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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无声无息的滑入九月,G市的温度仍然高居不下,这样的南方高温气候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像往常一样,夏初不用值夜班,按时下班回家。走到小区门口,听见一个清亮的女声喊自己的名字。夏初不明所以的回头,看见路边停着一辆深色保时捷,一位颇为靓丽高挑的女子从车里下来,墨镜几乎把她巴掌大的小脸遮住了一半。她望着夏初含笑款款走近,皮肤白皙,嘴角上调,红唇齿白,声音清亮:“夏初,你好。”
“你好。”夏初微笑着回应。可是此人是谁?按说如此美丽的女子,如果曾有接触,她肯定会记得很清楚的。所以夏初再三确定,她们真的不曾见过。可是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在夏初面前站定,摘下眼镜,“我是梁韶雪,梁牧泽的妹妹!”
夏初觉得很吃惊,梁牧泽的妹妹竟然会认识自己!而她没想到,梁牧泽那个“糙”人,竟还有一位这么水灵可人的妹妹。
随着梁韶雪下车的那男子,样貌英俊、气质儒雅,耀眼的一如正午时分的艳阳,笑的特别灿烂,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夏初的一身军绿的英气,混着落落大方的美丽,如数落在他眼里。
“你好,裴俞。”那人伸出手大方的自我介绍。
夏初怎么会不知道他是裴俞?当初她和米谷在夜总会,多亏了他帮她们解围。只是她不确定他会不会认出自己?她希望最好不要!其实她还是非常感激他的,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你好,夏初。”夏初礼貌的微笑。
“这位裴先生是我朋友,恰好在飞机上遇到的,下了飞机便送我过来,”梁韶雪对着夏初说,跟着她拍了拍裴俞的肩膀,弯着眼角笑:“送佛送到西,你可以功成身退了。”
裴俞笑说:“我陪你等半天,不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梁韶雪闻言挑眉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我不给你机会。”说完,揽着夏初的肩膀走进小区。
裴俞手中摆弄着车钥匙,并没有马上离开,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窈窕身影,嘴角的笑容一分未减。
梁韶雪边走边回头看,真不该图一时方便搭裴俞的顺风车,他如果盯上夏初,她可怎么向梁牧泽交代?
梁韶雪不像梁牧泽,她的性格开朗,非常健谈,一路上多亏她一直说话,才避免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无话可说的尴尬。
梁韶雪说:“我哥一定没跟你提起我吧?”
夏初笑笑,把梁韶雪迎进家里,“我们很少有机会见面。”
梁韶雪认同的点头:“嗯,他是挺能忙活的,长年累月的不着家吧?”
“他都是在部队,不怎么回来,喝茶还凉白开?或者饮料?”
“水就成,”梁韶雪在客厅转了转,四处看看,“别说,这房子还真不错,给我哥真的可惜了。”
夏初没有接话,把水杯递给梁韶雪。
梁韶雪看着夏初脸颊红红的样子,就笑嘻嘻的说:“不过,正好你可以住,比让他住强多了。”说话时,梁韶雪撇了撇嘴角,模样煞是可爱。
夏初和梁韶雪在沙发边坐下,见到生人就好奇的二喵走到梁韶雪脚边,屁股一沉坐了下来,如玻璃球般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梁韶雪也注意到了二喵,惊艳的叫着:“你养的猫咪啊?好可爱哦,折耳猫?”
“嗯,高地折耳。”
梁韶雪征求意见道:“我可以抱抱它吗?”
“当然。”
梁韶雪俯身抱起肉乎乎的二喵,它真的好乖,一点儿也没有挣扎,温顺的极了。梁韶雪抱着它放在自己腿上,摸着它的小脑袋,“好漂亮,小小的,叫什么名字?”
“二喵。”
梁韶雪眼睛一亮,笑容越发灿烂:“二喵?哈哈哈,这名字好,我喜欢!”
夏初看着梁韶雪对二喵爱不释手的样子,笑容也越来越深。
梁韶雪逗弄着猫咪,忽然问:“我哥知道你养猫吗?”
夏初点头,“知道。”
“不反对?”梁韶雪有些不可思议。
反对?夏初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吧,他只是说不要家里有二喵的毛毛和粪便之类的。而后来,他们相处很好啊。
梁韶雪顿觉实在是不可思议,吃惊的张大着嘴巴,一副要吞鸭蛋的样子,有些结巴的说:“他他他同意养猫?”
夏初轻咳了一下,觉得再说下去会有暧昧之嫌,索性站起来问道:“你也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
梁韶雪忽闪着大眼睛说:“天儿这么热,就别出去了吧,你会做饭吗?不会的话我给你做饭也行,但是你别嫌弃啊。”
“那就在家里吃好了,你坐飞机来的吧?一定很累,我做饭就好。”
“谢谢!”梁韶雪双眼完成月牙,对着夏初笑。
夏初换掉军装,做了简单的晚饭,煮了粥。两个人顶着西下的夕阳,一起吃了晚饭。
梁韶雪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大妞,话痨子一个,而且自来熟,和夏初特别有话说。从生活工作,聊到喜好乐趣。她说,梁牧泽看起来道貌岸然不爱说话的样子,其实一肚子坏水,打小就这样,肚子里憋着不少坏呢,惹着他算是完了。
经过梁韶雪,夏初知道他们俩是堂兄妹,家里梁韶雪排最小,看她说话眉飞色舞的幸福模样,就知道在家是个及其受宠的孩子。可是她并没有被宠的无法无天,很好接触并且善解人意。
梁韶雪还说,她本来要去香港工作,途径G市。夏初觉得不对劲儿,她从京城直接坐飞机飞香港就好,干吗还拐G市一趟?夏初抬起头,正对上梁韶雪一双笑意浓浓的眼睛盯着自己,瞬间觉得浑身不自在。
被盯着的夏初笑有些尴尬:“怎么了?”
梁韶雪放下筷子,单手拖着下巴说:“没想到你做的饭,还挺好吃的。”
夏初心说,还不都是被你哥逼出来的。
梁韶雪特别羡慕的说:“你穿军装的样子真好看,好羡慕。”
夏初礼貌的笑:“谢谢。”
“其实,我觉得吧,”梁韶雪放下胳膊,一脸认真的说:“你跟我哥真的挺配的。”
“吧嗒”一声,夏初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
夏初收拾了主卧,换上了新的床单被套,梁韶雪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东铺铺,西拽拽。
终于收拾完毕,夏初站在床边宣布:“行了,今晚你就住这里吧。”
梁韶雪问:“那你呢?”
“我住隔壁。”
“哦。”梁韶雪点头。这时,她又被床头柜上一摞书吸引住了目光,拿起来翻看着:“这漫画是?”
“我的,你要看吗?”
梁韶雪重复着问:“你的?”
“对啊,”夏初回答,察觉出不对赶紧赶紧解释说:“你哥他、他借我的漫画,嗯。”
“他……还看漫画?奔三的人了还看漫画?”梁韶雪不可思议,用手比划着继续说:“每天脸一拉这么长,还看漫画?”
夏初无言以对。她总觉得,梁韶雪不是单纯来住一晚,更像是来探路的。难不成,所有人都觉得她和梁牧泽应该、必须有什么吗?
“夏初。”梁韶雪忽然拉住夏初的手,很严肃、很认真的叫她的名字。
夏初立刻心生警惕,“怎么?”
梁韶雪语重心长道:“我哥,很多地方都不足,以后还要拜托你好好照顾他!”
洪水在身后翻着波浪,怒吼叫嚣着,眼看就要涌上大堤,夏初想跑,可是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挪不动步子。眼看洪水就要将她扑倒,夏初想,完了,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就在这时,一双上帝之手从天而降,一个用力把她拉到空中,刚刚待过的地方被洪水无情淹没。对她伸出救援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梁牧泽,是一个月未见的梁牧泽。
他们看着彼此,她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闪烁的光彩,在他脸上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夏初怕自己被他扔下去,双手死死的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顺着他往上看,居然看见他一只手抓着一根很粗的藤条,正想感叹他的力大无比,自己却还是被扔了出去。
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夏初,看见什么抓什么,可是为什么从眼前越过的都是些刺刺的藤蔓植物?眼看就要摔下去的时候,又有人接住她,才让她免于重摔的下场。她想,这回救她的人一定还是梁牧泽,结果正眼看过去,居然……居然是只大猩猩!浑身的黑毛毛,长大着嘴巴,口水眼看就要滴落在她的脸上……
“啊……啊……”夏初尖叫着,拼命挥舞着胳膊,企图把那个黑猩猩赶走。
在床上一通乱扑腾的夏初,没有意外的从床上滚到地上。一瞬间的失重和疼痛,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夏初扒着床边从地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清自己的房间,看见床上与她对视的二喵,听见二喵软绵绵的叫声,夏初轻轻掐了二喵一下,二喵痛叫了一声迅速跑开。夏初才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还好只是做梦。”
夏初费力的翻上床,趴在床中央,听见不知被扔在哪个角落里的手机正在嗡嗡作响,找了半天才把手机从被子下翻出来,看见屏幕上那三个硕大的字体,夏初瞬间无比清醒。
手机在她手中继续震动着,夏初平复着过于激动的心情,清清嗓子,确保声音没有刚睡醒时的沙哑,深呼吸之后,才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夏初把听筒放在耳边,屏住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然而却一直没有声音。夏初拿开手机看了看,确定仍在通话中,她再度把手机放置耳边,依然没有声音。
夏初咬了咬唇,试探着出声:“喂?”
“睡醒了?”
那一声轻问,熟悉的声音轻而易举的撞破夏初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在心湖震起一圈圈涟漪。夏初的脸红了,她非常庆幸这只是个电话,而不是面对着面。
夏初轻咬着下唇轻“嗯”了一声,“回来了吗?”
梁牧泽答:“夜里到的。”
“哦。”
梁牧泽继续说:“药我收到了。”
“哦。”夏初努力维持声音平静,然而她的确紧张,右手缠着被子一角,把食指缠的紧紧的。
“谢谢。”
“不用客气。”被角越缠越紧,血液快要不流通的时候,夏初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被角。看着自己已经发紫的食指,夏初怨念不已。
“怎么?”察觉出异样的梁牧泽问道。
夏初连忙回答:“没事,呵呵,没事。”
梁牧泽说:“小雪来了是吧?”
小雪?小雪是谁?还叫这么亲热!夏初猛然记起昨天晚上他妹妹来了,那姑娘不就是小雪?!夏初把手握成拳头,捶着自己的脑袋,夏初,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她没大没小惯了,说话也随意,如果说了什么你不要介意,她没有恶意。”
夏初继续扮淑女状:“好,我知道。”
梁牧泽的声音里有了淡淡的笑意:“夏初,你是不是没睡醒?”
