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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慈说这话时,神情太过于平淡,以至于潮生根本没当回事,他笑了笑,撑着地面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凝固的望天村。
他已经终身被困此地,再也无法逃离。
而陈见慈给了他喘息的时间,让他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等她离去后,幻境会继续存在,继续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噩梦。
“我走了,”陈见慈也站了起来,拔起地上的乌雪,看着潮生转过头,和她面面相视,“不一起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烛,眉宇间一片淡然之色,仿佛再问他要不要一起踏青。
潮生先是一愣,随后双手握拳,身体微颤,喉咙发涩道:“我出不去的…”
可他的心底又冒起不能言说的期待,期待陈见慈给出一个肯定的回复。
“嗯?这有何难。”陈见慈向他招手,两人站在茅草屋前,烛火跳跃着,映在她的眼底,潮生微微侧头,静静等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只见她随手一扬,将蜡烛连同烛台一起扔在茅草屋的房顶上,干燥的稻草一接触到火苗,瞬间燃起更高更炽热的火焰。
潮生觉得身体一轻,低头一看,发现无数的光点正从他体内逸出,汇聚到面前的大火中。
陈见慈:“你已经自由了。”
红烛之火烧断了他身上的枷锁和规则,这个幻境彻底毁灭。
除非九夜桃寻到下一个替死鬼,代替潮生。
长久以来压制在心上的愤怒、悲伤、不甘等情绪,在茅草屋着火那一瞬,都烟消云散。
过往的记忆突然冲破封印,涌回他的大脑,潮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覆上一层亮晶晶的水雾,温柔注视着陈见慈。
“对,我自由了。”他在陈见慈微微瞪大的眼睛里,张开双臂,擅作主张抱住了她,“谢谢你,希望下次见你,是在外面的世界。”
话音落地,潮生的身体从脚底开始,变成了无数的流萤,在最后一刻,他对陈见慈眨了眨眼,好似在说“后会有期”。
幻境轰然倒塌。
望天村化作纷纷扬扬的碎片,随着最后一只流萤,无影无踪。
陈见慈站在雪白无边的空间里,前方出现了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
她没有留恋,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等她再次睁眼,迎面而来的是熟悉的黑夜。
但不同于第一个幻境,这个黑夜还算正常,一眼望去,长街上灯火点点,亭台楼阁上也挂着灯笼,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数也提着一盏灯,造型各异。
顺着旁边的城中河看去,浮在水面上的河灯更为精美,被水波推着游动,撞到画舫后,险些沉入河底。
然后从画舫里走出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侧身坐在船边,伸手拨弄了一下莲花灯,将它扶正。
陈见慈收回眼神,瞧着从身边经过的人群,都戴着面具,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有一张羽毛面具。
“我们去看看诗会吧,听说楚公子也在呢。
“好,等一下你可要矜持一些,别像上次那样奔放。”
一阵清脆的笑声从她耳畔略过,两个水绿衣衫的年轻姑娘朝前面灯火最亮的地方,小跑着路过。
这便是人间的花灯会吗?
陈见慈饶有兴味的闲逛起来,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一盏月牙灯,提在手里,跟随着人流慢慢行进。
等她重新回神,人已经走到了长街的正中央,此处临河的区域搭起了一个大圆台,一半架在河水上方,一半占用长街,台子上面装饰着大半圈灯笼,红色的绸带堆成花朵形状,点缀其间。
七八位年轻俊俏的公子哥站在上面,手持折扇,摇头晃脑,正在作诗。
其中有一个格外突出的青年,不仅身条盘亮,也比旁人长得好看,灯火摇曳间,眉目如画,面若桃花,随便向台下看上一眼,都会引起观者的欢呼。
不过陈见慈却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他好像过于真实了。
等诗会结束,那位楚公子下台后,便和一群友人同行,前往不远处的酒楼,陈见慈脸不红心不跳的尾随而去。
在拐过一个弯,进入一条阴暗小巷时,他们突然回头,眼神落在陈见慈身上。
“这位姑娘,你已经跟了我们一路,是有什么事情吗?”
楚靖皱着眉,神色不虞道:“还请姑娘你自重。”
他自从进入这个幻境,已经发生了好几次被人尾随的事情,都是年轻大胆的女子,让他甚是烦恼。
眼前这个女子看上去年纪更小一些,身形羸弱,五官算不上漂亮,但组合在一起却让人印象深刻。
陈见慈头一次被人误解为好色之徒,这种体验新奇又荒唐,她上前几步,看着对面的青年连连后退,一副抗拒之色,无语道:“真的不必如此,不过是幻境罢了,你当真沉迷其中了吗?”
楚靖本以为她会说些老生常谈的话,来和自己套近乎,没想到听到这番话,脸色一沉,迅速戒备起来,“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幻境里?”
他被困在这里已有三四日,从未见过其他人。
“今日刚到,”陈见慈打量着他,确认过楚靖并非幻境造出来的人,转头就走,“再见。”
她走的干脆,也没有追问什么,楚靖下意识抬腿跟上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就没见过这种人,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幻境里,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不抱团就算了,这么无情这么冷酷,让他准备好的措辞和问题都烂在肚子里了。
所幸陈见慈走的不快,楚靖与她并肩后,放慢了脚步。
“我是神医谷的弟子,楚靖,”他先说了神医谷,偷偷观察着陈见慈的表情,却没有看到预想中的震惊和敬畏,心里有些挫败,“你没有听说过神医谷吗?”
“我知道神医谷。”陈见慈不明所以的看着楚靖,“但这和破解幻境有什么关系?”
楚靖:……
她说的好有道理,他是神医谷的弟子,可现如今也被困在幻境里,尚未离开。
“那……”楚靖灵机一动,“礼尚往来,你也介绍下一下自己吧。”
陈见慈停下脚步,站在小巷入口,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忽然勾起嘴角。
“好啊,我叫阿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