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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一共抓了二十几个闹事的学子,尽数送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刘鹤连夜请示了圣上,圣上正为着朝廷丢脸的事心烦,听闻有学子闹事被抓,立刻下令严惩,好叫天下学子知道,朝廷可以尊敬你们,但你们也不能有恃无恐,犯了错误朝廷照样可以治你们。
那些个学子原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受不得严刑逼供,又是拿钱办事,自然招认得快。据其中一个领头闹事的说,是锦绣庄的章家公子叫他煽动一部分考试的学子去天衣坊买衣裳,钱由章公子出,如果最终考试不能上榜,还可以讹一笔钱。
这一招认就做实了这些学子闹事的事实,依照律法,他们得坐牢,且十年内不能参加科考。
刘鹤将调查结果呈报,圣上一看章德荣的大名,当即眼前一黑。章德荣是本次会试第二名,没有抄袭与替考的证据,本以为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一看,似乎也不尽然。
圣上被这届的舞弊人数给闹出了疑心病,总觉得谁都有可能作弊,这章德荣人品如此不堪,学问上难保也投机取巧,还是查一查得好。
这一查就查出来惊天内幕。
白夜司的人无所不能,哪怕太子跟秦王都默契地隐瞒此事,也被白夜司给查了个底掉。
章德荣花了一千两贿赂了礼部尚书,那礼部尚书又花了二百两买通出题的学士。得到考题后,他又花了一百两请人做了答案,然后通篇背下便可。
是以,裴修看到的文思如泉涌,就是背书的结果。
这结果好悬没把圣上气出个好歹,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治下居然还有这样惊天的黑幕。
卖买考题是死罪,受贿行贿的一个也跑不了。
礼部尚书林万年为了给自己脱罪,一口咬定是秦王坑害太子设下的局,又哭诉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一点俸禄不够吃喝,这才干下了糊涂事。
牵扯到了秦王,此事就非同一般了。圣上先是命白夜司暗中密查,得确认后又将秦王叫到跟前质问。
秦王承认自己纳了章家姑娘为妾,为了抬高她的身份,这才谎称是秦王妃的亲戚。但他不承认怂恿大舅子买卖考题,那纯粹是章德荣的个人行为。
至于章德荣,他是断然不可能把秦王这个大靠山供出来的,他亲妹子还有章家都要靠秦王抬举,故而只能自己认了。
这结果正合圣上的意,秦王是皇子,犯什么错都有碍皇家颜面,处理一个章家公子就简单得多。
最终,章德荣被判了斩立决,并封查了锦绣庄。
秦王府
茹侧妃章如烟趴在秦王妃脚下哭得肝肠寸断,“王妃姐姐,求您救救我哥哥吧,如论如何留他一条性命啊,哪怕流放也认了,只要您能救他,我们家的胭脂铺子还有酒楼都给您……”
“我哪里有那样的本事!”秦王妃很是烦躁地打断她,“因着你哥哥自作主张找天衣坊的麻烦,我都挨了骂,王爷几天都不肯正眼瞧我,再说王爷他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摘开,这种时候他也是没法子的。”
章如烟绝望之极,“那要怎么办啊,那是我家大哥啊,我父亲的长子,我家里未来的希望,好不容易才培养他到今日,就这样没了呜呜呜呜……”
“没牵连了你去就不错了!”秦王妃厉声道,“他害人害己,也算是罪有应得,倘若连累了章家,那你才是欲哭无门!”
章如烟颓然瘫坐在地,眼里一半是哀,一半是恨。
晏长风在家里无端打了几个喷嚏,怀疑有人在骂她。
但那无所谓,她今日高兴,因为锦绣庄被查封了。
自从那天被学子们砸了铺子,天衣坊就被人骂上了天,说天衣坊与官府勾结,坑百姓钱财,以至于最近生意十分不好。
如今大理寺证实是锦绣庄恶意陷害,并查封了锦绣庄,可谓出了口恶气。
晏长风特意让齐掌柜在锦绣庄查封这日装了新门,又放了几串炮仗去晦气,并宣布铺子让利三天。
如此,天衣坊又门庭若市起来。
至于章德荣将被处以斩刑的事,她多少有些唏嘘。不谈两家的恩怨,她跟章家兄妹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表面上处得也还行,总有几分同乡情分在。
但唏嘘也就只有片刻,过去了也就不再想了。
这几日侯府热闹,因着姚文竹带着两个女儿在家里住着,人多又有小孩子吵着闹着,故而笑声就多了起来。
“大姐姐,你跟两个小外甥女以后就住在家里好了,我可稀罕她们俩姐妹了。”姚文琪一手牵着一个小人儿,陪着她们转圈,“你们两个小家伙儿,喜不喜欢跟四姨一起玩啊?”
姚文竹的两个小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都生得可爱讨喜,刚来侯府的时候小心翼翼的不敢玩闹,没两日就被姚文琪带野了,自然都亲近她。
“喜欢四姨姨!”
姚文琪眉开眼笑,“那以后不走了好不好,你父亲那边又没人陪你们玩,多无聊啊。”
小女儿什么也不懂,欣然同意,大的多少懂一些事,偷偷看了眼母亲。
姚文竹脸上的笑意顿时僵硬起来。
晏长风看在眼里,觉得是时候应该劝一劝她,衬着日头足,扶她去了院子里。
“大表姐,我看你这两日气色好了不少。”
姚文竹感激地握着她的手,“多亏了小柳姑娘的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她。”
晏长风:“你保重好自己,就是谢她了。”
姚文竹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雪衣,我知道你们都希望我不要再回去,可出了嫁的姑娘就是泼出去的水,在娘家小住就罢了,长住是不合适的。”
晏长风扶着她去了亭子,“表姐,我只问你,你心里可是想回去?”