“没有啊。”夏初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个八度,并且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很清醒。
梁牧泽的笑意更重:“你该上班了。”
上班?夏初的心里一阵哆嗦,拿开手机,看见7:31这几个血淋淋的数字挂在屏幕上方,夏初的火气蹭就上去了,抓着电话就吼:“你怎么不早说?”没给梁牧泽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冲出房间。
等夏初洗漱完毕,才看见穿着T恤和短裤的梁韶雪站在沙发前连站立瑜伽。看来,他们这一家都有不赖床的好习惯,这与她的习惯完全不同,有了假日她恨不得一整天都躺床上不起来。
夏初刚想过去和梁韶雪说话,只见她拿起茶几上震动的电话,甩甩头发掐着腰对着听筒说:“呦,抗洪英雄胜利胜利归来啦?您说我怎么这么会挑时间,前脚到G市,你们后脚就班师回朝,早知道这样我早早就过来了,那个洪灾什么的也能早点儿过去。刚住一天就开始撵人了?抠门!行了别说了,再说我真住这儿不走了。我和夏初我们俩住,回头就给我小婶打电话。就死皮赖脸怎么了?不满你飞过来打我呀!”
梁韶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弯弯,清脆的声音夹着笑,故意和梁牧泽对着干,他说东,她偏要往西。夏初闪回房间换衣服,再出来的时候,梁韶雪端了一杯牛奶给她。
夏初一愣,随即接过牛奶道了声谢。梁韶雪黑亮的眼睛眨了眨:“我哥说你快迟到了,所以命令我给你热杯牛奶。
夏初拿着牛奶杯低头走开,不想让梁韶雪看到自己红着的脸。梁韶雪却跟上她,歪着头故意的问:“脸红啦?”
“没、没有。”夏初别开脸,一口气把整杯牛奶喝光光,抱起二喵放在梁韶雪怀里说:“记得给它喂食,出门的话就吧它放在宠物中心,小区里有标识牌,顺着走就行。”
她的语速很快,梁韶雪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二喵和被重重关上的大门,回想着夏初的话,喃喃自语:“喂猫食……宠物中心……我变身保姆了?还是猫保姆!”
梁牧泽的部队连夜赶回,大队特许了一天假,不用出操、不用训练,可以外出。这些被圈了一个多月的大小伙子们,碰着假日,争先恐后的请假外出,脸上的笑容比往前多了份轻松自然,也多了一份激动兴奋之色。
梁牧泽开着车从大队出来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里除了他开着车,另外还有十个人!
副驾驶坐了两个,后排六个,越野的后备箱和前车厢是连在一起的,把挡板放下之后,又塞了两个!
原本独自外出的梁牧泽开着车到大队门口,正碰见肖腾他们一行人,看见梁牧泽,一个个眼睛跟狼似的泛着绿光,千等万等就等梁牧泽一句话。
梁牧泽刚点头,那些大孩子们就像恶狼附身一样,争先恐后往车上窜,生怕把自己落下。几乎是瞬间,十个人就把车空间塞得满满当当。
该庆幸的是这是军车,超载没人查,闯红灯也没人敢拦。梁牧泽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开着一辆严重超载的越野招摇过市,一路平安,畅通无阻。
夏初下班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换了鞋子就看见梁韶雪抱着二喵捧着零食从房间走出来,看见夏初她显然很开心,瞬间移动到夏初面前,咧着嘴巴笑说:“你回来了,真好,我哥也回来了。”
夏初一愣:“你哥?”
梁韶雪点头:“是啊,梁牧泽呗。”
夏初偏着脑袋,隔着梁韶雪往客厅里张望,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
梁韶雪把两颗车厘子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说:“别看了,他出去办点儿事,一会儿回来请我吃饭。”
“是吗?”夏初强装着很镇定,接过二喵抱在怀里。二喵亲切的蹭她的脖子,相处这么久了,夏初依旧不能习惯二喵的毛毛,蹭来蹭去总是痒痒的让她想笑。
“也请你,甭不开心。”梁韶雪贼兮兮的笑着,碰了碰夏初的胳膊。
夏初手一抖,捏疼了二喵,它毫不吝啬的惨叫一声。
趁着梁牧泽还没回来的空荡,夏初和梁韶雪并排盘坐在沙发上,一人一桶冰淇淋,梁韶雪开始狂讲梁牧泽。讲他小时候如何调皮捣蛋,讲他闷骚一肚子坏水,讲他名字本该叫梁韶泽。
梁韶雪说:“四哥是我小叔的独子。”
夏初噙着勺子眨眼:“小叔?那你是谁生的?你不才是最小的吗?”
“我当然是我爸妈生的了,我家我最小,有俩亲哥呢,我爸是梁家老大,哈哈!”梁韶雪笑的特别张狂,其实换成谁不得意呢?一家子哥哥姐姐叔叔伯伯宠着她一个。
“小叔在我爷爷眼中是最不着调的一个,不从政也不从军,自己做生意发家致富。我们这一辈全是梁韶什么,比如我叫梁韶雪,我三哥叫梁韶宇。小叔觉得叫多了,忒俗,就给他儿子把韶改成牧。不过我觉得牧比韶好听,你觉得呢?”
夏初笑着说:“都挺好,不过你们的名字应该都是爷爷给取得吧,把韶改成牧,爷爷同意吗?”
梁韶雪着重的说:“当然不同意,但是我爸说小叔从小就不听话,爷爷早就习惯了吧。”
夏初点点头,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勺冰淇淋。
“梁牧泽倒是很听话哦,本本分分的考上了军校,进了部队,一提起梁牧泽,爷爷甭提多高兴了,倒是小叔啊,后继无人喽!”梁韶雪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气。
夏初翻着杂志,继续点头。
梁韶雪说:“以前还想着,如果我哥能找个普通人做媳妇儿,或许帮他继承家业,”梁韶雪偏头打量着夏初,见她没反应便继续说:“现在看来嘛,无所谓啦,找个军人也不错,挺配呢,你说你夏初?”
“嗯,”夏初点头,眯着眼睛笑,“挺好,都挺好。”
“看把你乐的,眼睛找不到了!”
夏初收了笑脸:“难不成让我哭吗?”
“哭什么?多高兴的事儿啊,”梁韶雪放下冰淇淋,伸个懒腰站起来,“说起来,我已经两年没见着我哥了。”
“这么久吗?”
梁韶雪皱皱眉头,惆怅的说:“是啊。”
夏初说:“特种大队,是跟其他部队不太一样……”
“好几次从G市过,都是准备去看他,可是他不解风情每次都说,”梁韶雪学着梁牧泽的冰山脸,沉着声音:“忙,没空,以后再说。”
夏初也酸溜溜的说:“人家是大忙人。”
“什么嘛,国家领导人都没他这样的。亲妹妹啊,说不见就不见。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了,居然要请我吃饭。不过他确实比以前瘦了,上午看到他,觉得他没以前帅了。”
上午?莫非他已经回来过了?难怪夏初觉得这屋子怪怪的。
梁韶雪忽然坐到夏初旁边,挽着夏初的胳膊特亲昵的说:“你知道吗,我哥以前特好看,细皮嫩肉的,回头你跟着他上京,我给你看他穿开裆裤的照片,真的特别萌特别可爱,真后悔没生他前面,要不然我就能天天捏他小脸,粉粉的肉嘟嘟的,比现在好看去了!”
“小雪,你后悔顶什么用?”夏初呵呵干笑着。那是你爹妈没给你挑好时辰。
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梁牧泽回来了。梁韶雪嗔他:“您老当自个是新闻联播啊,还掐着点儿回来。”
“吃饭了吗?”梁牧泽问道。
“你早上说请吃饭的,怎么?一天没到头就反悔啊?不带这样的。”梁韶雪撇着一口京片子,嚷嚷着不乐意。
梁牧泽看看墙上的挂钟:“行吧,等着,我给你做。”
“不是请吗?怎么变你做了?四少爷,您说要请我吃饭的,害的我连午饭都是随便凑合,现在好了,改面条了,您可真行。”
“怎么那么多废话,到底吃不吃?”梁牧泽黑着脸说。
“吃。”
吃了鳖的梁韶雪一脸不乐意的坐回沙发,巴掌大的小脸耷拉着,嘴里还念念叨叨说着什么。夏初安慰她几句,也跟着梁牧泽进厨房了。
夏初实在不敢恭维梁牧泽的手艺,不把面条煮成面汤就算谢天谢地了。梁牧泽看见夏初进了厨房,没说话,但是显然,他很乐意她来帮忙。而夏初庆幸的是,还好这厨房面积够大,不然他这么大块头再加上她,恐怕会撒不开欢儿,说不定又有什么事儿发生呢。
梁营长从冰箱里找出面条放在案板上,夏初配合的拿出鸡蛋,和一些青菜。梁牧泽看了看她,“我去看过老太太了,这个月你不用去了。”
夏初吐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上个月我也没去。”
梁牧泽说:“下雨,没关系,老太太问起你了,她担心你的脚会留病根。”
夏初连忙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我没事?”
“嗯。”梁牧泽抱臂站在厨房中间,看着夏初洗菜、切菜、打鸡蛋,这根本就不是他做饭,夏初成了活脱脱的使唤丫头。
夏初摆弄着青菜,试探的问:“你……今天在家住吗?”
“不,吃完晚饭回去。”
“哦,”夏初暗自缓了口气,接了半锅水放在炉子上,背对着梁牧泽轻声应着,“那你吃完饭赶紧走吧。”
“夏初,你在赶我吗?”梁牧泽似是往夏初又迈了一步,声音就她头顶炸开,声音不大,但是他的声音似是装了电波,一字一句都能让夏初的心跟着波动。
“没、没有。”夏初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至于脸红……这个真的无能为力了。
然后,就是无休止的沉默、沉默……夏初轻轻的深呼吸,叫他的名字:“梁牧泽。”
“嗯。”
“不做饭的出去行吗?”
梁牧泽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不行。”
夏初握了握出了汗的手心,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梁牧泽就站在她身后,她的心情根本没办法平静。
“让小雪知道这面不是我煮的,你耳朵等着被攻击吧。”
夏初没好气的嘟囔:“你不做饭,关我什么事儿?”
“她会不停的问,”梁牧泽停了下来,扯动嘴角轻笑着,声音里夹着笑意,“夏初你猜她会问什么?”
“不知道。”夏初闷闷的说。
梁牧泽说:“比如问,你们什么关系,用你来帮忙?或者……”
夏初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鼓足勇气转身仰着头直视他。他的眼角弯弯,闪着光彩,就像在梦里看到的一样。对,梦里他把她给扔了,还扔给一只大猩猩,太可恶了,不能原谅!夏初推开他,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心情很好是吗?”
