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余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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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六个合伙人绝望的时候,李光头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时的李光头已经离开刘镇三个月零十一天了,他傍晚的时候走出了我们刘镇的长途汽车站,还是穿着那身衣服,还是一手提着个包,一手拿着那张卷起来的世界地图,他走到了苏妈点心店里,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来,苏妈竟然没有把他认出来。这个李光头走的时候是一个亮闪闪的光头,回来时却是一头长发,而且满脸的胡子。李光头拍一下桌子,大叫一声:

    “苏妈,我回来啦!”

    苏妈吓了一跳,指着李光头的长发惊叫起来:“你,你,你怎么是这副模样?”

    “忙死啦,”李光头晃着脑袋说,“我在上海忙死啦,理发的时间都没有。”

    苏妈双手在胸前捏着,看看站在一旁也在吃惊的女儿苏妹,小心翼翼地问李光头:

    “生意谈成了?”

    “饿死啦,”李光头冲着苏妈说,“我饿死啦,赶快给我弄五个肉包子。”

    苏妈赶紧让苏妹给李光头端上去肉包子。李光头抓住一个就往嘴里塞,声音嗡嗡地对苏妈说:

    “你马上去通知童铁匠他们,到仓库开会,我吃完包子就来。”

    李光头的神气让苏妈觉得他已经拉到了大笔的生意,苏妈连连点头,转身出门急匆匆地走去了。苏妈走出二十来米,才想起来那个仓库已经退掉了,又急匆匆地走回来,站在门口不安地说:

    “是不是去童铁匠那里开会?”

    李光头嘴里塞满了包子,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连着点了几下头。苏妈如获圣旨般地跑向了我们刘镇的城西巷,她走到张裁缝门前时就大叫起来:

    “李光头回来啦……”

    苏妈连着叫了四声,把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都叫了过来,童铁匠听到了叫声也冲出门来。童张关余这四个人就站在铁匠铺门口,听着苏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李光头如何神气活现地走进点心店,如何拍着桌子大声说话。听完了苏妈断断续续的介绍,童铁匠沉吟了片刻,面露笑容地说:

    “成了,这事成了。”

    “你们想想,”童铁匠继续说,“这事要是不成,李光头还会这么嚣张吗?还会通知我们开会吗?早就灰溜溜地躲起来啦。”

    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三位使劲地点起了头,高兴地骂了起来:“这王八蛋,这王八蛋,这王八蛋……”

    童铁匠笑着问苏妈:“这王八蛋是不是满嘴的广东腔,像个港商?”

    苏妈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说:“还是满嘴的刘镇腔。”

    童铁匠有些不信,他说:“总会有几句上海话吧?”

    “上海话也没有。”苏妈说。

    “这王八蛋倒是不忘本。”童铁匠夸奖了李光头一句。

    苏妈点着头说:“他头发很长,像个唱歌的。”

    “我明白了,”童铁匠自作聪明地说,“这王八蛋真是心比天高,连港商都不放在眼里,他学起外商来了。你们想想,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是外国人,都是长头发大胡子。”

    “对呀,”苏妈叫了起来,“他满脸的胡子。”

    苏妈这时候是个积极分子,她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说还要去通知一声王冰棍。小关剪刀说刚才还见到王冰棍手里提着酱油瓶走出城西巷,苏妈立刻急匆匆地跑出了城西巷,跑向了我们刘镇的酱油店。

    童铁匠、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在铁匠铺里坐了下来,四个人兴奋得红光满面,像是四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张嘴呵呵地笑,在铁匠铺里胡乱走着胡乱撞着。童铁匠第一个冷静下来,他摆摆手让张关余三个在长凳上坐下来,他说李光头不知道他们把仓库退了,把三十台缝纫机分了,让三十个农村姑娘回家了;他说李光头知道后可能会暴跳如雷,可能会骂出一堆难听的话来。童铁匠对张关余三个人说:

    “这个李光头骂起人来,那张嘴像机关枪一样突突响。你们千万不要生气,千万要冷静,就让他骂上一阵子,等他消气了,再讲讲我们的难处。”

    “童铁匠说得对,”张裁缝扭头对小关剪刀和余拔牙说,“你们一定要冷静。”

    “放心吧,”小关剪刀说,“别说是骂我了,就是骂我爸爸老关剪刀,骂他一个狗血喷头,我小关剪刀也不会生气。”

    “是啊,”余拔牙说,“这李光头只要拉来了大笔生意,就是把我祖宗十八代骂上十八遍,我余拔牙仍然笑脸相迎。”