“我终究是冯家的媳妇儿。”姚文竹的眼睛因为认命而暗淡,“嫁也嫁了,孩子也生了,想不想的没有那样重要。”
“表姐,我知道你的难处。”晏长风说,“家族的利益,颜面,都是你要背负的,但我还是想说,即便如此,女子依然有余地可以为自己想一想,争一争,起码让自己的处境不要那样艰难。”
姚文竹的眼角湿润起来,她又何尝不想,可她一个宅门里的女人又有什么法子呢?娘家有强势的祖母,婆家有强势的婆婆,她身为利益的桥梁,所能做的就是背负一切,直到她承受不住坍塌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晏长风握紧了她的手,告诉她:“只要你想。”
姚文竹含着泪光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认命了,还是被她的话说得心中一热,就好像她的人生还没死透,还有希望救一救一样。
“表姐,你想不想跟我做生意?”
姚文竹没跟上晏长风的思维,愣怔住,“啊?”
晏长风把自己心里酝酿许久的计划跟她讲,“我想在城郊开一个庄子,只对女子开放,可赏花,可喝茶吃酒,也可以小住养身,入庄赏景只需花一文钱买一张入园签,喝茶吃酒还有包房间小住另收银子,你觉得如何?”
姚文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的脑子里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东西,需要消化片刻,“这……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去处,但是听起来似乎不错。”
这主意是晏长风从秦王妃的赏花宴来的,秦王妃的花宴只有贵女才女可参加,学问不好的出身差的仿佛都不配当小姐,她觉得怪没意思,所以想弄一处不设门槛的地方,让北都的姑娘都可以去玩。
“我是想着,这天下除了后院,似乎没有咱们女儿家该去的地方,怪不公平的,弄这样一处庄子就方便多了,既能出门玩,也不必避讳礼数。”晏长风说,“表姐你如果有意向就可以跟我一起做,钱投多少无所谓,只要你喜欢。”
姚文竹的眼睛有了些许光芒,像是将要熄灭的火遇上了微风,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做这些得不少银子吧,我手头没有多少闲钱了。”她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她没好意思说,她几乎是没钱的,她的嫁妆都被冯淼强要了去,铺子庄子几乎都变卖了。
“钱不是问题。”晏长风捂着她冰凉的手,慢慢将热度传递,“我只是想着,你有个事情做心情会舒畅些,我听四妹妹说你手巧,字也好,可有许多你能做的事呢,待将来你赚了钱,在婆家也能立得住脚,当然,你的钱不能再随意给他们,你得让他们知道你的底线在哪。”
姚文竹的手渐渐有了温度,心也跟着热了起来,“若是你不嫌我碍手碍脚,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她咬着嘴唇,怕一些话说出来被这个活得多姿多彩的表妹笑话。
“是担心婆家说你整日出门抛头露面吗?”晏长风见她沉默不语,说,“那你就说,总比我在家被打死强,你死了,他们也不好跟外祖母交代,他们不敢拦你的,你要记得,越强势的人越有弱点,越仗势欺人的越怂,你只要拿捏住他们的软肋就不怕,时日久了,你的底线就立住了。”
姚文竹抬起眼,觉得这个姑娘好神奇,在她这里过不去的坎,到了她的话里都那样容易,好像这天下从来没有烦心事,“雪衣,我真是羡慕你。”
晏长风笑,“以后别人也会羡慕你的。”
姚文竹笑起来,“我以前也知道自己不该一味退让,可就像是被什么绑住了手脚,就是不能放开反抗,方才我看见大姐儿二姐儿笑得那样开怀,才后悔自己太软弱,让两个孩子跟着我受委屈,倘若她们也养成了我这样的懦弱性子,以后岂不是也要受尽欺负。”
“你现在能想开就不晚。”晏长风替她高兴,“表姐,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姚文竹:“何事?”
“是有关冯淼的那些事。”晏长风看见大表姐的眼睫微微一颤,放低声音说,“别怕,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也不叫你跟别人说,我是想问你可知道他在醉红尘都做什么?他可还认识一些跟他一样的人?”
姚文竹咬着嘴唇想了想,“我平日不爱过问他那些脏事,不过他会口没遮拦地跟我提,我记得他说醉红尘是烧银子的地方,一个月光进门就得花一百两,还说,说那些嫩雏都是天价,玩一次至少二百两,他一些狐朋狗友都好这个,基本都是北都的纨绔公子,说出来你怕是多少都听过,他们,他们有时候还会一起玩……”
果然是这样。
晏长风在心里暗骂畜生,大姐说的那句“你们不要过来”,八成就是指这一群混账。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裴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单独确认一下他,大概是怕忍不住在成亲前就砍了他。
“我哪里认识几个,我也就知道裴家兄弟罢了,总不能也有他们吧?”她拐弯抹角地问。
姚文竹:“还真有。”
晏长风的心跟着一紧,腹中的怒火瞬间就窜到了头顶,枉她偶尔觉得裴二还像个人,他竟然真的!
“是裴家世子。”姚文竹顿了一下才说,“冯淼常提他,是有些嫉妒的提,他总说裴世子勇……勇猛得不像人。”
晏长风一噎,默默把才窜到头顶的火又拽回了肚里。
但她还是不太能完全肯定裴二没有问题,大姐曾说过不让裴二再来的话,那样的恐惧,总归不会是好事。
第二日,晏长风带着柳清仪再次去了醉红尘。
这次她准备充足,特意让柳清仪帮她画了张爹娘都认不出来的脸,还用药改了声音,打算进他们的秘密基地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