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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我等的是你。
原来,你是谜底。
茫茫人海,唯你可依,
万水千山,终于终于等到你。
1
2008年夏天,北京的每一个角落都布满喧嚣,每一株
草木都在沸腾。池安一边吸烟一边兀自横穿马路,刺耳的
汽车紧急刹车声,司机的叫骂声,以及熙攘的人群,都被
她远远甩在身后,她登上了DRL大厦楼顶,下面的人看起
来如同蝼蚁。
纵然全世界都在燃烧,她已被全世界抛弃,她的世界
只剩死寂。
又咳嗽起来,她才觉出手中的烟头已经烫手,扔掉烟头,
重新拾起意识。已经差不多一个小时,她在这里迎风而立。
她突然被人从后边抱住,两个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声
音响起:“姑娘,不要想不开,你还这么年轻,人生再终
于
终
于
等
到
你
原来,我等的是你。
原来,你是谜底。
茫茫人海,唯你可依,
万水千山,终于终于等到你。
难,都会过去的。”
池安没转身,只是眼泪瞬间流下来:“谢谢你们,我只是在跟
自己下个豪赌,天黑前如果有人来救我,就证明我将来终究会等到
一个人。如果没有人来……谢谢你们。”
2
同样的一幕发生在二十天前,在某医院的楼顶,只不过女主角
叫苏荷,男主角叫秦阳,是池安的男友,此时已经应该叫前男友。
在苏荷出现之前,池安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运气。
池安和所有北京的孩子一样,盼望奥运盛会已经盼了整整四
年。这四年中北京在一点点改建,一点点变得更有风采,每一点一
滴的进步都能让她和秦阳欢呼雀跃。2008年终于来了,奥运盛事终
于来了,可是一切都已面目全非,突然间北京变得不再可爱,那些
留下爱的足迹的各个角落都失去了光彩。她失去了秦阳的爱,失去
了整个世界。
而这一切都缘于那个叫苏荷的姑娘。
苏荷于2008年7月的一个深夜因车祸被120抬进D城区医院的抢
救室进行抢救,当晚负责抢救的大夫是池安和她的导师孙思梦。一
夜忙碌,直到第二天早上例行查病房,池安才仔细看了看这个姑
娘。她脸色憔悴苍白,眼神却很灵动。
“谢谢你救了我,池医生。”
“好好休息。”池安微微一笑,点点头。
这实在是个很厉害的姑娘,因为第三天早上池安查房的时候,
她就问池安:“池医生,你的男友是秦医生?”
池安又是微微一笑:“你怎么知道的?好好休息。”
池安没有在意,更没有深究。可是一个月后,这姑娘便抛出了
惊天炸雷。
某个傍晚,池安下班的时候突然整个医院都骚动起来,有人在
住院部楼顶要跳楼。池安跟着人群跑到住院部楼下,楼顶那姑娘她
认识,是苏荷。
池安刚想喊,却见秦阳和几个男医生已经向楼的后面跑去。那
姑娘已经在楼顶开始哭,对着下边喊:“你们干吗围在这儿?都
滚开!”
很快,秦阳和几个同事的身影便出现在姑娘的身后,他们小心
翼翼地接近她,趁她不备,秦阳迅速抱紧她,将她从楼顶的边缘拖
回来,之后,几个人架着她回到病房去了,秦阳瘫坐在楼顶好一会
儿才下来。
苏荷一直哭,一直哭,几次几乎晕厥过去。
苏荷跳楼事件的第二天,池安便收到了秦阳的分手短信。池安
以为秦阳喝多了,回了句:为什么?秦阳没再回复,池安忙了一整
天太累了,握着手机便睡着了。
第三天,池安是下午班,一上班就听到了全医院的爆炸性新
闻,秦阳在几个小时前手捧鲜花和戒指已经向苏荷求婚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池安不相信,跑去苏荷的病房,推门而入,香气四溢,满眼是
一大捧刺目的玫瑰和苏荷复杂的笑意。
“池医生早……对不起呀。”她说,“对不起,我抢了你的男
朋友。我抢了你相恋四年的深爱的男朋友。”
池安觉得天旋地转,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
么走出那个病房的。
好久,她靠在走廊的墙上,拿出手机给秦阳发了短信:我需要
你的解释。
一会儿,秦阳回复了一大段话:
对不起,池安。和苏荷的认识纯属偶然,可是缘分大概就是冥冥
中注定的吧。她入院的第二天晚上正好我值班,我来天台抽烟,恰好
没一会儿她也上来吹风,看见她的那一刹那我就觉得心里有某根神经
被触动了,大概就是一见倾心吧。我见她情绪非常糟糕,出于医生的
责任心,就跟她聊了起来。后来我晚上值班经常在天台遇见她,她也
爱上了我。可是我们的感情我一直也很珍惜。直到前天她想跳楼,我
想通了,什么都比不上生命重要。她爸爸妈妈都很早去世了,她是
舅舅抚养长大的,爱情于她来说可能是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她那么
脆弱,需要我。所以,池安,希望你能谅解我,非常非常抱歉。
哈哈哈哈,池安看着短信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多么伟大而崇高
