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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洛阳,上官筠面色铁青在上官老夫人跟前,老夫人缓缓道:“你是以侍疾之名留在洛阳的,如今我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该去长安看看了,听说那白家女儿在长安似乎颇为受宠,您还是多放些心在秦王身上吧。”
上官筠低声道:“如今女科刚刚取完,正需要个领头的将这股力量拧起来,如今崔皇后都举办了两次花会了,我若是这时候回长安,这三十个女官,就要被崔皇后给收走了。”
上官老夫人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圣后当年,首先是高宗的皇后,又有太子在,才名正言顺的临朝称制,不过你别忘了,当初坐在皇后位子上的,可是王皇后。秦王就算眼瞎了,病弱了,那也还是今上的嫡长子,我听说白家的女儿自送进长安后,就很是受宠,几个月足不出户,长安的园子里,一点消息都透不进去,那边连你的一个自己人也都没有吧?我若是你,就踏踏实实的去长安坐镇几个月,给秦王好好挑选几个美妾,拢好秦王的心,看看秦王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能生了,实在不能,那齐王殿下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一日膝下没有子嗣,就一日犹如空中楼阁,这秦王妃,首先有秦王,才有妃,你明白这个道理吗?”
上官筠听到老夫人居然也和父亲一个论调了,之前明明还支持自己留在东都洛阳的,她迟疑了一会儿才:“我知道祖母是因为大哥的事生我的气,霍柯的事,是我行事不慎,祖母看在我也是为了招揽霍家,为大哥铺路的缘故上,原谅我。”她有些委屈道:“我也不知道那霍柯……有别的念头,大哥也太冲动了些……其实也犯不着撕破脸……”
老夫人看了她一会儿,却居然没有继续说此事:“各种话本上都爱写圣后当年男宠无数,其实,真正算得上是她入幕之宾的,不过冯小宝罢了,其他的,大多是其他人嫉妒其被圣后眷顾看重,造谣毁谤罢了,身为女子,她承担了太多不应该的污名和骂名,普通皇帝,有再多的宠幸,也不过是风流天子,但圣后眷顾重用的人,却往往被视为脔宠,佞幸。圣后一手遮天,尚且灭不掉这淫荡之名。但凡要攻击一个女子,只要一个香艳的名声,就足以让人百口莫辩了,而人们还乐于传播,你永远也辩白不清。”
“我知道你想着霍柯此人可招揽,只是你别忘了,你如今还并不代表秦王,你私下约他寺院见面,是想着商谈大计,只是你可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又有丈夫不举的名声在外,霍柯以为你给了他暗示,于是欣然赴约,以为是巫山之会,神女有约。若非你大哥撞见,你如今可还有清白之身?你受制于他,到时候堂堂一个秦王妃,上官家的嫡女,偌大的把柄落在人家手里,只会让人辖制。”
“你大哥是冲动了些,他从小看着你长大,岂能坐视你被霍柯得手,身败名裂?他对你的爱护之情,你须谨记,他放弃这锦绣前程,都是为着你太过自信,一着不慎!”
“从今之后,你且都改了吧,去长安,好好把秦王妃的位子,给坐稳了先。咱们如今要做的,是把秦王给扶稳了,全力辅佐皇上,你只要一天还是秦王妃,我们上官家所为皇帝建的功劳,就都是秦王的砝码。”
上官筠被说得满脸通红,窘迫万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最后才在老夫人利剑也似的眼神中,点了点头小声应道:“是。”
再满心不甘,上官筠还是不得不依从老夫人的指示,开始打点去长安之事,首要自然是要进宫去和窦皇后先禀报一声。
再怎么不屑,窦皇后也还是自己正经婆婆,又是一国之后,上官筠准备得差不多了,便进宫和窦皇后禀报。
没想到一贯赶着她去长安的窦皇后却一反常态,有些不耐烦道:“之前让你好好去伺候大郎你不去,如今那边都已有人伺候了,我却有一事用得上你,你且先替我忙完这事儿吧,大郎在那边,如今身子听说已大好了,身旁如今也不缺人伺候,你去不去倒没什么,我这桩事可重要。”
上官筠一怔,赔笑道:“不知母后有什么差遣?”
