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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句,柔情中带着怅然。
梅馥有些愕然地看向戚梦婵,这个俏丽少女却在她看过来时别过了脸,一改往日的完美端庄滴水不漏,声音失落而茫然。
“很可笑吧,不过……我大概已经喜欢上他了。”
那一瞬间,梅馥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为小皇帝李玥感到高兴?为戚梦婵偶然地敞开心扉而动容?抑或是为香苧深深的不值……
梅馥张了张口,最终只轻轻道了声多谢,她不舍地往皇陵方向望了一眼,入眼只看到那蜷缩在地的明黄模糊背影,梅馥心中一叹,脑中蓦然浮出香苧恬静的笑脸,以及至死坚持的“不悔”……
她闭了闭眼,终于转身离去。
后面的几天,梅馥都在白府中闭门不出。忽然知道了香苧身死的真相,她已经再没有脸去面对梅府中的魁姐和慈济堂中的一干姐妹。而整个京城也因淮王李宸绍的下落不明封城搜捕,梅馥听白鹤轩陆续传来消息,先是发现了几名投靠淮王的叛将,均被夏雪篱就地处决;而后在京城渡口发现了乔装打扮的曲玉娆,却只见她一人,严加审讯之后才明白原来李宸绍贼心不死,打算顺水路南下,去陈国寻求庇护。
如此这样,李宸绍被缉拿便不过时间问题。果然,就在顾府被灭门后的二十日后,传来了李宸绍被夏雪篱堵截斩首的消息。传闻小皇帝李玥看到淮王尸首,亲自挥鞭鞭打了五十下,便下令挫骨扬灰,而淮王党羽及姻亲也全部被隔日问斩,只除徐妃家人徐国公府一户。
一时间,京中血流成河,监斩处的白雪已无法掩住蔓延的血迹,在这飞雪连天的冬日,成为了许多人最不愿意谈及存在。
但随着腊月远去,除夕的鞭炮声声响起,这满目疮痍的一切似乎也被那噼里啪啦的声响扫去,闻风色变的气氛不在,梅馥的凤楼依旧歌舞升平,大街小巷处处是辞旧印象欢声笑语的欣然景象,而坐稳了皇位的李玥也登城口亲自向百姓们散发钱币,在众人喜气洋洋的哄抢中,梅馥躲在暗处,看着高处那道明黄的身影,只短短几日,脸上的稚气与犹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喜形于色的淡定,以及深藏不露的城府,而旁边,一身宫装精致粉黛戚梦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脸上的柔情与蜜意不是假的。
梅馥一声长叹,旁边的白鹤轩已是轻轻地帮她拉起雪帽。
“自古那个位置便会是这样,你也不用太伤感。”
梅馥苦笑着摇摇头。
“我并非伤感,只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小皇帝李玥自那日皇陵让戚梦婵杀她之后便不再有下文,起初梅馥还提心吊胆了一阵子,但看到后面都无碍便也稍放一段落,而白鹤轩何等聪明之人,这些事她虽没有提,但白府周围的防守和侍卫在暗中增多,梅馥如何察觉不出来?有几天,白鹤轩还时不时向她提及,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若是愿意,再不踏入李玥朝土也是可以的。
虽然知道离开是非之地这个选择十分正确,伴君如伴虎,现在李玥已经对她起了杀心,且不说他是因什么原因暂不追究,可谁能保证明天或是有朝一日?
但梅馥内心还是十分犹豫,他不对自己下手,那夏雪篱呢?
一想起夏雪篱中毒的缘由,梅馥就揪心一般地疼,虽说他现在有了段莹然,但梅馥自问自己还是舍不得放下,以后……或许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也心满意足了?
白鹤轩看她失神的样子,不着痕迹的一叹。
“说起来,国舅府早些天便送来了新年的贺礼,咱们的回礼正好在车上,要不顺便送去?”
梅馥有些意外,目中露出向往,但转瞬却又咬牙拒绝。
“罢了。展墨,这样对你不公平,不能总是如此……”
之前顾府发丧时候,白鹤轩已是大度得让人愧疚,虽说两人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她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宽容。
那知白鹤轩却只是淡淡一笑。
“阿馥,我们之间何来不公平,况且,我愿意等。”
他略带低沉的嗓音,如温泉水一样氤氲开来。梅馥一愣,不知何时,天空中已是飘散出点点细碎雪沫,如絮纷扬,梅馥抬起头,正好躲开了他有些温热的眼眸。
“时,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白鹤轩见她不自然的样子,反而露出了孩子般快慰的笑意,他轻轻拉住梅馥的衣袖。
“不急,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先去送了回礼不迟。”
国舅府,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正赶上夏雪篱与段莹然的订婚,听闻这次剿灭叛王李宸绍,段尚书也使了不少大力气,他虽身为文官,但因平素中立立场,在朝中又以品行高洁著称,很多朝中官员都乐意与他结交。李宸绍叛变后,其率先表明立场拥护小皇帝李玥,在局势不明的当口又说服了其他几名大员,并自发组织医者在京城中医治叛乱中京中无端受灾祸的百姓,可谓医者仁心,名声在外。
不得不说,除去对女儿无底线的偏袒,段尚书真心也是爱民无私,朝中栋梁。
白府的马车刚到国舅府门口,已是有眼尖的人上来招呼。
梅馥下了马车,霎时便被眼前披红挂彩的情形看得一愣。
“这是……”
白鹤轩也觉得奇怪,这往常新年张灯结彩也是正常,不过这国舅府的装点似乎有些……办喜事的奔头。
“白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国舅不日便要迎娶段府的段小姐过门。这不是吗,叛王得诛,段小姐能等,段大人也等不得了,总说希望能在闭眼之前看到女儿成婚,不过也是,总不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熬老了吧。”
“噢,那恭喜夏国舅。”
白鹤轩浅笑,回头见梅馥忽地收起怅然的眼神,强打笑脸,道。
“或者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梅馥摇摇头。
“不用,这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原以为……我到底高估了自己。”梅馥怔怔地看着檐角晃动的四角大红宫灯,一看便是宫中御用,果真是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奢靡婚礼么?