的爱情,为了拯救生命。那么我呢?我不会表演,没有表现出来脆
弱,所以就该奉献爱情,就该成为被抛下的那一个。四年淳厚的感
情抵不过一幕跳楼的闹剧。
苏荷的笑容里藏着多么深刻的含义,那是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压抑着狂喜和炫耀。
3
一周后,池安在DRL大厦的楼顶再现了苏荷的表演之后,她彻
底从从前的世界消失。
池安的师姐赵泽然一直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经过几夜未眠,
池安决定去她那里。
下了飞机,来接她的却不是师姐,而是一位年轻儒雅的中国人。
“你好,我是齐振宇,中国人,和你一样哦!”他微笑着说。
后来池安一直记得这一幕。不知为什么,彼时心里有种说不出
的慨然。
师姐赵泽然帮池安找了位中国医学教授齐先生,池安跟齐教授
每天到一家知名医院上班,齐振宇是齐教授的儿子,在阿姆斯特丹
大学读经济学硕士。
师姐很快因为家里有事返回了国内,留下池安一个人住。语言
没有障碍,池安的困难是这里的饮食习惯实在不敢恭维。
师姐不在,代她尽地主之谊的是齐振宇。齐振宇还真是尽职
尽责。
初来乍到,首先自然是品尝荷兰的国菜,可是菜端上来的一瞬,
池安甚至怀疑齐振宇要给她过愚人节。土豆胡萝卜炖洋葱,这便是荷
兰的国菜。池安皱着眉头抗议,齐振宇就像好久没见到新鲜玩具,
充满笑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新奇。更震撼的是,第二天齐振宇便带
池安去吃荷兰人的传统食物——生吃鲱鱼。齐振宇带了两个荷兰朋
友同去,就见那两个荷兰人拎着鲱鱼尾巴,仰起脖子,一口将一整
条鱼吞了进去,细细地咀嚼品尝,之后一脸陶醉地喝进一大口酒,
嘴里还发出满意的声音。池安看得目瞪口呆,心生恐怖。还好齐振
宇善解人意,跟那两个荷兰朋友打了招呼,早早给她送了回去。
之后,池安说什么也不跟他出去吃了。她的厨艺还好,自给自
足足够了,可是遗憾的是这里很多东西都买不到。池安突然间开始
想念中国菜,那刚出炉的烤鸭、扒鸡,还有数不胜数的小吃,甚至
小零食,想想都口舌泛香,可也只能是想想。
令池安深感触动的是那个圣诞节。
池安是没什么心情过圣诞节,齐教授聚齐了他的中国学生和朋
友,摆了家宴庆祝在阿姆斯特丹的第七个年头。池安因为感冒发烧没有
去,一个人躲在房子里一边无精打采地看书,一边安静地打发时间。
听到匆匆的敲门声,池安半信半疑地来开门。满身雪花的齐振
宇迎面便说:“圣诞快乐,安安!”
那是她第一次听他这么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你没有在家陪教授?”池安晃了一下神之后说。
“老爸有很多人陪啊,不差我一个,你就一个人啊,我得来陪
你。”他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说,“安安,我知道刚刚新开
了一家很棒的中国菜馆,我带你去吃中国菜好不好?”他期待地望
着她。
“好。”池安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穿上衣服便跟他踏
入了雪中。
那个圣诞夜池安很快乐,她很久都没那么尽兴地吃过中国菜。
后来她一直记得那晚的星光和雪花。
真的好美,也真的好温暖。
可是当晚她便持续高烧,直到第二天早上,齐教授上班看她没
来,给她打手机无人接听,派人去找她,才发现她已经高烧几乎昏迷。
齐教授狠狠训了齐振宇,说他不该带她夜里出去吃饭喝酒。池
安醒来后对齐教授说,是她自己让齐振宇带她去的,不怪齐振宇。
她不怪他,甚至不怪他吻了她。他一定是喝多了。
4
池安在几个月后接到家里电话,奶奶病危,想见池安最后一
面。池安跟齐教授请了假,便匆忙订了机票回国。在机场登机前,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谢你来送我”,池安说。齐振宇却只是笑笑。
池安走向安检口和他摆手告别,他却还跟在后面。安检完毕,
池安径直向机舱走去,没有回头。有人拍她的肩膀,池安转过脸,
诧异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陪你一块儿回国。不喜欢?”齐振宇拿
着机票,嘴角噙着笑。
“……喜欢。”好久,池安终于说出这两个字。齐振宇叹息一
声,抱紧她:“安安,以后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我爱你,从见你
第一眼起。”
池安想起一年前那个傍晚,自己在DRL大厦楼顶的那场豪赌。
她想起齐振宇第一次看到她吸烟,便霸道地将它抢走,狠狠地
踩在地上,威严地说:“以后不许你吸烟。”那时候她心里暗笑:
你是我的什么人啊,管得这么宽!
原来,我等的是你。
原来,你是谜底。
茫茫人海,唯你可依,万水千山,终于终于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