梁牧泽抿着嘴角,微眯着双眼点头。
夏初把一盘青菜塞到他手里,也眯着眼睛,笑的特别妖媚,软软的声音说:“自己做,小雪说,她要四菜一汤。”
晚饭果断没有四菜一汤,一人一碗煮烂的汤面而已,对梁韶雪来说,这碗面是她从小到大最难吃的一碗。她觉得,部队里的人会做饭应该很正常的吧,他们经常有什么野外训练演习,不会做饭难道饿死吗?
梁韶雪在G市住了三天,依依不舍的和夏初挥别。香港有一个宣传活动需要她参加,她已经在G市耽误了好几天,主办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催她尽快赶到,终于到了不能再拖地步。几天的相处,梁韶雪已经把夏初视为知己好朋友,并且放了话说,如果梁牧泽敢欺负夏初,他们全家都不会放过他。
梁牧泽回到部队之后,又一次没了音讯。夏初知道,他们没什么理由需要保持联系,本来就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他做他的特种兵,她做她的小军医。可是尽管如此,这么想着,夏初还是有些失落。
夏初整理好心情,尽心尽力的工作,偶尔逗逗猫咪,忙碌一点、累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半个月前,VIP病房住进来一位老先生,夏初听护士们说这位老人来头不小,是个商人,和政界权贵走的非常近,有钱又有势,所以医院和科室领导对这个病人都非常重视,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后来夏初辗转得知,原来这位老人就是裴氏企业的董事长。
裴氏是G市赫赫有名的地产集团,在全国内都声名鹤立,这位裴氏企业董事长已经连续多年登上内地富豪榜前十名,当真是来头不小。而裴俞,正是裴董事长宠爱有加的孙子。
夏初得知这个消息后,首先想到的是米谷的采访是不是有戏了?可是再转念一想,人家爷爷生着病,那会有心情接受采访?更何况,自己是医生,保护病患隐私与身份是最基本的义务。
得知裴老先生的身份之后,夏初见过裴俞几次,他显然只记得自己是梁韶雪的朋友,每次见面都会友好的打招呼,问一些有关裴董事长身体方面的问题。他几乎每一天都来医院报道,但总是来去匆匆。
这天晚上,轮到夏初值夜班,晚上例行的查房,夏初和丁主任一起进入裴董事长的病房,他的女儿在照顾他。四十多岁的贵妇人,皮肤保养的非常好,完全看不出年纪,即使是陪床,她的衣着依旧很讲究。看见了医生进来,很和善的微笑,向医生讲老人的情况。夏初站在医生身后,竖着耳朵听着,手里翻着病例表。
“嗨,夏初。”
一个声音突兀的在夏初耳边响起,把她吓了一大跳,差点儿叫出声来。夏初扭过头,看见一位笑的特别灿烂的男子。
今天的裴俞不同于往日的西装革履,穿着休闲T恤,整个人看起来也轻松自在多了。他毫不吝啬的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看着夏初被吓到的惊恐状,似乎笑的更开心。
夏初定了定神儿,沉着的说:“裴先生,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
裴俞一脸无所谓的笑着,“我来送东西,夏大夫不要这么认真吧。”
和丁主任说着话的夫人看见来人,嗔道:“裴俞,爷爷休息了,当心吵醒爷爷。”
裴俞收起笑,越过夏初走到夫人面前,把手里的盒子放在茶几上,低声问“爷爷睡了吗?我进去看看。”说完,便走到里间门前,慢慢推开门缝,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夏初笑着说:“不好意思,没吓着你吧?”
夏初微笑:“没事。”
裴俞在医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稳重又温和,十分有礼貌,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微笑的样子,特级病房的护士们奉他为男神,每天以吸引男神目光为工作宗旨。
裴俞隔三差五会让人准备精致小点心送给科室的每一位医生,但都会额外给夏初一些不常见到的小玩意儿。其实夏初是个非常慢热的人,不太会和陌生人相处,面对着面不知道说什么,真是说不出的尴尬。
米谷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裴董事长住院的消息,打电话给夏初,拜托她帮忙。夏初无奈极了,同电话彼端的米谷说:“拜托小姐,我是医生,我安排记者来采访我的病人,我是还不是不打算在医院混下去了?”
米谷正声说:“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我不是要采访你的病人,而是采访病人的孙子;其次,我怎么会去医院呢?我只是想让你给我通风报信,裴俞什么时候到医院,你就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守在医院门口等着他出来,这总没问题吧?”
夏初开始疑惑于米谷的工作:“什么时候你也变成狗仔了?”
“没办法啊,谁让人家裴先生这么难约?”米谷哀嚎,她也不想的啊!可是,见到面都难,还怎么谈采访?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手段。
夏初最终没能挨得住米谷的软磨硬泡,答应帮她。按照米谷的计划,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是当晚裴俞竟然住在医院,守了老爷子一整夜。老爷子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裴俞唯独陪了这一天床,人算不如天算,米谷又一次扑了空,哭都哭不出来。
夏初实在是不忍心好朋友这么为难,一直琢磨想个办法帮她。虽然她和裴俞有点儿交集,可是提出要他接受米谷的采访,似乎不太合适。夏初想了又想,决定请裴俞吃饭,投桃报李,他送了她不少小礼物,她应该有所回馈。
其实请客这事儿很难开口的,夏初不停给自己打气,终于在三天之后,提出了这个请求。那天丁主任让夏初去病房送药,除了裴老先生之外,只有裴俞自己在,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夏初咬着牙下定决定,终于开了口。裴俞似乎心情很好,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他站了起来,笑着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如何?”
夏初倒是没有想到他会答应的如此爽快,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那、那裴先生想吃什么?”
裴俞不答反问:“你几点下班?我等你。”
“好。”约好了吃饭的事情,夏初逃似得离开病房,当即又后悔了,一想到要和一个可以算作陌生人的男人面对面吃饭,她就觉得为难,真的是说不出的尴尬!不管这次能不能成,米谷,你可要好好犒劳我才行。夏初这样想着都是为了帮助米谷,心才能坚定下来。
裴俞选的地方让夏初看着招牌就想流泪,每走一步都是沉重的负担,一顿饭吃掉一个月的薪水真的不是梦啊!还要装作云淡风轻无所谓的样子。
他们一进门,餐厅经理便迎上来,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裴先生。”跟着便将他们领到一处视野绝佳的好位置,整个城市的夜景悉数脚下。
裴俞非常绅士的替夏初拉开椅子,夏初微笑着道谢。她瞥到了裴俞放在椅背上的双手,手指干净修长,有些像梁牧泽,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一张脸庞。他的手拉过她、抱过她,甚至给二喵洗澡,他的手指骨节更分明,修长有力,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是一双枪法神准之手。
“在想什么?”
温润的声音打乱夏初的思绪,夏初抬眸看见了裴俞英俊的脸,摇摇头尴尬的笑了笑:“没什么。”
夏初自小跟在父母身边见过不少大场面,法国菜也不是第一次吃,法语也懂一点儿,但是今天毕竟是自己做东,点菜什么的当然要以裴俞为先。
裴俞点了红酒,吩咐上菜,侍者走开后,夏初觉得直接切入主题有些不合适,可是又实在想不出要和裴俞谈点儿什么,只能不停的喝水。
裴俞的话也不多,神情温润,笑意浅浅。偶尔抬眸看向她,她粉红的脸颊、水润的双眸,红唇齿白,惹人生怜。没想到她是军人,更没想到她是医生,军医大的博士,手拿手术刀,救死扶伤。想至此,裴俞的笑意更浓。
裴俞说:“其实,你长得有点儿像我一位故人。”
夏初:“是吗?好巧啊。”
裴俞说:“所以你不要喊我裴先生,叫我裴俞就好。”
夏初抿唇努力微笑,手指触到水杯,拿起来又是不停的喝水。
夏初不得不承认,虽然裴俞话不多,但绝对是聊天小能手,能恰到好处的避免了相对无言的尴尬,也不会触及隐私。
随着头盘、主菜陆续上桌,夏初还是没想好怎么提采访的事情,裴俞倒是提起了梁韶雪,他并没有问夏初和梁韶雪的交情,只是说自己和梁韶雪的三哥生意上有些往来,和梁家走的比较近。
所以说,裴俞有可能也认识梁牧泽咯?夏初这样想着,猛然发现任何所见所闻都能让她想到梁牧泽,当真是中毒了吗?
“夏初?”
惊闻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她闻声抬头,看到裴俞嘴角噙笑的样子,听到他问:“有什么心事吗?或者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没想到裴俞的眼光竟这样毒,也或许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夏初尴尬的笑了笑,放下刀叉,有些难为情的开口说:“其实今天请裴先生吃饭,真的有一点事情。”
“哦?说来听听。”裴俞端起酒杯,晃了晃。
“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在S市电视台,一直想要给裴先生做个专访,想必裴先生有所耳闻,她预约过很多次,要不就临时改了行程,要不就根本约不上。其实我也觉得提出这个请求挺不合适的。”夏初停了下来,因为不知道接下来怎么说。明知道不合适但还是这么做了,无论如何也圆不下去了。
裴俞眉心微蹙似是在回忆,“米小姐?”
“你知道?”夏初有些微讶,既然连米谷名字都知道,为什么不干脆接受采访呢?
裴俞笑了笑:“就是那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位朋友?”
夏初一下子就懵了,许久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所以他和梁韶雪一起出现,包括后来在医院见面,他一直都知道,也都记得,可这么久了居然从未提过,真是太……居心叵测了!
这顿饭如此昂贵,吃的夏初也是如此心塞,结账时,却被告知裴俞已经买了单,这让她更觉得不舒服。裴俞这个人,深不可测可见一斑,以后还是尽可能的离他远一点吧。
回到家后,夏初给二喵洗澡,洗着洗着就跑神了,喃喃自语道:“二喵,梁牧泽走了快一个月了,没打过一个电话。他应该很忙的吧。”
“喵喵。”
她撩起水洒在二喵身上,“二喵,我想回家,但是,”夏初拎出湿答答的二喵,举在眼前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夏初转着眼珠子,声音小小的说:“不如,把你送到梁牧泽哪儿?”
