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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敞自几年前被王莽放归舂陵,逃得一命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如今久卧床榻,眼看时日无多,但其见识和眼界并未消磨。
刘演和刘敞闲话几句,心思通透了许多,也知道假死脱身之计十有八九是刘玄外祖何隆谋划。
而刘演看着命不久矣的族叔,心中不禁有些黯然。
今日他与刘嘉来至刘玄宅中,见到一众家小披着麻带着孝,容色暗淡,都只交头接耳小声说话,不敢高声喧哗,唯恐惊吓了老夫人。刘演心头顿时又涌上一种难言的惆怅。
待两个走至正堂门口,刘玄之妻张氏已经迎了出来。
她眼睛红肿,面容凄然,头上系着一块白布。
“叔母可还安好?”刘演看着双眼红肿,神情憔悴的张氏当先开口道。
“有劳两位叔叔挂怀,昨晚君姑服下汤药,安睡一夜气色已自转好,只是....。”张氏强打精神,一句还还未说完便又潸然泪下,顿时泣不成声。
刘演和刘嘉两个男儿汉,安慰一个哭泣的女人实在不拿手。又因为知道刘玄乃是假死,两人生硬的劝慰张氏几句,便一同来到正堂坐下。
三人于正堂坐定后,刘演开口道:“嫂夫人莫要忧思太甚,当以身体为要。圣公尸身已遣人手寻访去了,不日便有消息。丧葬之事暂且不急,有我们族中兄弟一力支应,嫂嫂不必忧心挂怀。”
“如今刘氏倾危,群小猖獗,数年前族兄刘显身陷大狱,州郡竖子役夫等辈怀图不轨,恣意侵凌我刘氏,以至族兄惨死狱中。而今叔父已被羁押数日,县府大狱实乃虎穴之地,如果拖延下去必遭摧折,性命也只在顷刻。当务之急乃是如何救子张叔父脱离牢笼。”
刘伯升的这一番言语,只让张氏内心纷乱如麻。自从君姑卧病,昨日又闻良人横死后,她已如木偶一般浑浑噩噩,只提着一口气支撑。也早把君舅刘潭羁押在狱之事自动忽略了!
而当刘演再次提起此事,张氏顿觉天昏地暗,仿佛周身气力被抽空一般差点瘫倒在地,口中只顾喃喃着“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几个字样。和刘玄当日闻听父亲羁押下狱如出一辙!
刘演和刘嘉对望一眼都叹了一口气。暗自腹诽刘玄一个人逃往平林躲清静,留下自家妇人受此煎熬,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而端坐未言的刘嘉看着张氏黯然憔悴的模样,有些不忍,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和刘演交换一下眼神,开口道:“嫂嫂,逝者已矣还当节哀顺变。然生者尚在,叔父困陷牢狱如不及时营救,性命只怕难以保全,圣公于九泉之下更难瞑目。”
“我看那游徼虽是猖狂,不过仗势欺人之鼠辈也。而我刘氏倾颓,势在尘埃之中,游徼所做所为亦不过邀功媚上,籍此显名尔。如今圣公客死他地,游徼发难之由便也无处着落。而那郡县诸吏皆是贪财之徒,如若许之以财利,或可换得叔父一条性命。”
刘嘉说罢,却见张氏只是愣愣的发呆,刘演见状便接言道:“嫂嫂,嫂嫂,此事不可拖延,迟则生变,还请及早决断才是!”
刘演的几声催促,这才让张氏回过神来。她正正身子悠悠的吸了口气,开口道:“近日家中祸事横生,弄出许多狼狈,让两位叔叔莫见笑了!”
“我乃一介妇人,几日来惊惧恍惚,早已没了方寸。适才所言赎救君舅之事,还请两位叔叔做主。平日里家中一应大小具是君舅与我夫打理,如今有多少钱财我也不知,等点算清楚都拿出来送与游徼,救君舅性命吧!”
这张氏到底见识少了些,区区些许浮财,怎能满足得了郡县中大小官吏胃口。
刘演见张氏不明白其中厉害,便又开口道:“嫂嫂,游徼敢青天白日抓拿我刘氏宗人,身后必有所依仗。而其所依仗之人,无非县令与那郡中主事者。此皆贪得无厌之徒,这些钱财只如杯水车薪怎能让其罢手。如若敲骨吸髓施展起手段来,子张叔怕还要受些苦楚。”
“嫂嫂,做事须做彻。势关子张叔父性命,非重利不足以消弭祸患。不如舍下心将家业变卖,只留度日之产。所得钱财尽与那鼠子鄙夫,免得其再生觊觎,凭添许多是非。”
张氏听罢不禁悲从中来,期期艾艾的哭了几回,心中没有计较,最后起身让刘演和刘嘉在堂中稍坐,转身走入后堂。
不到片刻功夫,张氏复又转出,手中却多了几样东西。
她将其放在案上,开口道:“伯升,我乃闺中妇人没甚见识,也不好抛头露面。这些是家中所藏地契,你且收下,替我寻个主顾卖换铜钱赎救家君性命。”
说罢,张氏盈盈向两人施了一礼,又道:“诸事繁芜,家中孤儿寡母实难操持。烦劳两位叔叔多多挂心,等风波落定之后再行谢过。”
刘演和刘嘉见张氏遥施大礼,具都起身还礼道:“嫂嫂莫要见外,圣公乃是同宗兄弟,子张叔父又是长辈,我等岂有作壁上观的道理。”
两人将张氏劝住,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刘演便将地契收起揣入怀中同刘嘉起身告辞,转身而去。
张氏将两人送出院门,收敛了脸上凄容,把头上白布解下走回内堂照看老夫人病情。
而刘演和刘嘉则回到家中,将怀中地契拿出,商议刘玄的这几顷田地该如何处理。
细想同宗之人如今日子都过的潦倒,即便有那闲钱的,这个时节也出不得头,只怕惹来非议弄得个趁人之危,重利轻义的名声。
而事出仓促,一两日间便要寻个大户将这几顷田地出手,倒也成了难事。
刘演和刘嘉大眼瞪小眼,一时没有主意。恰好有几位食客走来手中抱着酒坛,寻他二人饮酒作乐。
刘演便将心头事放下,且先喝个痛快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