窦皇后面有得色:“这还是三郎提醒我的,他如今不是在翰林院和你舅舅修史吗?前儿和我说,从前有班昭写了个《女诫》,本朝又有文德皇后写的《女则》,如今我为皇后,母仪天下,何不也写一本《女德》之类的书,来教化天下女子?这可是能青史留名的大事,我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翰林世家,幼时父亲就说过我有才情,皇上也夸过我,说我文史颇通,平日里该多教教孩子,如今编一本《女德》,也不是什么问题,只是如今后宫琐事多,我竟没时间静下心来好好修饰文笔,和尚宫局她们议了下,觉得这事儿,由你来牵头修,最合适不过了!《女则》三十卷,我自然是不好超过文德皇后的,便写个二十卷也足够了。”
上官筠听她自吹自擂,心下有些不耐,加上平日里对那些教女子卑弱之道的书就有些嗤之以鼻,但想到若能有这个借口正大光明留在东都……这时窦皇后身边的黄沅笑道:“王妃也是素有才女之名,这区区《女德》,定是难不倒王妃的,依我看,若是顺利,不若聚集前些日子女科选中的女官们,再在尚宫局挑上几个,索性做大一些,男子有《四书》,我们何不修个《女四书》出来,采辑古圣先贤的教诲,选入历朝历代贞妇烈女,再写些女子为人之道,为妇之道,岂不大善。娘娘前些日子和皇上说了这想法,皇上也极是同意的。”
上官筠心中一动,窦皇后可是如今名正言顺的皇后,她来召集修书,再名正言顺不过,而自己是秦王妃,又有才名,也是最合适的主持人,借这修女四书的名义,好好将这批刚选进来的女进士拢在手里——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崔皇后想要再动手脚,也非常难了,毕竟如今在台上的,可是窦皇后。至于修书修成什么样,若是自己主持,那还不好安排吗?把那等什么女子卑弱,女子婉顺的,都给剔除出去,好好修出一套足以青史留名的书来,让天下女子都奉为经典。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还在和黄沅兴高采烈说着修书计划的窦皇后,想不到一贯觉得愚笨蠢的婆婆,居然能想出这么个好点子出来,让崔皇后精心策划了这么久的拉拢计划,全都落空。还有上一次截下白家那女儿为秦王妾,更是淋漓尽致地利用了她身为皇后的优势和便利。再怎么蠢,只要在那个位子上,就有着天然的优势,再有几个聪明人替她出谋划策,也总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就是母仪天下,独一无二的国母之位,她只需要听皇上一个人就可以了,而若是连皇上也听皇后的,那就是当年的圣后,天下权柄,尽笼于手,千官肃事,万国朝宗,便是男儿,也只能在她裙下俯首,无人可以掣肘,无人可以让她低头。
她心头一阵阵发热,感觉到了权力的欲望在胸口中涌动,让她甚至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她笑了下:“母后果然好主意,那儿媳这便下去,细细写个折子来,修书总要有地方,要有钱,再挑上合适的女修撰,这些可都不容易。”
黄沅一旁凑趣笑道:“人选的事儿我冷眼看着,卿九娘和左小楼、鱼禾娘这几个女举子成绩考得极好,显然是书史上下过一番功夫的,特别是卿九娘策论写得极是鞭辟入里,见事明白得很。想必到时候王妃也能有大用的,就是霍家那小娘子,如今却不知还要不要选……她诗才上极好,就是别的倒短了些。”她却是知道上官家和霍家前几日的官司的,想着在皇后和王妃跟前做个顺水人情,把霍家给剔出去。
上官筠脸上却带了一丝矜持和傲气:“咱们是为国谋事,自然不会因私害公,她既考得好,咱们有什么不能选的呢。”
窦皇后有些不耐烦道:“都是些小事,皇上已答应了,钱就从内库中拨,省得其他人嚼舌,不过皇上说了,也要让崔娘娘做个指导,她反正大多时候都在出家的,你就让她担个虚名就好,到时候书编得差不多了,送去给她看看,具体细务,还是由你来,我让黄沅和蓝筝都去帮你忙,你这些日子细细把该怎么做的章程都给列出来,端午之前,必要有地有人,开始编起书来。大郎那边,我和他说,他势必不会有什么意见的,你只管安心在洛阳这边,将这桩事做成了。”
上官筠低眉顺眼:“是,儿媳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