二喵抖抖身子,甩了夏初一身的水。夏初马上变脸,一抬手把它扔进水里:“大色猫,有这么兴奋吗你?想去?偏不让你去!偏不偏不!”一捧一捧的水劈头盖脸浇在二喵头上,二喵特可怜的扒着澡盆子想往外爬,却被夏初狠心的一把捞回来又一捧水泼脑袋上。
这天之后,医院里便有了夏初和裴俞的传闻,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了他们一起吃饭的消息,立刻被演化出好多个版本,在医院不胫而走。有的说贵公子看上了夏初,她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有的说是夏初借职务之便接近贵公子。这些传闻很快就传到了夏初耳朵里,让她哭笑不得。难道单纯的吃一顿饭都不行?必须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暧昧才能一起吃饭?
的确,他们并不是平白无故的一起吃饭,她是有求于裴俞才主动请他吃饭的,但是这番解释她不打算说,因为觉得没有必要,说不定会越描越黑。对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时间会是最好的证明。
十一国庆后,大军区军事演习即将拉开帷幕。这次的演习规模很大,由G和N两个大军区参加,包括了海陆空三军。G军区代号是蓝军,N军区代号为红军。
特种部队在每次的军事演习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G军区的陆军特种大队,更是名震各大军区,N军区为了防范这支传说中无孔不入的部队,在各驻扎营地方圆百里以内都设立了严密的关卡。
夜幕降临,蓝军某驻扎营地一片宁静。军事演习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夜色中,二十四个身材高大的战士在营前集合。脸上涂着伪装油彩,身背巨大背囊扛着枪,全副武装等待命令下达。
“今晚的任务,不用我说大家都很清楚,”一个挺拔的身影站在他们对面,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从薄唇缓缓吐出,在空旷的大地上掷地有声,“如果不幸被俘,撕下袖章,退出演习。”
“宁死不做俘虏。”二十三个年轻人异口同声,嘹亮的声音划破了这个夜晚的宁静,注定了,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这时,一个战士跑过来,对着梁牧泽敬礼:“报告,飞机准备好了。”
“准备出发。”
“是。”
夏初他们医院作为蓝军的战后医院,要做好充分的医疗保证。虽然只是演习不是真的战争,不会有伤亡,但是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派遣医生前往前线。每个科室推荐两位大夫,夏初不幸中选。
医生们都不爱参加这种演习,虽然天气不热,可是要在深山老林中待十天半个月,那滋味儿别提多难受了。夏初是新人,没背景没关系,科室主任一纸命令就把她给派到前线去了。大家还安慰夏初说:“年轻人,多锻炼锻炼,吃点儿苦,没坏处的。”
医疗队坐着伪装大卡,趁着夜色进入蓝军后方根据地。虽然演习还没有正式开始,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没开始却胜似开始,这个时候如果端掉对方的医疗队,也没有人会斥责红军的不是,战争面前没有早晚、没有对错,抓到就是抓到。“演习还没有开始”这类的话最好不要说出口,战争也不是在双方商定好的时间爆发的。
军用卡车走在绵延崎岖的山路上,连条正儿八经的公路都没有,全是崎岖的小路,尤其是坐在这么一辆军用大卡上,没什么减震效果,夏初整个人几乎要被晃散架一样,难怪大家都不愿意来呢。
有飞机从她们头顶越过,虽然噪音很小,但还是能听见。夏初已经习惯了,夜路走了这么久,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们遇见的第几驾飞机了。
梁牧泽带着手下二十多号人,乘着飞机悄悄潜入红军阵地。演习开始前,有飞机来往运送物品这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们趁着这个时候过来是个绝好时机。
红军对蓝军特种大队的防卫太森严,他们没办法经过陆路进攻,只能选飞机,而红军的雷达会扫描到他们的飞机,所以接下来才是最最重要的。
特种大队有一批主修高级计算机的军官,复制红军的电台波段到这架飞机,当红军的雷达发现时,会主动标示出是红军自己的飞机,并且可以通过对讲机讲明自己红军的身份。驾驶舱里伪装经验丰富的战士们,轻而易举将红军指挥中心的军人忽悠上钩,自如的飞入红军领地。
梁牧泽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又看看时间,端正坐好面对大家说:“时间差不多了,背好伞包,准备跳伞。我带A组,B组跟着何进,今晚有风有雾,落地之后要尽快确定位置,先从最近的目标开始,可以分头行动。记住,不准明火,不准使用任何电子导航设备,必要的时候,切断电台。如果被俘,”梁牧泽停了一下,环视着看了一圈,大家抹着油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眼睛闪着坚毅的光彩。梁牧泽拍了拍自己的右臂,上面贴着蓝军的袖章:“撕下袖章,都明白了吗?”
大家异口同声道:“明白。”
飞机打开舱门,大家有序的一个一个跳下。特种大队的目标,不仅可以在陆地上作战,还要能上天、能下水,飞机坦克大炮计算机操作,一样都不能落下。新时代的特种军人,更是要全面发展。
在这个阶段,各部队重要火力已经陆续开往前线准备作战。蓝军派出的这两个突击小分队的目标就是深入敌后,严重打击红军的各部队驻扎根据地,让前方作战部队失去主心骨,方寸大乱,这将对蓝军的正面攻击非常有利。
但是进入敌后作战,一切高端作战设备必须全部杜绝,只能采取最原始的作战方案,要徒步行军,用指北针辨别方向,用山地地图等等,以避免红军无孔不入的侦查。
敌后作战不仅考验了战士们的作战能力,也考验着他们的身体和精神的耐力。可能未来的数十天之内没有办法睡觉,只能以作战粮食充饥,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躲避侦查。
A组在着陆后10分钟内迅速集合完毕。梁牧泽看了看大家的精神状态和装备,吩咐田勇带着两个人一路向北,先行探路。其他人随后。
半个小时后,田勇喘着粗气的回来与他们会合,眼里闪着光彩:“营长,探出来了,前方十公里红军侦查团。”
梁牧泽想了一会儿,有些邪恶的挑了一下嘴角,询问似的说:“红军侦查团,去吗?”
田勇喘着气,吐了口唾沫说:“去,营长,干掉侦查团我们行军就轻松多了。”
“营长,得让他们知道蓝军特种大队不是摆设。”
“对,营长,端了狗屁侦查团,让他们牺牲在战争前。”
“就是,营长,不用考虑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但是主旨清晰明了,干丫的红军侦查团!
“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捣他们侦查团的同时,他们的特种大队也可能在攻击我们的侦查团。”梁牧泽一句话,问住了所有人,
一排长挠着后脑勺说:“营长,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当为咱们蓝军报仇了。”
“是啊营长。”大家纷纷附和。
梁牧泽很满意,大家的亢奋劲儿被彻底激起来了,只要保持冷静,这场战争他有保证完胜。他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来,伸伸懒腰,戴好头盔,宣布道:“徒步行军十公里,目标红军侦查团。”
战士们都很兴奋,刚张嘴要喊什么,梁牧泽早摸清他们的脾性,先一步制止,“大晚上的,在人家红军的地盘上都给我老实点儿,惊了鸟怎么办?老子还准备掏鸟蛋呢。”
战士们开始闷笑,得意又兴奋。
接近零点,梁牧泽带着他的小分队到达红军侦查团。每个人身上披着草编的伪装斗篷,匍匐在侦查团外的草丛里用狙击枪的远望镜观察着侦查团的动静。梁牧泽看准了放哨换岗时机,轻轻挥手,肖腾和另一个战士领命,兔子般轻盈的蹿出草丛。
两个人迈着无声的步子小心移到站岗的两个小战士身后,对视了一眼,同时从背后捂着战士的嘴巴,趁其不备,夺走他们的配枪。肖腾轻声在战士耳边说:“不好意思了兄弟,你阵亡了。”说完,撕掉他的红军袖章,宣布他牺牲。
肖腾他们两个把红军俘虏拉到一边,扒了他们的衣服自己换上,蓝军特种兵变成红军侦查兵。接着用皮带把两个人绑在树上,这些都是他们营长交给他的损招。
“那什么,我们也阵亡了,衣服也扒了,给我们松松绑行吗?”其中一个战士不死心的问。
肖腾一拍脑门,说:“哎呦,我还真忘了。得把你嘴堵上,难保待会儿你喊出声来,”和自己的战友对视了一眼,心有灵犀的异口同声:“扒袜子!”
“别,可别兄弟!”
肖腾笑的特别欢实:“兄弟,放心,自产自销,没事。”
在肖腾两个人顺利打头阵下,A组十二个人鱼贯进入红军侦查团驻扎营地。大家分头行动,梁牧泽带着一班长和田勇三个人直奔侦查团主帐篷。用手帕沾了迷药,放倒了一通放哨战士,值班室的领导,是一个上校和两个中校,田勇用装了消声器的手枪对着他们扫射。
上校恼了,扯着嗓子喊:“你们干什么?演习还没开始呢。”
梁牧泽一手拎着步枪走过去,“首长,这是战争,你们阵亡了。”说完,毫不留情的撕掉了上校的袖章。
上校纵是一肚子火,却也无话可说,无可奈何。
一排长在指挥室的计算机里发现了好东西,整个红军阵地的军事分布图,包括各各部队的驻扎位置,甚至还有各各关卡的设立地点,巡逻时间等等。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可以在红军的阵地里来去自如。一排长在田勇的帮助下画了简要图,美滋滋的把简要图交给梁牧泽。走之前,还顺走了桌子上放着的几个苹果,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整个侦查团在睡梦中被蓝军特种大队的一个突击小分队灭了门。为了不吵醒大家的美梦,他们在每个帐篷前留下一句话:“实在不好意思,你们牺牲了。蓝军特种大队留。”
任务完成,A组在夜幕中并没有停下来休息,继续行军下一个目标。
在蓝军特种大队突击小分队的持续破坏中,战争正式打响。这个时候,红军已经损失了一个侦查团、某防化团、后勤物流中心和雷达站。
而红军的优势在于,他们空军的素质和设备都要优于蓝军,这正好成为了打击蓝军的突破口。一夕间,蓝军的某重要师部损失惨重。
演习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前方战事紧张,后方战地临时医院却一片祥和。演习战争,没有伤亡,战地医院如同摆设。无非就是一些伤风感冒、拉肚子上火之类的小毛病,再严重点儿就是骨折、脱臼,又或者哪个领导有旧疾,比如董志刚的心脏。
夏初每日很清闲,偶尔跟着医院的车子到各各部队走一走,送送药品之类的。她去过一次特种大队,留守的人不多,就连军医们也跟着出任务,特种大队要不要这么人尽其才啊?搞的连一个她认识的人都没有。再怎么说,她也曾在特种大队的家属院住了几个星期呢。
在这深山老林中,风景是不错,就是条件苦了点儿。无聊的夏初总在后悔,来的时候应该把二喵也一起带过来。为了不让可怜的二喵在她离开这段时间流落街头,她还专门到S市,把二喵托给米谷收养。也不知道多日不见,二喵会不会把她忘了?