    童铁匠放心了,他环顾自己的铁匠铺,说铺子里一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这个李光头凯旋而归了,总得弄把好椅子让他坐坐。童铁匠话音刚落,余拔牙立刻起身出门,把他的藤条躺椅搬来了。张裁缝和小关剪刀看着这把修补得像刘镇地图似的躺椅直摇脑袋,说这把躺椅太寒酸了。童铁匠也摇了摇脑袋,也说这躺椅寒酸。余拔牙有些不高兴,指着自己的宝贝躺椅说:

    “看起来是寒酸,躺上去就舒服啦。”

    这时苏妈和王冰棍急匆匆地走进来了,苏妈进门就说,看见李光头摇摇晃晃走过来了。童铁匠赶紧躺到余拔牙的藤条躺椅里检验一下,童铁匠试躺之后同意余拔牙的话了,他说:

    “还算舒服。”

    长头发大胡子一副外商模样的李光头走进铁匠铺时,看见他的六个合伙人满脸幸福的笑容,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李光头哈哈大笑地说:

    “久违啦!”

    童铁匠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光头,恭敬地要李光头坐到躺椅里去,童铁匠说:“你终于回来啦,你辛苦啦。”

    其他五个合伙人也跟着说:“你辛苦啦。”

    “不辛苦,”李光头摆着手说,“做生意不能说辛苦。”

    童铁匠他们连连点头,嘿嘿笑个不停。李光头没有坐到躺椅里,他一屁股坐在那条长凳上,把提包和世界地图也放在了长凳上。童铁匠他们执意要请他坐进余拔牙的躺椅里,李光头摇摇头摆摆手,还对童铁匠眨了眨眼睛,他说:

    “我就坐这长凳,说起来这长凳还是我的老相好。”

    童铁匠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张关余王苏说:“我说过的,李光头不会忘本。”

    李光头看到六个合伙人全站在那里,就招呼他们也坐下来。六个合伙人摇晃着六个脑袋,说他们不想坐下,说他们站着很好。李光头点点头,同意他们就这么站着。李光头架起二郎腿,身体靠在墙壁上,把自己侍候舒服了,脸上露出了听取工作汇报的表情,他说:

    “我走了三个多月,你们这边进展如何?”

    童张关余王苏哑口无言地互相看来看去,然后张关余王苏五个全看着童铁匠一个了。童铁匠迟疑了一会,上刀山似的向前走了一步,咳嗽了几下,清理了嗓子,才缓缓地说起话来。童铁匠把李光头走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说: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请你千万要理解。”

    李光头听完童铁匠的话,低下了脑袋。六个合伙人忐忑不安地看着李光头,心想这王八蛋的脑袋只要抬起来,肯定是一阵王八蛋骂声。李光头的脑袋抬起来后,出乎他们意料,李光头宽宏大量地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六个合伙人长长地出了六口气,六颗悬着的心放下了,六张紧张的脸放松后笑了起来。童铁匠向李光头保证:

    “只要一天,仓库就能租回来,三十台缝纫机就能搬进去;再给两天,三十个农村姑娘就能叫回来。”

    李光头点点头,然后说:“不急。”

    不急是什么意思?六个合伙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李光头。李光头架着二郎腿坐在长凳上,还是一副舒服的模样。到了关键的时候,张关余王苏五个人的十个眼珠子立刻习惯性地看着童铁匠一个了,指望童铁匠出来说话。童铁匠又是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

    “你走了三个多月,上海那边进展如何?”

    “上海,大地方,”李光头一听上海两字立刻亢奋起来,“挣钱的机会多如猪毛,口水都能换黄金……”

    张裁缝谨慎地纠正李光头的话:“是不是多如牛毛?”

    “比牛毛还是少一些,”李光头实事求是地说,“和猪毛相差无几。”

    六个合伙人看到李光头突然神采飞扬了,互相发出了欣慰的微笑。李光头继续慷慨激昂地说着:

    “上海,大地方,走几步路就是一家银行,里面存钱取钱的人排着长队,点钞机哗哗地响;百货公司就有好几层,上上下下跟爬山似的,里面的人多得像是在看电影;大街上就不用说了,从早到晚都是挤来挤去的,挤得人类不像人类了,挤得像他妈的蚂蚁搬家……”

    李光头滔滔不绝地说着上海大地方,唾沫喷在我们刘镇小地方,喷到了童铁匠的脸上。童铁匠伸手擦着脸,看看另外五个合伙人都在呵呵地傻笑,都不知道李光头已经离题千里了。童铁匠只好打断李光头的话,再次小心翼翼地问:

    “你和上海的服装公司谈的生意……”

    “谈啦,”李光头没等童铁匠把话说完,就得意洋洋地数着手指说起来,“谈了不下二十家服装公司,里面有三家还是外商……”

    小关剪刀惊叫起来:“所以你像马克思恩格斯了。”

    “什么马克思恩格斯?”李光头不明白小关剪刀的话。

    张裁缝出来解释:“你长头发大胡子,我们估计你和外商谈过生意了,你就学起外商的模样来了。”

    “什么外商的模样?”李光头还是不明白。

    童铁匠眼见着又要离题千里了,立刻接过去说:“我们说的还是生意,你谈得怎么样了?”

    “谈得好啊,”李光头说,“岂止是生意,就是品牌我也和他们沟通交流过了……”

    苏妈叫了起来:“所以你给我发了电报,把肉包子牌改成了点心牌?”

    李光头仔细想了想,眼睛闪亮地叫了起来:“对,对,对……”

    苏妈得意地看看另外五个合伙人,张关余王四个对着苏妈连连点头。童铁匠心想他妈的又要扯远了,童铁匠赶紧对李光头说:

    “你谈了二十家服装公司,谈成了几家?”

    这时李光头长长地“唉”了一声,这声叹息跌进了六个合伙人的耳朵,好比是六盆冷水泼在了六个热脑袋上,刚刚兴奋起来的六个脸色通通阴沉了下去。李光头挨个看了他们一眼,伸出五根手指说:

    “五年前,我去上海为福利厂拉生意,只要把福利厂残疾人的全家福照片拿出来,再加上我的真诚热情,就会打动一个个公司的一个个业务员,为福利厂拉来了一笔笔的生意;五年后,我拿着世界地图为我们自己去上海拉生意,比五年前更真诚、更热情,也更成熟,可是……”

    李光头五根伸开的手指卷了起来,变成了数钞票的动作,“现在时代不同啦,社会变啦,要靠塞钞票行贿才能拉来生意,我万万没有想到,不正之风刮得这么快这么猛……”

    李光头的五根手指不数钞票了,又伸直了晃动起来,“才五年时间,就刮遍了祖国大地……”

    六个合伙人听得眼睛发直。童铁匠忐忑不安地问:“你塞钞票行贿了没有?”

    “没有,”李光头摇摇脑袋说,“当我终于发现行贿这个硬道理时,我口袋里的钱只够买一张回来的汽车票了。”

    “这么说,”童铁匠声音颤抖地说,“你一笔生意都没谈成?”

    李光头斩钉截铁地说:“没谈成。”

    李光头的话仿佛是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六个合伙人晕头转向、哑口无言地互相看来看去。张裁缝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看着童铁匠浑身哆嗦地说:

    “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赔啦?”

    童铁匠这时候也六神无主了,他看着张裁缝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王冰棍呜呜地哭了,呜呜地说:

    “这可是我的救命钱啊!”

    苏妈也跟着“呜呜”了两声,随即她想起来自己的钱还没有进去,马上不“呜呜”了。小关剪刀和余拔牙吓出了满头的冷汗,两个人惊慌地看着李光头,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你怎么就赔啦?”

    “不能说赔了,”李光头看着六张丧魂落魄的脸,坚定地说,“失败乃成功之母。只要你们再给我凑起一百份的钱,我马上再去上海,我一个个去塞钞票,一个个去行贿,保证给你们拉来一笔笔大生意。”

    王冰棍还在“呜呜”地哭,他抹着眼泪对童铁匠说:“我是没钱了。”

    童铁匠看了看满脸惊慌的余拔牙和小关剪刀,又看了看浑身哆嗦的张裁缝,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们哪里还有钱啊!”

    “你们没钱了?”李光头满脸的失望,他挥了挥手说,“那我也没办法了,只好赔了,我自己的四百多元也赔进去了。”

    李光头说完看着六个惊慌失措的合伙人,忍不住笑了两声。王冰棍指着李光头对童铁匠说:

    “他怎么还在笑呢?”

    “胜败是兵家常事,大丈夫赢得起也输得起。”李光头伸手指点着六个合伙人,“你们六个垂头丧气的,这点风雨都经受不起,像六个俘虏……”

    “他妈的,”童铁匠怒火冲天了,“你才像个俘虏!”

    童铁匠挥起了打铁的右手,打铁一样地打在了李光头的脸上,一巴掌将李光头从长凳扇到了地上。童铁匠吼叫着:

    “老子出了四千元啊!”

