公孙锷为国师,上官麟也被封为大将军,人人都以为上官筠作为元妃,又有护佑齐王的功劳在,必然会被封皇后,没想到却是后位虚悬,只封了上官筠为贵妃。”
应夫人看了眼仍然没有说话的赵朴真:“另外有旨意,封潜邸侍妾白氏女所出长子李正聿为皇太子,次女为永寿公主,而白氏女,以孕有太子公主有功,封德妃,白素山封承恩侯。”
“贵妃和德妃,都是从一品,名义上贵妃似乎更贵一些,但你在她跟前,连行礼都不必,甚至可和她分庭抗礼,又有子女在,还封了白家为侯,这是抬高你的出身,宫里、臣子,至少面上没有人敢轻贱你,已算是用心良苦。”
“接临汝长公主的宫人已经到了,护送的人为禤海堂将军,同时来的还有公孙国师,说是为观音奴看了诊,每年春天,观音奴都咳嗽喘得厉害,看了那么多良医,也都说恐怕唯有当年的鬼杀神医能治,否则怕是活不到成年。真儿,是时候做决定了。”
赵朴真却避而不答,只是道:“公孙先生在哪里呢?请他给观音奴诊治吧。”
公孙锷给观音奴把脉得十分仔细和耐心,小心翼翼看过她的眼睛,舌头,又左右手把脉许久,才道:“小儿之症,一般大夫都不敢轻易医治,因着药多药少都容易出差池,针石也要慎之又慎,公主殿下想必夜睡不宁,白日又多困倦,脾胃不和,不喜进食,少言胆怯,依我看,倒是停了药石,多在外边晒晒太阳,小心饮食,多让她走走,与伙伴们玩耍,咳喘若起,再用药,缓缓养上几年,应该会有起色。反而是娘娘,我观娘娘面色无华,双眸晦暗,应是思虑过甚,又休息不足,劳累过度,葵水想必是常早至的,长此以往,怕是要成大症候。”
一旁应夫人看到说到她这几年的忧心之处,已是接了口道:“没错,我一直说着,莫要过于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既有公孙先生诊治,你且放宽心怀,好好养上几年,将身子养回来才是。”
赵朴真自观音奴生下来起就没好好休息过几日,因着十个大夫就有九个不敢医治,只说活不到成年,心中时时忧虑,再加上诸事烦扰,这几年确然觉得身子不如从前健壮,如今看到公孙锷诊治说孩子无大事,心中一宽,轻声道:“还要烦劳先生好好给观音奴调治。”
公孙锷微微一笑:“无妨,娘娘不信旁人,总要信在下才是,都是老熟人了——当初,太子还是我接生的,那时候娘娘也颇有几分凶险啊。”
应夫人却不知这旧事,虽则已过去,仍然惊诧道:“生七斤的时候,不大顺利?”
公孙锷道:“羊水先行,胎儿迟迟不下,当时还是秦王的皇上不远千里,微服到了羊城,就在一墙之隔,陪娘娘分娩产子。”
赵朴真替观音奴盖被子的手一顿,那一夜,他居然在?真的这么看重这个孩子吗?
公孙锷一边收着手里的医囊一边道:“我也想着皇上千里迢迢过来,想必极为看重那孩子,便问皇上,如今难产,皇上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若是保孩子,我则重手法催生……”应夫人抬头看他,目光灼灼,公孙锷却含笑道:“皇上却十分肯定和我说,保大人,无论情况如何,只保大人。”
应夫人徐徐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苍天保佑。”
赵朴真只不说话,公孙锷将医囊放在自己轮椅上,笑道:“临行前,皇上有口谕给我,此行不仅要给公主看诊,还要给娘娘看诊,又叮嘱,若是娘娘不肯进宫,就让仆留在此处居住。另外又有宋先生捎了句话来给娘娘:说颇为想念娘娘做的饭菜,不知何时才能吃到,想来还是我们兄弟俩比较有口福才是——还有禤海堂禤将军,他这些年立功不少,如今也是帝都冉冉一颗新星,皇上在京城赐了所宅子给他,年内就要成婚,新娘子希望能得到娘娘的主婚呢。”
赵朴真抬头愕然:“新娘子——我认识?”
公孙锷道:“自然,名义上可是娘娘的妹妹,白英小姐,白老板挑了许多年,终于还是选了禤海堂为乘龙快婿了。”
赵朴真脸上现出了微微笑容,轻轻道:“先生先请住下,一会儿我给先生和刃先生都做几道拿手小菜便是。”
公孙锷点头不语,倒也不曾再继续游说什么,示意公孙刃推他出去,临走之前,却又说了一句话:“娘娘当日为一宫婢,却能经营书楼,一饭一食,以微薄之力造福贫穷士子;回连山,牵线搭桥以富连山土民;居羊城,办女学;乱世隐居,则又庇护饥民流民,娘娘可曾想过,若是您有朝一日,站在不一样的高度上,又能影响多少人,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