“夏初,电话。”
正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夏初,有些愣怔。谁会往战地医院打电话?如果兰梓玉想找她,一定可以问出号码的,但是她出发前已经向兰梓玉坦白交代过了,自己要参加演习,相信自己老妈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她。那别人会是谁?夏初有些摸不着头脑。
顶着一脑袋问号接起电话,那边儿传来的声音,让夏初石化。好半天,才回答说:“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
裴俞在电话那头轻笑,答非所问的说:“夏初,过的好吗?”他的声音和梁牧泽不同,温暖如玉,而梁牧泽磁性深沉。
夏初说:“还好。”
裴俞怎么知道战地医院的电话?他真的只是商人这么见简单吗?想起了他春风和煦的样子,夏初迷惑了。想起那位满头银发的裴老先生,也许他们家真的和权利有不少牵扯。夏初再次肯定之前的想法,与他少接触为妙。
裴俞关心道:“会不会很辛苦?”
“还好。”
裴俞说:“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夏初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礼貌,可是听起来却有淡淡的疏离。
裴俞在电话彼端低笑:“夏初,你是不是很忙?”
“嗯,是挺忙的。”夏初昧着良心说。
“那好吧,不打扰你了,好好照顾自己。”
“谢谢,我会的。”夏初的心里,多少有些感动。毕竟多年来,除了父母家人,没有男人对她如此关心,梁牧泽也没有对她如此嘘寒问暖过。挂了电话的夏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又想到梁牧泽了?人家在前方冲锋陷阵,哪儿顾得上你啊?自作多情!
梁牧泽在前方战功显赫,名气都从前方传到夏初她们医院来了。年轻的护士医生们,她们之中大多数人并没有见过梁牧泽,但是据传说是位超级有范、特别帅气的特种少校,年轻有为。短短几日内,梁牧泽俨然已成为整个战地医院所有女性的心中偶像、梦中情人。
那些女人讨论梁牧泽的时候,夏初刚开始会觉得得意,因为那个人她认识。但是渐渐的,再听见她们讨论梁牧泽如何如何,她就觉得特别烦躁。一群无所事事的女人凑在一起,比三千只鸭子的威力还大。
演习进入第十天,蓝军特种部队突击A组不分白天黑夜的行军,累了就轮流趴在草丛中轮流休息,凌晨突袭,屡屡让红军措手不及。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为了不让红军的雷达追踪到他们的踪迹,梁牧泽命令掐断所有电台和通讯设备,彻底和B组、特种大队失去联系,也放弃了救援机会。剩下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同归于尽。
A组在梁牧泽的带领下连克红军的空降师和炮旅。袭击炮旅的时候,趁着夜深人静,用行军途中劫来的红军越野车直接开进炮旅驻扎营地。同样用迷药放倒所有站岗放哨的战士之后,推出了炮旅的几门大炮,围城圆圈,炮筒对准炮旅的各个营房。
站在炮中间的梁牧泽等十二个人,举起步枪对着天空“哒、哒、哒、哒”一通扫射,整个驻扎营地的人被惊醒,冲出帐篷看到的就是黑乎乎的炮管直直对着自己。
伪装油彩遮住了他桀骜的神色,梁牧泽在黑夜中拿起扩音喇叭:“红军炮旅,你们已经光荣牺牲了,红军会铭记你们的。”
其他人得意的举着步枪,眯着眼睛,嘴角的弧度挂出了他们对这些手下败将的蔑视和看不起。
解决了炮旅,梁牧泽下令今夜不再行军,找个安全易隐蔽的地方好好休息一夜,连日行军作战,战士们已经很疲惫了,一根弦如果绷的太紧,会断的。他们夜晚袭击的做法一定引起了红军的特别关注,从此之后,夜间作战一定困难重重。所以梁牧泽下令,打今天起不做夜猫子,目前的任务是好好休息。命令下达之后,引来大家小小的欢呼雀跃。
红军怎么也不会想到,梁牧泽手中有他们的军事部署图。就算设立再多的假目标做障碍,梁牧泽也绝对不会上当受骗。
二连长翻了身,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了不远处趁打着小灯看地图的梁牧泽,揉揉眼睛走过去,“营长,咋还不睡啊?看什么呢?”
梁牧泽不回答,把地图杵到二连长没睡醒的脸前:“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二连长一懵:“啥?”
平常休息的时候还要时刻保持警惕,眼睛都不敢闭严实,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月黑风高的时候好好睡一觉,却被问到这么深奥的问题。别说下一步要怎么走,就连上一步是怎么走过来的他都已经完全忘记了。
“认识这是什么字儿吗?”梁牧泽问。
二连长眯着眼睛,看见被血红色标注的字体,瞬间倍儿精神,眼睛跟狼似得放着绿光:“红军特种大队?营长?”
梁牧泽没理他,又指了指旁边,“这儿呢?”
“坦克旅?营长,坦克旅肯定不行,他们那是重型玩意儿,咱们不可能再像今天这样趁着夜里突袭进去,他们肯定防着呢。”
梁牧泽的笔在地图上画了圈:“如果把他们连起来呢?”
二连长揉着脑袋,更加迷惑:“连起来?怎么连?”
梁牧泽一巴掌拍在他没戴钢盔的脑袋上,“丫睡傻了吧?下半夜你守夜,好好琢磨我说的话,明儿一早告诉我。
“营长?”二连长想哭,他是真不知道怎么把坦克旅和特种大队连起来。
可是梁牧泽不理他,收起地图揣进怀里,歪在大树边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其实,梁牧泽并没有立刻睡着。多日的习惯养成,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累了一整天倒头就睡。闭上眼睛,总会想起一个人。复习她的眉眼她的笑,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他的倒影。
她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深深刻在他的脑子里,明明很烦却很“温婉”的问他要不要吃饭;在那个明媚的午后笑的堪比阳光,问他要不要喝茶;为了怕麻烦装作不认识自己,甚至敬礼说:“首长,久仰大名”;告诉他,她的猫叫二喵,而那天自己仿佛中邪一样,喊她“大喵”。
最不能忘记的,就是那个晚上,很难过的她拉着他做“垃圾桶”,倒掉她心里所有的不满。她说,一个不能出面保护她的男人,她宁可不要。那句话让他刻骨,不能保护她的人她不要。他可以保护这个国家的安慰,可能唯一不能保护的,就是她。
这句话越来越频繁的在耳边回荡,时间久了,他甚至开始自问可不可以保护她不受伤害?可是他还是间接让她受了伤。他愧疚,所以百般留她在特种大队,却又不小心把她惹哭。那是第一次看见她哭的那样伤心,脱臼接骨,她疼得嗷嗷叫唤,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却还能忍回去,而她却因为自己一句话,哭的稀里哗啦。
他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很少做错事,更少道歉。而哪天,却鬼使神差的说了那样的话。明知她在G市举目无亲,明知她没有归属感,却在她不听话的时候,那句话就那样不经大脑破口而出。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受她指使,给二喵洗澡,被她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从来不会关心别人怎么看,被田勇看见那些,他并不觉得尴尬也不会不好意思,他只求自己问心无愧。
前线抗洪的那些日子,大堤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和夏初就这样被隔一方。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习惯每天看见夏初,听她的笑声,听她说话,听她逗猫,哪怕她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也能让他挪不开眼睛。
从没有这样的感觉,感觉一切自己都无法掌控,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总是想起她,在不经意间。
收到胃药,肖腾告诉他是夏初送过来的。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必须要看到她,可是肖腾却告诉他,夏初已经走了。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发火,揪着肖腾的衣领骂他不长眼不长脑子,把她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没有遇见决口是万幸,可是万一呢?
那些胃药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她知道他胃不好,所以冒着危险来送药吗?那一刻,他意识到,夏初这个没什么心眼的女人,已经彻底霸占了他的心。
不知道,此时她在干什么?是不是抱着二喵睡的正酣?甚至,流口水……
天亮了,一夜酣眠的队员们个个精神抖擞,精神头十足。涂上油彩,梁牧泽下令开始行军。他们今天的目标是,红军特种大队。小伙们个个兴奋极了,灭掉别的部队不奇怪,能灭掉红军特种大队,才算是真本事。
红军的坦克旅,距离特种大队不过二十多公里之远,坦克旅进进出出的坦克颇多,他们可以趁机劫持一辆坦克,直接开到特种部队大营。灭坦克旅是不容易的,但是用坦克灭特种大队驻地,还是可以挑战一下的。这就是梁牧泽所谓的,把坦克旅和特种大队连起来。
演习进行到现在,特种大队的大多数人马在前方作战。驻地留的人不多,其中更多的是领导,端掉特种大队老窝,特种大队就会群龙无首,跟灭门也差不了多少。
之前袭击侦查团的时候,肖腾曾经搜刮来了两套蓝军迷彩,这回又派上用场。
堪称特种大队“最佳男主角”的肖腾亲自披挂上阵,瘸着腿,和田勇搀扶着前进。恰好碰上一辆红军坦克,俩人一看,驾驶室只有两个人,战斗力薄弱,绝佳好时机。肖腾哭丧着脸说自己受了伤,坦克旅的战士看着是自己人,就好心捎他们一段儿。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此举无疑是引狼入室。
肖腾和田勇打晕了两个人,用皮带捆住双手,扔进了路边的丛林中。他们驾驶着坦克前进,梁牧泽带着其他人继续徒步行军。
直至将坦克开到特种大队的门口,放哨的战士还以为他们走错了地方,毕竟两个部队驻地相距不远。挥手提醒他们,坦克却不停。肖腾打开舱门,爬出半截身体,举着枪哒哒哒扫射,发愣的哨兵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牺牲了。木头摆的障碍在装甲车面前形如虚设,压过障碍将坦克开至驻地中央。
而此时,徒步行军的梁牧泽也已经趁其不备从密林中偷偷进入特种大队的驻地。
田勇操作着坦克炮筒360度旋转扫射,肖腾拎出步枪对着冲出的红军特种兵一通扫射。从帐篷中急匆匆出来的领导们,被隐藏的梁牧泽一行人迅速扑上,直接撕掉袖章宣布阵亡。
至此,蓝军特种大队突击A组,将红军最引以为傲的红军陆军特种大队杀得片甲不留。
消息迅速传开,得到消息的董大队长和李政委甭提多开心了,“举队欢腾”。他们派出的突击分队、狙击组和其他各组,功绩卓越,蓝军司令多次对他们的表现赞不绝口。
外人看到的是特种大队多么的风光无限,而其中的苦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半个多月无日夜的行军作战,要翻山越岭,要潜水前进,每日都以作战粮食、压缩饼为食,不能明火,看见飞禽走兽不管自己有多馋多饿,也要咬牙忍着。
可是,他们无怨无悔,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只要有需要他们的地方,绝对第一个冲上去,没有二话。他们,就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
李政委接到演习导演部的电话,让他和董志刚一起去导演部开会。导演部的首长,是两个军区的副司令,以及国防主任等等。全部是金灿灿的麦子加星星,李政委不敢多耽搁,拉起董志刚上车就走。
正在整理药品的夏初,忽听到帐篷外忽然有人喊她名字,穿着白大褂走出帐篷问道:“谁呀?”