    李光头捂着脸从地上跳起来,生气地说:“干什么?干什么?”

    随即又在长凳上坐下来,又架起了二郎腿,刚刚摆出一副要和童铁匠明辨是非的架势,张裁缝、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三张嘴吼叫着三声“一千元”,对着李光头就是一阵猛踢,踢得李光头嗷嗷叫着跳到了长凳上,蹲在了长凳上,嘴里还在喊叫着“干什么”。张关余的脚也互相踢到一起,他们自己也疼得嗷嗷叫了。王冰棍最为悲壮,他像是堵枪眼那样扑了上去,哀号着他的“五百元”,抱住李光头的肩膀大口吃肉般地咬了起来,仿佛要从李光头身上咬下价值五百元人民币的皮肉来。李光头杀猪般号叫着跳下长凳,使劲甩了几下才甩掉王冰棍的尖牙利嘴。李光头一看大事不妙了,拿起他的提包和世界地图蹿出了铁匠铺,站到了门外后,李光头觉得自己虎口脱身了,他气愤地指着屋里的人喊叫:

    “干什么?干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以坐下来好好讲讲道理嘛。”

    李光头本来还想和他们继续讲道理,看到童铁匠举着铁锤冲出来,赶紧说:“今天不讲啦!”

    李光头好汉不吃眼前亏,拔腿就跑,跑得比狗比兔子还要快。童铁匠举着铁锤一直追赶到了巷口才站住,对着仓皇而逃的李光头吼叫道:

    “他妈的你听着,老子以后见你一次,就揍你一次,老子要世世代代揍你下去!”

    童铁匠说完了他的豪言壮语,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想到自己的四千元付诸东流,立刻像霜打的秧苗一样蔫了。他耷拉着脑袋走回铁匠铺,张关余王四个想到自己的钱都打了水漂,四个都眼泪汪汪了,看着童铁匠倒提着铁锤走进来,王冰棍第一个哭出了声音,张裁缝呜咽地说:

    “我们的血汗钱就这么赔光啦?”

    此话一出,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也哭出了声音。童铁匠把铁锤往火炉旁一扔,在余拔牙的藤条躺椅里坐下来,举起拳头捶打起了自己的脑袋,童铁匠把自己的脑袋当成李光头的脑袋了,使劲捶打着,都捶打出了“咚咚”的鼓声。

    “我这狗娘养的王八蛋!”童铁匠痛骂自己,“我怎么会相信李光头这狗娘养的王八蛋!”

    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也忍不住捶打起了自己的脑袋,也忍不住痛骂起了自己:“我们这几个狗娘养的……”

    苏妈是唯一没有赔钱的,看着这几个前合伙人都在狠揍自己痛骂自己,苏妈的眼泪也掉出来了,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喃喃地说:

    “我多亏了去庙里烧过香啊……”

    童铁匠把自己揍得头晕眼花以后,咬牙切齿地发誓了:“李光头这王八蛋,老子不把他揍成个瘸子傻子瞎子聋子,老子誓不为人。”

    哭得伤心欲绝的王冰棍听到童铁匠的誓言,也擦干眼泪,一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仿佛要荆轲刺秦王了,他挥着拳头发誓:

    “老子一定把他揍成个残疾人……”

    小关剪刀和余拔牙也狠狠地发誓了,小关剪刀发誓要剪掉李光头的屌,剪掉李光头鼻子耳朵,剪掉李光头的手指脚趾;余拔牙发誓要拔光李光头嘴里的牙齿,拔掉李光头身体里的骨头。就是这样他们仍然不能解气,他们又剪又拔地继续发誓,发誓要把李光头剪拔成一个残疾大全。

    张裁缝是一个斯文人,也像一个义勇军战士那样说话了,他说自己恨啊,恨不得割下李光头的脑袋。张裁缝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是儿戏,他说自己的床底下藏着一把日本军刀,虽然生锈了,只要到小关剪刀那里磨上两个小时,就亮闪闪地锋利了,就可以割下李光头的脑袋了。

    苏妈听着这五个前合伙人狠话毒话呼呼地说出来,吓得脸色白了。听到张裁缝说要割下李光头的脑袋,她信以为真,看着张裁缝文弱书生一样的手臂,忍不住担心地说:

    “李光头的脖子像大腿那么粗,你割得下来吗?”

    张裁缝先是一愣,随后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没有把握,他就改口说:“不一定要割下他的脑袋。”

    “不割下他的脑袋,”小关剪刀喊叫起来,“也要割下他的两个蛋子。”

    这时候张裁缝摇头不同意了,他说:“这种下流事我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