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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天微亮,屋外传来敲门声。
“谁?”
六郎提着刀在门后问道。
“传达任务的人。”
六郎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断指。断指朝屋内望了一眼后,浅笑着问了一句。
“没打扰到你们吧?”
六郎微微一抬下巴,示意到屋外空地上说话。
断指掏出久秀给他的纸条。
“我家主人说了,这次务必成功。不能再拖了。”
六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
“就是今天?!”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断指歪着脖子笑道,似乎话中有话。
“明白了。”
“那就好。”
断指朝六郎身后衣衫不整的阿初看了一眼,转而又盯着六郎笑道。
“那我就先走了,期待你的好消息。”
“主人?”
断指离开后,身后传来阿初的声音,六郎慌忙将纸条塞入袖口中。
“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刚才那个不是……”
“嗯,是他。来传递消息的,我前往芥川山城确认一下。”
“我也一起……”
“不必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把重要的东西整理好,等我回来以后,我们就离开。”
六郎匆匆进了屋,将大刀藏在了扁担中,挑着装有药材的扁担前往芥川山城。
只要义兴来到街道,六郎便有把握将他刺杀并且成功逃脱。这一年来,芥川山城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六郎都了如指掌。
今日不同往常,为了住吉大社的参拜之行,义兴显然早有准备。街道两旁都挂起来了彩色的帷幔和灯笼,简直像要举办庆典一般。天刚亮不久,百姓拥上了街。音乐一奏响,手舞足蹈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凑成了一团。
大概在上午八时,义兴的队伍便从本城堡来到了街道。两列持洋枪的纵队走在最前面,大概有一百人。接下去是八人大汉抬着的大木桶,桶中装满参拜用的圣米。与圣米并行的是圣水。这之后便是四人抬着的神轿,上面坐着白衣的神官,他嘴中念着经,队伍旁的小童便时不时将花瓣撒向空中。再之后便是骑着高马的三好义兴,他穿着庆典时的礼服,意气风发。他的身后是同样骑着马的十名近侍。他们个个抬头挺胸、威风凛凛,一看便知身手非同寻常。队伍最后手持长枪的士兵,人数大概有两百人。
见义兴的队伍驶来,跳舞的百姓们便分列街道两侧,恭敬地行礼。六郎将草帽压低混杂在其中。他心中暗喜,义兴的队伍排列有巨大的漏洞,要是他从队伍侧面上前行刺,身边的侍卫根本来不及阻止他。
六郎像普通百姓一般跪在地上行礼,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队伍。视野中虽然只能看到行伍间人群的下半身,但是只要马蹄声接近,就标志着义兴所在。
一点一点,马蹄声越来越近了,逃跑的路线早已想好,必须一击致命。
正是此时!
六郎从扁担中抽出大刀,他的身姿卷起一番尘土,袭向义兴。由于六郎身高不够,他只能跃起刺向对方。义兴本能地向左扭转身子躲闪,腰间的大刀刀鞘正好抵住了六郎的肩,以至于六郎这一刀刺得并不深。
义兴翻身落马,队伍便骚乱起来。近侍们还没回过神来,六郎欲上前给义兴致命一击。可义兴的坐骑似乎通了人性,用身躯封住了六郎前进的路线。
糟了!
队伍前的洋枪队和队伍后的长枪队立马围了过来。
“不许射击!切勿误伤了殿下!”
其中一名近侍大喊道。
六郎犹豫了,义兴就倒在自己的眼前,若此时不下手恐怕不会再有下次机会。可一旦被义兴的近侍包围,那就退无可退了。
就在这时,传来大汉的惨叫声,圣米和圣水倾倒在地,引来了一阵惊呼。
“主人,这是陷阱!”
六郎一转头,喊话的正是阿初,她已陷入大汉包围。
无需再犹豫了!六郎转身砍翻大汉,将阿初从包围中拉出,直奔侧面的小巷。这时洋枪队便无所顾忌,他们并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大喊着“射击”,便朝六郎、阿初的方向开火。百姓接连倒地。
惊恐的百姓们乱成一团,近侍们跳下马紧追不舍。
“通知各处,封锁城门!”
六郎听到有人在后面这么高喊。好在之前想好的逃跑路线起了作用。他们趁消息还没传达到南城门的时候,便逃了出去。
他俩一路狂奔,至树林深处,不见追兵的时候,六郎发觉阿初没有跟上。回头寻她时,才发现她倒在了草地上。
“喂!阿初!”
六郎抱起阿初,这一景象仿佛与当年的阿通重叠,他畏惧得喘不上气来。
阿初的背部不知何时被砍伤,红色的鲜血浸湿了整个后背。六郎连忙背起她往树林西面狂奔。因为穿过树林就离他们的小屋不远了。
屋子里还有药,那里面一定有可以治疗阿初的药。六郎一脚踹开房门,翻找出所有药品,疯狂回忆着阿初曾教过他的东西。
“止血的,止血的是……”
六郎望了一眼阿初,希望得到她的提示,可阿初早已昏迷不醒。他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心急如焚。
“长条的……不是不是。绿色的止血,对对,是绿色的!要嘴里嚼烂。”
他疯狂地往嘴里塞进绿色的药草,然后大口咀嚼起来。刺激的腥臭味令他干呕起来,眼眶里不禁溢出泪水,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么多。一口药草根本不够用,于是六郎又重复了几次。
处理好伤口后,他背上阿初离开了小屋。临走时还放火点燃了屋子。
当两人逃到丰岛附近的树林时,已是黄昏。阿初醒了过来。
“主人,快放我下来。”
“你醒啦。是扯到伤口了吗?”
阿初摇摇头。
“让我自己走,我可以。”
“别说傻话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城里,你的伤势必须找大夫。”
“可,主人已经很累了。”
“这点路程算不了什么,从前在师傅手下,可没少吃苦。对了,你说的陷阱是什么意思?”
“当时见到主人师傅尸体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异样。尸体旁边有几只被毒死的老鼠,我猜想主人的师傅或许也是中毒而亡。断指又那么巧出现,所以我怀疑是他所为。今早主人走后,我跟踪了断指,逼他说出了实情。原来是师傅认为三好义兴是个明主,不肯接下刺杀三好义兴的活。所以松永久秀就派断指在师傅的酒中下毒。松永久秀还派人埋伏在了芥川山城的酒家,一旦主人刺杀义兴得手,他们就会杀死主人,然后将罪名嫁祸给三好长庆的三弟安宅冬康。”
“这么说,师傅是被他们毒死的了……可恶!”
六郎怒骂道。
他回想起自己下山时跟人鬼说过的话,他自言自语道:“你不是总说我的想法太幼稚了吗,为什么你又……”
“事已至此,主人不要过分伤心了。”
“嗯。那断指呢?”
阿初虚弱地答道:“主人放心,已经被我杀了。”
“是吗。做的好。至于松永久秀那老贼,我就暂且留他一条性命。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偿命。”
“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初问道。
蜿蜒的小路正好走到尽头,前方一片空旷的田地,夜幕刚刚降临,天空落下暗紫色的帷帐,不远出的城下町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六郎停下脚步说道:“回清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