同事说:“不知道,在门口,你去看看。”
来的人是位下士,她不认识,他自我介绍说是特种大队的:“夏大夫您好,董大队长让我来找您。”
夏初迎着太阳,眼睛眯起来,有些紧张的问:“大队长犯病了?”
“没有,大队长没事,他没说找您有什么事儿,就是让您过去一趟,他就在那边。”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迷彩越野。
“你等会儿,我回去拿东西。”夏初说完,飞奔回帐篷拎起药箱就走。
夏初被安排在副驾驶,后排坐着李政委和董志刚。李政委对她和颜悦色,好一番嘘寒问暖,关心她能不能适应山里的生活,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并说他和老董此行是要去导演部开会。而董大队长则歪坐在后座上,呼呼大睡起来,从夏初上车后一直都没醒过。
导演部。夏初心里忐忑着。她想,也许能见着面,有点儿期待,可是又有点儿害怕。
颠簸中,夏初也昏昏欲睡。到地方停车,她才睁开朦胧的眼睛。环视着与别的部队驻地没什么大区别的导演部。虽然屁股被颠地很疼,但她还是不愿意下车,开车的司机下去抽烟,夏初就在副驾驶的狭窄空间里伸伸胳膊扭扭腰,缓解疲劳。
董志刚和李政委两个人进了导演部主帐篷,G军区的徐副司令对他们部队的表现夸赞不已,说他们是中国陆军特种部队的骄傲,是中国陆军的骄傲。N军区副司令夏光远将军也跟着附和称是,说他们表现优秀,虽然自己的军区在他们面前有些失色,但他们的确是军中的骄傲,国家的栋梁。
几番寒暄下来,董志刚蹭到夏光远面前,咧着嘴笑,“老连长,好久不见。”
夏光远是董志刚的老连长,他入伍跟的第一任连长就是夏光远。那天夏初到大堤上,董志刚说她长得面熟,真的不是套近乎,她不笑沉着脸的时候,严肃的神色和夏光远是有那么一点点像。他向来是个肚里存不住话的人,抗洪回来就往夏光远家里打电话,电话固然不是夏光远接到的。向兰梓玉自报家门之后,董志刚直入主题问:“嫂子,您是不是有个女儿在G军区总院,叫夏初?”
他的声音本来就粗,还说的一本正经的,把兰梓玉吓坏了,以为是夏初出事儿了,几乎要哭了,一直追问夏初怎么了。
董志刚意识到自己说话可能有点儿直,口气有点儿冲,连忙解释了一遍,兰梓玉这才放下心来。她把夏初的事情告诉了董志刚,并拜托他有机会帮忙照顾一下夏初。
董志刚觉得,夏初真是个好姑娘,好的没话说,没有一点儿娇生惯养的脾性,又善良,这么一个好姑娘,如果可以,他一定要自己的儿子把夏初娶回家!
董志对夏光远耳语了几句,夏光远的笑脸马上收回去。董志刚推着他把他推出帐篷,劝道:“父女哪有隔夜仇?”
晃着脖子的夏初,看见从帐篷里走出的熟悉身影,瞬间石化。条件反射的想躲,可是越野车的玻璃没贴太阳膜,从车外可以清楚的看见车内。她不敢下车,离开家之前夏光远说的话如今还在她耳边清清楚楚的回荡着,不能宣扬他们是父女。所以,看见了也要装作没有看到,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他们是父女。
夏光远迈着步子一步一步走近越野,在车边站定。夏初眼眶酸酸的,打开车门下车,敬礼,声音沙哑的说:“首长好。”
董志刚噗哧笑了出来:“你们这对儿父女可真够搞笑的,哈哈,太搞笑了。”
夏初的眼泪在董志刚震耳的笑声中,成功缩了回去。她不敢抬头,跟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等着接受批评。
“上车。”夏光远说。
“是。”夏初点头,打开后排的车门,自己先钻了进去,接着身边的座位一沉,夏光远坐了进来,董志刚笑嘻嘻的替他们关了车门。
车子里,半天沉默。曾经多么亲密的父女两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变得如此生疏,夏初鼻子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夏副司令终于开口说:“在G军区表现不错,没有给我丢人。”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细听,便能听出夏光远这声音中细微的颤抖。夏初自然是听出来了,一直隐忍的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啪啪啪往下掉,怎么收也收不住。
夏光远看着夏初一直低着头,看见她的白大褂一点一点被打湿,心疼的要命。哑着声音说:“上次出国是赶巧了,没能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一直无声哭泣的夏初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自己最敬佩最深爱的父亲没有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要求她不能宣扬他们是父女。夏初在心里一直憋着难过和委屈,眼泪这会儿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再也拦不住的喷涌而出。
夏光远揽过夏初,把她搂在怀里,不轻弹的眼泪打湿了这位中将的眼眶,手掌轻轻拍着夏初的后背。夏初趴在自己父亲的怀里,跟孩子一样,越哭越痛,越哭越觉得伤心。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夏光远轻声哄着夏初说:“你现在是陆军少校,是个医生,怎么跟孩子一样哭不完?”
“都、都赖你……”夏初抽噎着,话都说不流利。
“还不是你气我,我就你这一个女儿,还没毕业呢就要走,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我看着你从这么小,一点一点长成大姑娘,还等着你养活照顾我们呢,却说走就走,还走到那么远的地方。”
夏初坐坐直身子,用袖子抹着眼泪,“您还年轻着呢,哪儿用的着我养活?”
“看看,没良心了不是,你都24了,我还不老吗?”
“不老不老,爸你一点儿都不老,还年轻着呢,还能拿大鼎翻跟头。”
夏光远笑了,揉着夏初的脑袋说:“傻闺女。”
夏初破涕为笑。父女二人之间的隔阂终于在几个月之后,消失了。
一个扛着枪的警卫战士跑到车边,对着车子里的夏光远敬礼。夏光远降下车窗,问道:“什么事儿?”
“报告副司令,蓝军特种突击A组被抓获。”
夏光远听了这消息眼睛瞬时大亮,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哪个部队抓到的?”
“红军坦克旅。”警卫如实回答。
夏光远心情大好,“坦克旅?好,干的不错,哈哈,可算让我扬眉吐气一把,哈哈。”
夏初拽拽夏光远的衣服,轻声说:“您是导演部领导,不是红军司令,注意保持中立。”
夏光远觉得此番话不无道理,于是收起笑容,问警卫战士说:“人在哪儿呢?”
“本来要送战俘营,但是徐副司令想直接让他们来导演部,所以让我来征求您的意见。”
夏光远说:“就按老徐的意思办。”
“是。”战士领命,转身跑开。
夏初揉着红肿的眼睛,笑着说:“领导,咱俩不是一个阵营的,我是蓝军,而你虽然是导演部首长,但是心里偏向的是你的红军。”
夏光远笑着,脸上的皱纹愈发凸显,“不想看看你们蓝军威名远扬的突击分队?这个小分队半个月中毁了红军三分之二的根据地,昨天抓到一组,今天又一组,看来这演习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是父女吗?”夏初仰着下巴,眼神睥睨的对着夏光远的脸。
夏光远被将了一军,也不生气,继续说:“那你就站在董志刚旁边,这回抓到的是他心头肉,你正好在他旁边看着,万一晕过去了你也好抓紧时间给他抢救。”
心头肉?该不会是梁牧泽?梁牧泽是威名远扬,但她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什么突击小分队的一员。如果真的是,那么一会儿就可以看到梁牧泽了?夏初没来由的一阵激动,红了脸颊,担心被父亲看穿,赶紧把头埋得低低的。
可夏光远还是捕捉到了她的异样,眯着眼睛,收起笑,沉着脸问:“怎么了?”
夏初只摇头,不说话,打开自己旁边的车门,率先从车里下来。
警卫战士给夏光远开了车门,夏光远对着夏初挥手,示意跟着他走。夏初背着药箱,迈着小碎步特别文静的跟着夏光远走进主帐篷。
帐篷里气氛很融洽,几个将军坐在一起说话,看见夏光远进来,除了徐副司令外,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徐副司令越过夏光远看见他身后的医生,还有些纳闷,“老夏,你不舒服啊?”
夏光远指着夏初,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这是我闺女。”
这种参见的场面,夏初见多了,所以很从容的应对。笑的温婉,对着一众人叔叔伯伯的打招呼,特别乖巧的样子。
“呦,老夏,你这么‘糙’的粗人,也能养出这么水灵的闺女,看来弟妹功劳不小啊。”徐副司令笑着开玩笑说。
帐篷里的将军们都笑了。
“这是红军里最大的叛徒,”夏光远说,“红军养了她二十多年,结果她一转脸投奔蓝军去了。那不,蓝军的袖章还在没撕下来,还没有英勇牺牲。”
徐副司令这么一听,别提多开心了,来到夏初面前,拍着夏初的肩膀说:“好闺女,好,不错,弃暗投明是条好路子。怎么样?我们G军区,比N军区好不好?”
夏初笑着不吭声,心说你们开玩笑干吗往我身上扯?不能拆自己老爹的台,更不能拆自己领导的台。
“报告,战俘到了。”
“拉进来。”夏光远大手一挥,特豪迈的说,收起笑站在帐篷中间,徐副司令站在他旁边。
夏初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缩在了帐篷的角落,她可以看见进来的人,而来人却不一定会注意站在角落里的她。她看着大门,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嘭嘭”跳着,激动、兴奋,并且期待,希望是他,却又怕不是而失望。纠结中,几个迷彩又脏又皱的军人被带进帐篷,董大队长和李政委也跟着进来。
他们身上的枪和背囊已经卸掉,脸上的油彩已经花了,混在一起,看起来脏兮兮的。毕竟是徐副司令自己的兵,私心还是有的,徐副司令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大手一挥说:“去去去,把脸洗干净了,跟唱脸谱似得,像什么样子?”
进来的战士们,从侧面看,体形相差无几,高大威猛,就算隔着厚厚的迷彩,也能想象出他们身上紧致的腱子肉。
夏初轻咬着下唇,心就快跳出胸腔一般。她看见他了,那个站在最前面,花着脸,就算是被俘虏、面临牺牲,也丝毫不会低头的梁牧泽。
“你就是梁牧泽?”夏光远撑着桌子,眼睛微眯问道。
梁牧泽不卑不亢道:“是。”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过来吗?”