“展墨,等他们的婚礼结束,咱们便离开京城吧。”
白鹤轩不料她会这样说,一时间有些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按捺不住些许激动的心情尽可能平静确认。
“阿馥,你是说真的?不过,我喜欢这是你的肺腑之言,并非意气用事。”
梅馥收回视线,俏丽明媚的脸庞上莫名地露出一丝疲态。
“展墨,我累了,我原以为我将来有勇气能面对他,只怕偷偷看他一眼,知道他好好的就心满意足。可是……”
梅馥苦笑,单手捂住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中指缝中蔓延出来。
“可是,单单是看到这些,我就嫉妒得发狂,心口像是缺了好大好大的一块。展墨,我是不是很没用?”
身体被白鹤轩轻轻环住。
“阿馥,我只希望你快乐……”
梅馥哽咽着抬起脸,抽抽鼻子。
“快乐,我很快乐。其实这便是对所有人虽好的结局,相思不过梦长,也许我真的和他在一起后,往昔的激情也被那油盐柴米磨损得面目全非,他活着,我也活着,这对我们便是最好的结局,而那一切一切所有的美好……便是任谁也无法动摇的珍贵回忆了。”
白鹤轩见她坚定的眼眸,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两人在国舅府下人的引领下,一路沿着富贵红喜的一切进入偏厅,每走一步,便让梅馥心头更沉重一分,等两人到偏厅落座,等了盏茶时间,却不见主人前来,梅馥心中苦闷,莫非夏雪篱还顾忌两人再不相见的传言,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所以……
“我去外面转转。”
梅馥说完,已是起身转出偏厅。除去那些一团红喜,国舅府一如往昔,记得她当时住在这的时候,偶然发现前面有几棵零散的梅树,看那枝桠大小,不过只是新种不久,也不知这一年过去,那新栽的花树有没有初蕊枝绽?
梅馥沿着记忆走去,府中的下人对她都是熟悉至极,一路上也是无人阻止,她轻车熟路地转过清芷居,只见一个丫头在前面默默扫雪,梅馥觉得熟悉至极,却又见她衣饰轻减,一时半会有些不好确认。
谁料那丫头一瞬转沈见到梅馥,双目蓦然睁大,立时匍匐在地。
“夫人——”
“箐儿,你怎么这个样子?”
梅馥有些意外,印象中的箐儿胆大活泼,脸颊也是圆润有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由地把她当成了春迟,没想到现在见到,却是如此一副瘦弱无依,面容枯萎的模样,让梅馥大吃一惊。
箐儿垂泪摇头。
“我,我做了对不起国舅的事,这一切,也谢谢国舅手下留情,当时淮王伏诛我也已经以为我活不成了,没想到……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一定日夜诵经为国舅与夫人祈福。”
梅馥这才发现她虽青丝未断,却已然是遁入空门的俗家子打扮。不由更加感慨,之前听顾少元说国舅府出了奸细,没想到那人竟会是……
梅馥心内复杂,别过箐儿,独自都到梅树处。冬日阳光含蓄而清浅,梅馥抚摸着旁边的花枝,虽只有一年光景,这只有两人多高的树木枝头已是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花团,只轻轻一碰,便如雨而散。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
一瞬间,梅馥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到国舅府的光景。那时候,她以江南冯氏娉姬的身份嫁与夏雪篱为妾,而他唤她“娉娉”,亲自领着她走遍了国舅府的大小角落。可惜当时的梅馥一心报仇,双眼已被仇恨所蒙蔽,对夏雪篱意外的柔情与温存,不过当成了逢场作戏的互动戏码,回以敷衍娇笑。
那时候,每每如此时,夏雪篱便会笑叹。现在想想,那笑容中的怅然与无奈,究竟是……
梅馥心中一疼,有些直不起身来,若不是顾及在国舅府,只怕已经痛哭出声。
这一前一后的捕捉游戏,只可惜并不同步的心悸,让他们彼此浪费了太多的大好时光。
也不知是不是心中感应,不远处梅花丛中出现两道人影,梅馥一眼便认出了当前白衣白袍的人正是夏雪篱,可下一秒,她恍然了一下,这后面紧跟的人自然便是段莹然。
他们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梅馥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两人不知在说什么,相视一笑。在看到夏雪篱温柔地帮段莹然拂去发上沾上的花瓣时,更是心痛难当,千疮百孔的心在刹那间霎时放大,形成了一个无法填满的血窟窿,已经让她不知道如何形容。
梅馥捂住胸口,几乎是慌不择路黯然离去。
却不知离去之后,身后的两人忽地收住动作。夏雪篱往后退了一步,站住脚道了声抱歉,视线却望着梅馥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背影消失不见,却还是久久没有回神。段莹然见状,美目中闪过一丝失落,却还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般从容道。
“反正没几天了,你能骗她多久?”
夏雪篱眸光闪了闪,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