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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嬷嬷避开季幼笙的直视,语气冷冽地说:“有段时间没见了,我来看看小姐,未曾想到他们竟给我上了满杯的冷茶。”
季幼笙不动声色地看向身侧胆战心惊的下人,笑着道:“是下人不懂事。”
“来人,重新看茶,再准备一些杨嬷嬷爱吃的凤梨酥和茯苓糕。”
边说边起身,坐在了杨嬷嬷身旁的梨花凳上。
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紫檀木四方桌。
新茶重新端上,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季幼笙气定神闲,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杨嬷嬷闲聊。
杨嬷嬷约莫是有些什么话想要和她说,但是她并未主动询问。
糕点很快上到案桌上,还配了些她爱吃的果脯。
两人很快便顺着话题,说到了府中的吃食铺子。
季幼笙如突然间想到:她从前做闺女前,也有几间铺面,涉及到了衣食住行各个方面。
但是她这五年好像不怎么管,不过之前的人都是之前精心挑选的,杨嬷嬷也会帮忙分忧。
她眼神流转,便叹息一声:“许久未去查看了,也不知我从前的那几间铺面可还好。”
虽然她嫁给顾寒安,吃喝不愁,可是手中有些自己的体己钱,做人做事才有底气。
谁知这话刚落,杨嬷嬷心虚应了一声:“还好的。”
季幼笙自然是感受到了她在说谎。
彩杏之前和她说的。
她这几年一直在卖铺子,支援定远侯府各项指出的事情,如今就只剩下一个吃食铺子了。
按理来说,定远侯府名下的铺子,府中的现银和库房里的东西,包括父兄去世的抚恤金。
足够侯府的几个主子吃喝不愁几辈子了。
怎么会需要她一个出嫁女去贴补娘家?
之前的她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
所以这次杨嬷嬷要钱,她定然是不准的。
杨嬷嬷忍了又忍,没等到季幼笙主动开口问些什么,最终泄了气。
她惆怅地拍拍大腿:“小姐啊,我们这次也是走投无路了。”
季幼笙听到这话,圆眼瞪大。
却没接话。
杨嬷嬷嘴唇嗫喏几下,方想说些什么,又去看了看季幼笙的神色。
季幼笙却不给她递台阶。
她忍不住有些不耐烦。
失忆后的小姐耐心真的太足了,今日她不会失败而归吧?那样她可是会失宠的啊!
躲在后门角落里偷听的彩杏被两人之间的氛围给惊到了。
手心泌出了无数虚汗,无声叹了一口气。
小姐你可要顶住啊,再送,你就没有铺子了!
世子今日怎么退朝这么晚啊,人怎么还没回来啊,以往定远侯府的人可最怕他了。
这次,他定也能把人遣退,护住小姐的最后一个铺子吧。
现场持续性的沉默,让杨嬷嬷表情微冷,神色不虞。
再僵持几息,她忍不住了,握上季幼笙的手:“小姐,我听说世子这段时间带着两个孩子频繁与其它世家小姐见面。”
“按照世子这样的家境,虽然身子骨差了些,但必定也是要三妻四妾的,这种时候,娘家就是你的底气。
我来呢,一是来看看小姐你,二来是想着,既然以后你要依仗娘家,自然是要好好规划一番,小姐最近身体不适,定然是无瑕管控手头上的铺子的,不若将其交到安姨娘手中。”
“……”
季幼笙一时无言。
没曾想杨嬷嬷真的是奔着她的铺子来的!
还好彩杏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她心中早有准备,接受起杨嬷嬷变了这件事,也不过是喘息间。
杨嬷嬷见季幼笙没应声,有些心急了。
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姐,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况且我们府中现如今又快揭不开锅了,你这铺面拿回去,正好可以壮大府上,只有府上强大了,您在这世子府中的日子才能更好啊!”
她说到这儿,语气又有些冲地说:“世子那儿啊,我们真真是没办法的了,他明知我们府中情况,却不搭把手,眼睁睁瞧着我们阖府吃糟糠。
您往后呀,可要多多费心笼络他,若是不成,干脆和离,分些家产回家吧!您还有两个弟弟未娶呢……”
杨嬷嬷光顾着上眼药了,未曾来得及仔细留意季幼笙的神情。
季幼笙面色几度变了又变,藏在宽大袖中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攥紧。
安姨娘现在当真是好算计呐!
想要她的铺子,还想着让她和离?
可在这大明法度严厉如箭的古代,她本就高攀顾寒安,提和离只会是被休妻!
被休了的女子不能久居娘家,会对未娶的弟弟们不吉。
如此,她可能便只有一个下场:二嫁。
至于嫁的什么人,似乎就不是她能操控的了。
所以她们当真是存了这版心思吗?
心中思绪如潮如麻,乱成一团。
季幼笙面色惨白,强颜欢笑:“嬷嬷过虑了。”
“我的铺子中人都是我选的,性情耿直,虽然我忙,可即便我不去看,也会替我管得好好的。”
她缓了一口气后,很快挺直腰杆,眼神直勾勾地望向杨嬷嬷:“至于夫君那儿,他本没有责任和义务帮扶我们定远侯府,往后府中事,我会多多上心的。”
硬是只字不提把铺子转送给安姨娘的事儿,也不开口让人拿钱。
杨嬷嬷咽了一小口唾沫。
欲言又止。
季幼笙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将茶盏放到唇边,小啜一口。
杨嬷嬷心中涌动着一股莫名的烦躁,看着日头斜射到屋内。
冷不丁想起安姨娘交代的:要在顾寒安退朝之前解决,免得生变。
便将纠结很久的话说了出来:“小姐,现在可不比从前了。
从前你与李公子定亲时,人家也隔三差五支持府中铺子生意,而且这些年也明暗帮助过我们不少,你若是合离之后,定然也能……”
“啪”的一声。
季幼笙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
白瓷碎和热茶不规则遍布落地。
有些许湿了季幼笙的襦裙,飙到季幼笙的小腿上,可是季幼笙却如同毫无察觉般。
脸色骤然间如纸苍白,形如周身血液全被抽离了身子。
无数的思绪在那一刻铺天盖地般涌入她的脑海,压得她近乎窒息。
若是没有她授意,李争又怎会数年如一日帮扶定远侯府。
可她是顾寒安的妻啊,她不能和第二个男子有过于亲密的关系。
尤其是涉及金钱交易。
她失去记忆的那些年到底做了什么!
季幼笙忽而垂下头,双手抱着脑袋。
脑海里不断回旋着这段时间顾寒安和两个孩子和她相处时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模样。
四肢发软,颤抖到无法控制。
她以前……一定很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