“知道。”为首的梁牧泽不卑不亢的回答。洗去油彩后,那一张脸此时面无表情,没有被俘的不甘,也没有立功的喜悦。
夏光远也沉着脸,“说。”
“因为被俘了。”
夏光远提高声音说:“俘虏是去战俘营,而不是导演部。”
“因为首长们觉得,我们被抓到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哦?你小子口气很大嘛!破坏了红军多个根据地,你很骄傲嘛!”夏光远的口气越来越差。
梁牧泽不害怕不胆怯,继续说:“报告首长,我们只是尽力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徐副司令赶紧出面打圆场:“哈哈,老夏,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军区最有名的刺头兵,还有一个和他齐名的,就是你的老部下董志刚。董志刚那臭脾气你还不知道?”
夏光远不理徐副司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牧泽,缓缓的说:“好,好一个只做你该做的,当军人就应该这样,不卑不亢,被俘虏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事情反转的让夏初瞠舌,刚刚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老爹知道了她住在梁牧泽家里,所以在故意针对他。
“谢谢首长。”梁牧泽说。
夏光远绕过桌子走到梁牧泽旁边,眼神直直的盯着他,梁牧泽面不改色的目视前方,双手背在身后,双腿分开站着,保持着跨立的姿势不变,丝毫没有因为夏光远的高压眼神儿而有一丁点儿的不安。
可是旁边的人,都看的一身冷汗,不明所以。包括夏初。
夏光远忽然喊了一声:“董志刚。”
“到。”
“看好你的鸟兵,别让他‘惹’是生非。”
那个“惹”似是咬牙切齿说出来一般。梁牧泽听这话,怎么都觉得带着怒气和偏见,收回直视的目光转向夏光远,余光却无意间扫到一个身影。夏初?她怎么会在这里?白大褂,蓝军袖章,她是战地医生?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导演部?一瞬间,梁牧泽想到很多。
夏初,夏光远。夏光远,夏初。梁牧泽很快便了然。
毫不躲避的回视着夏光远骇人的眼光,微微扯动着嘴角说:“首长,您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
在一旁的董志刚也觉得,这氛围有些怪异,或者说,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很诡异。按道理说,导演部的领导应该对战功显赫的军人夸赞不已,就算不是自己军区的人,也不会把不喜欢表现的这么明显。可是夏副司令……
夏光远说:“我说完了,老徐,你来说两句。”
徐副司令干咳了两声:“我说两句啊……”
大家都洗耳听着,而夏初,怀着一颗扑腾乱跳的小心脏,眼睛四处瞄了瞄,确定没有注意到她的各位领导,小心翼翼的溜出帐篷。
天黑了,野外的天空中满天星斗,这是城市所看不到的。在战地医院这半个月,夏初每天晚上都会到户外躺在草坪上看星星。初秋的风吹着很舒服,微风轻轻拂面,心里的负担、情绪就会跟着烟消云散。
夏初找了一块空地,放下药箱,席地而坐。在导演部这个将军一大把的地方,她一个小少校要在这里欣赏夜景了!什么将军大校战斗英雄统统抛在一边。
晚风吹着她的碎发,扫的脸颊痒痒的,闭着眼睛细细感受,渐渐的,疲惫袭来,她有些困了。
身边多了异样的声音,夏初侧着耳朵听着,是脚步声,越来越近。夏初睁开眼睛,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黑的眸子。他的眼睛真好看,不明显的内双,凑着大营外明亮的灯,能看见自己在他眼睛中清晰的倒影。他的眼睛离自己,那么近……
忽然反应过来的夏初一把推开梁牧泽,特别不安的看向主帐篷,还好,没人注意。
梁牧泽此刻好像特别不经推,夏初就算再用力,也不可能把他这个浑身腱子肉的特种军官推到在地。可是,他就是倒了,倒在离她大概两米远的地方。
夏初意识到可能是自己下手太重,关切的问:“没事吧?”
她的脸不出意外的又红了。又是一个多月不见,他瘦了不少。肯定是因为每天都在山林子里穿来穿去,不能好好休息,又没有办法好好吃饭,不分白天黑夜的行军作战躲避侦查。
“没事。”梁牧泽摇头,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跟着医院来的?”
“嗯。”夏初跟着低着头,拽着地上可怜的小草,一根一根拔掉!
梁牧泽问:“还习惯吗?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
“已经习惯了,我没有那么娇气好不好!”夏初仰起脸,有些不服气的说,可是看见梁牧泽那张英俊的脸,她的脸却更红了。
梁牧泽凝视着她,轻声唤道:“夏初。”
“嗯?”夏初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忍不住的揣测他想说的话。
“夏副司令……”
夏初以为,他要问,你和夏副司令什么关系。于是没有接话,等着他的后话,她已经决定了,只要他问,她就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他。
“找你。”
夏初有些懵,抬眸望向他,“你说什么?”
梁牧泽抿抿嘴唇:“应该说,你爸爸在找你。”
夏初“蹭”就跳了起来,对梁牧泽的心思已经荡然无存,此时只有深深的恨意!她走出几步又拐回来,不甘心的冲他低吼:“下次你能不能先挑着重点说?”
梁牧泽撑着地面站起来,无辜的说:“我本来要说的,是你把我推到了,结果我就给忘了。
他的话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但是夏初一个字儿都不相信!他脑子跟雷达似得,能把一句话忘了?他就是故意的。夏初不想再跟他掰扯,拎起药箱就往回走,恰巧看到夏光远走出帐篷。他周围的空气似是要冻住一般,夏初觉得所有事情似乎经偏出老妈的预想范围。
夏初笑眯眯的说:“爸,开完会了?”
“干嘛去了?”话是对着夏初说的,可是眼睛却瞄着她身后的那个人,“不喜欢这个人”的神色一览无余。
夏初说:“没事可做,刚去数了数星星。”
夏光远挑眉:“哦?数出来了吗?”
夏初看着左右没别人,就乐呵呵的说:“爸,您真是越来越可爱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说的就是您呗?”
夏光远沉声道:“夏初,别给我来这一套,你和你妈那点儿小奸计我全知道了。”
夏初咽了咽口水,没什么底气的问:“那您准备怎么处理我?”
夏光远不接话,指着梁牧泽说:“你,过来。”
梁牧泽依言走近,立正敬礼:“首长。”
夏光远指着梁牧泽对夏初说:“演习结束之后,你就从他家给我搬出来,一个姑娘住在大老爷们家里,成何体统?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夏光远连闺女都养不起!”
夏初不急不缓:“搬出来我住哪儿?”
“随便住哪儿,他家就是不行。你和你妈联手瞒着我,以为我是聋子瞎子吗?你妈已经写过检查了,看你是从犯我不追究。”
夏初不吃惊,自己老爹在部队多年,犯了错误就写检查,包括她和兰梓玉,她早就习惯了。她不想搬,是因为那房子住着多舒服啊,要什么有什么,一分价钱一分货真不是骗人的。
“为什么?”夏初不死心,继续问。
“没有为什么,总之,搬。”
“首长,我能说句话吗?”一直被忽略在一旁的梁牧泽缓缓开口。夏初希望,他是帮助自己的那一方。
夏光远眯眼看着梁牧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讲。”
“我一年到头都在部队,赶上休假就回京城,那房子我几乎不住,空着也是空着,给夏初住也没什么。而且,夏初一个女孩子,一个人租房子很不安全,您也知道,G市的治安一直不是很好。”
最后一句话,正戳中夏光远的心窝子,他当然不想自己闺女有危险,于是夏光远便说:“买房子,明天就开始找房子。”
夏初一只手揉搓着自己的白大褂,低着头,声音很小,但是确定能让夏光远听见,“是您自己说的,来时那张机票是我最后的福利。”
夏光远又被将了一军,可把他气坏了,眼睛瞪的跟牛似得。好半天才想出应对的话:“这房子就不是福利了?”
夏初继续小声嘟囔:“那是我妈给的,不是您给的。”
“她的就算我的!”夏光远的意思不容拒绝。
梁牧泽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帮着夏初说什么,一定会更加坚定夏光远让夏初搬出来的信念,索性不再开口,站在一边听两个人理论。夏初一直低着头,夏光远说一句,她就不急不缓的顶一句,不着急也不生气,声音不大,倒是把夏光远气的够呛。梁牧泽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的想笑。好在,他是个善于控制情绪和表情的人,不然绝对又是惹祸上身。
“严格的说,谁的也不算。爸,您应该认识木阿姨吧?”夏初扬起笑脸,小心翼翼的问。
“嗯。”夏光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这房子,是木阿姨借给我的,她说我可以随便住没关系。刚刚您也听见了,G市的治安不好,晚上白天都不安全,入室抢劫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夏光远不说话,夏初知道他已经开始有点儿动摇了。她偷偷冲着梁牧泽使眼色,让他帮自己说话,梁牧泽目光深邃的看着她,却什么也不说。夏初有点儿急,这么好的时机不趁机点把火,待会儿还得半天说好话。
终于,梁牧泽缓缓开口道:“首长,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和夏初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光远眯眼看着梁牧泽:“我凭什么相信你。”
“您如果不相信我,那我说什么都是白搭。”梁牧泽的嘴唇微微有些弧度,脸上挂着笃定的表情。
夏光远若有所思的看着梁牧泽,似是在衡量着什么。老半天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董志刚。”
“到。”在不远处偷偷关注着这边的董大队长,听见老连长喊他的名字,赶紧跑过来,一秒都不耽搁。
夏光远吩咐:“送夏初回医院。”
“是。那首长您?”
“不用管我。”说完,夏光远转身钻进帐篷。
同时,夏初转身往车边走着,没有再看梁牧泽一眼,也没有再和他说一句话。
回程的车还是一如既往的颠簸,可是这点儿颠簸在夏初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威慑力,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那句话。
“我和夏初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世界的人。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没有共同话题,没有共同喜好,没有办法和平相处,连话都懒得说。
夏初伤心了,非常伤心,甚至离开的时候没有和自己父亲说再见。她终于要承认,自己的确喜欢梁牧泽,可是却是在他说“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后。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深深刺痛了夏初的心。
那些她所认为的关心,全是她先付出而后换来的回报,她居然还抱着心思,觉得梁牧泽是有点儿喜欢她的,想想都觉得自己太可笑了,难怪“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同的感情观,不同的世界观,就连理解能力都相差甚远。他的表达,让她的理解出现偏查,让她多想,让她感动,让她不由得为他担心为他着想。
会不会是为了应付父亲而故意那么说的?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夏初给否定了。怎么可能?军人的话,落地生根,说一不二,他只要说出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所以自己老爸才可以容忍她继续住下去。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说的不是真的,那也让夏初很生气很失望。
要住下去吗?绝对不!夏初真的想现在马上奔回G市,把所有在他家的东西全部搬出来,从此和他说拜拜。和那个给她热牛奶的人,那个照顾二喵的人,那个给她切西瓜的人,那个会做知心哥哥的人,那个会因为她受伤而生气的人,那个会说“你受伤了,一个人住我不放心”的人,那个会照顾她的生活关心她的人,那个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说拜拜。
夏初回想着过去短短几个月少的可怜的相处机会,自己却不小心丢了心,丢在一个没心的人身上,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哗啦啦的流着。不想被别人看到,不敢太过明显的擦掉泪水,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的流眼泪。
车子把夏初送回医院,夏初微低着脑袋和董志刚、李政委说再见。车子继续前行,从导演部出来就无话的两位特种大队最高领导,此时憋了一肚子问号。
“今天是事情你怎么看?”李政委问道。
董志刚说:“有问题。”
李政委说:“梁牧泽。”
“和夏初。”两个人出奇的默契。
“看见了吗,刚刚夏初脸色不对。”李政委提醒道。
董志刚扯着嘴角说:“刚在导演部,没看见吗?老连长恨不得把梁牧泽吃了一样,一定是那小子看上人家的心头宝贝了,而且挖墙脚的时候动作太明显被发现了。”
“真是没看出来,G军区最有名的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哈哈,”笑完接着又唉声叹气的感慨,“唉,特种军人找个媳妇不容易,找个好媳妇更不容易,夏初多好的姑娘啊,能看上梁牧泽,是他的福气。”
“福气大了,可是啊,老丈人这关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知道夏初为什么一直瞒着自己身份吗?”
李政委摇头,而后又觉得不对,“我说老董,你早知道夏初是夏副司令的女儿?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早知道了,我也是刚知道的。这不演习吗,哪有功夫跟你聊这个。”
“行了继续说,怎么回事?”
董志刚清清嗓子:“夏初毕业想离开N军区,没和夏副司令商量就自己选了实习地点,学校老师以为是经过夏副司令同意了,也不敢不批。结果通知她实习的时候,家里一下子就闹翻天了,搞的父女两个人从五月到现在……”董志刚皱着眉头算着是多长时间,“半年了都不说话。”
李政委笑着说:“真没看出来,夏副司令这么舍不得女儿啊!”
“是啊,你说现在这好不容算是接受现实了,忽然又冒出一个人想挖他家后院,他当然不乐意,不拿枪突突了梁牧泽运气好。”
“你说,他们俩怎么就……”李政委努力想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关系,“怎么就对上眼儿了?”
董大队长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当初夏初受伤住在梁牧泽家的时候,他就觉得有问题,可是到现在都不明白,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莫非是梁牧泽到军区培训期间出现了猫腻?这事儿啊,必须得彻查!董大队长当即决定,梁牧泽回去就得审。
蓝军特种小分组被抓到,演习接近尾声,他们没有去战俘营,直接被拉回自己部队进行休整。回到部队的突击分队成员们,看见水跟看见亲爹似的,看见床那就是亲妈,恨不得抱着床褥子狠狠哭一通。
身体很累很疲惫,可是梁牧泽却睡不着。夏初走时的背影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那时神情黯淡,背影萧索,风吹起白褂子,似是要将她吹倒一样弱不经风。她本来就很瘦,可是如今看背影好像更瘦了。她那么爱享受的性子,演习期间肯定很多不适应,饭菜肯定不合口味。不知道她会不会偷偷藏些小零食?不过好像,她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辗转反侧好久,梁牧泽决定,天亮就去医院。他生病受伤了,要去看病。
“伤?伤哪儿了?”梁牧泽去请假,被董大队长一句话就给堵回来了。
梁牧泽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各种伤。”
董志刚不吃他这一套:“我看看。”
梁牧泽皱眉看着董大队长,憋了半天后才说:“内伤。”
董志刚手指隔空点着梁牧泽,点了老半天,才咬牙切齿的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憋着坏呢,去医院绝对没安好心。说吧,和夏初怎么回事儿,坦白交代。”
梁牧泽说:“没怎么回事。”
董志刚追问:“那你们俩?”
“自然发展。”
董志刚继续问:“然后?”
梁牧泽依然波澜不惊的回答:“自然发展。”
董志刚压着怒火,拼命让自己镇定:“发展完了呢?”
“没了。”
董志刚抓起桌上的一打文件向梁牧泽砸过去:“滚蛋!别让老子看见你。”
梁牧泽不躲闪,淡定的弯腰捡起文件放回原处,走到帐篷门口又扭头说:“你不出去吧?车借我用用。”
董志刚眯着眼睛,鄙夷的问:“你不是伤了吗?怎么开出?”
梁牧泽耸耸肩膀:“你也知道是装的,那么计较干什么?”
“滚,滚远远的!”董志刚气坏了,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帐篷里发火的声音。
早上,夏初顶着核桃眼出现,冰水洗脸、冷毛巾冰敷都不怎么起作用。夏初耷拉着肩膀出来,看到她的医生都不约而同的问她怎么了,夏初只能摇头说没事儿。单恋,还被拒绝,这种丢人事儿夏初才不会到处宣扬,烂在肚子里才好。
梁牧泽把车子停到医院门口,下车跑了两步后赶紧放慢速度,挪进医院,发现没人理他,清嗓子咳两声,可是依然没人理他。最后,梁牧泽干脆站在院子中间中气十足的喊:“医生,我生病了。”
梁牧泽用余光四处扫着,从不同帐篷里钻出医生护士,却没有夏初。
其中一个看似是领导的老医生过来,问道:“少校,哪儿不舒服?”
梁牧泽说:“心脏,心脏不舒服。”
“心脏?”估计老专家看他各种不像,上下打量一番道:“跟我来吧。”
梁牧泽进来的时候,夏初正趴在桌子上发呆,看见来人,姿势都来不及换,先愣后懵,心似是被扯到一样。
领导吩咐:“小夏,你给这位少校看一下吧,他说心脏不舒服。”
夏初坐直,逼着自己不看他。指指身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装模作样的开始做准备工作。看见领导出去后,把听诊器扔在桌子上。
梁牧泽凑近她,小心翼翼的问:“哭了?”
“没有。”夏初翻着手里的杂志,口气特别不善。
梁牧泽说:“眼睛肿了。”
夏初没好气的说:“我乐意。”
夏初摆弄着自己手里的东西,根本不看他。梁牧泽轻咳了一下:“我生病了。”
夏初说:“我可没空招待你。”
梁牧泽捂着心口装可怜:“心脏不舒服,是心病。”
夏初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梁牧泽。他的眉头微皱着,不像往日的冰冷,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夏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故意来找茬,紧咬着下唇的夏初忍着心里的难过和委屈,带着听诊器,下手很重的扒他眼睛,听他的心跳。
夏初努力扯着嘴角,挂着面对陌生人才会有的微笑,说:“少校同志,您的心脏没有问题。”
梁牧泽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夏初倔强的回视他,不想去猜他的眼神在传达什么,反正她认为的一定不是他想表达的,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默契。
梁牧泽刚要开口说什么,帐篷外传来声音,告诉夏初有人打电话找她。
“谁啊?”夏初随口问道。
“还是上次那个,夏大夫,他声音很好听哦。”小护士挽起帐篷帘子,眨着眼睛笑嘻嘻的说。可是对上了梁牧泽那骇人的眼神之后,小护士心里一颤,赶紧转身逃窜。
应该是裴俞没错。夏初圆圆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摘下听诊器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少校同志,我要去接电话。”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手忽然被一个力量抓到,手掌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肤。夏初的心跳忽然失去原有的频率,呼吸开始急促。手被紧紧攥着,怎么甩也挣脱不开,她开始期盼他会说什么。
“夏初,”他说,“你生气,是不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话?”
裴俞上次打来,知道她在演习,今天他又问,演习是不是快结束了。他真的知道的太多了。夏初想。
演习结束,不代表可以立即撤回。他问夏初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夏初只能说不知道。
可能是他听出了夏初的声音不对劲,夹着火气,虽然力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可是效果却背道而驰。
裴俞在电话彼端笑着问:“夏初,难道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
“夏初,不要强颜欢笑。”
裴俞的声音很好听,温暖如玉,划过了夏初焦躁的心扉,带来一丝清爽,缓解她心底的那丝情绪。
夏初说:“谢谢你,裴俞,真的。”
挂了电话往回走,她承认刚刚自己是故意那么积极的去接电话。女人不都是这样吗?希望自己关注的人,也关注着自己,就算是在怎么清楚他不喜欢自己,也还会这样做,怪异的女人心理。
刚刚被他紧紧握住的地方,此时还有些泛红,可见她有多么用力。他问,是不是因为那句话而生气?
这算什么?是在后悔说了那句话,还是想看她的笑话?她已经不敢去猜了,因为会猜错,猜错之后会伤心。
挽起帘子看了一眼,梁牧泽还在。夏初没进去,而是走到帐篷外的草地上席地而坐,无聊的拔起草来。
“如果是因为那句话,夏初,我道歉。”不知道何时,他已经站在她旁边。他的话,又成功让夏初的眼睛一阵酸痛,是秋天的太阳太过刺眼了吗?
夏初声音闷闷的说:“你又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之后就是半天的沉默,时间久到,夏初以为他会说,“我说的不是真的。”可是他却问:“刚刚接了谁的电话?”
夏初真的被惹恼了,不发火不生气,真当她是软柿子随便捏?夏初仰着脖子,声音高了好几个八度的吼着:“管得着吗,我爱接谁的电话就接谁的电话,我乐意,反正,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最后一句话,还是不小心泄漏了她的心声。夏初咬着唇,暗骂自己没出息。
梁牧泽弯下腰,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在看,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呼吸的热气扑在夏初的脸上。梁牧泽定睛看着她说:“这个世界上,好人多,坏人也不少。”
夏初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咬牙切齿的说:“被骗了我也乐意。”说完便抬起一直盘着的右腿,一脚狠狠踹到他肚子上,力气之大俨然已经不是两个月前连路都不能走的夏初了。
她的脚法和力度,丝毫不会对梁牧泽造成任何伤害,但他还是退开了。站直站好,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初:“你不想搬出来,所以我才那样说,你不要介意,我走了。”
看着梁牧泽的背影一点一点模糊,夏初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破眶而出,以接近喷涌的姿态,连擦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