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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梅馥只得妥协,夏雪篱带着她重回靖县,白鹤轩却早已同白、梅两家人等在那里了,见他和夏雪篱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梅馥马上明白自己被这二人算计了,死瞪着白鹤轩生闷气,他只得苦笑摇头,对夏雪篱拱手道。
“那么国舅,是不是可以把阿馥还给我们了?”
阿九轻嗤一声,笑话,你当主子是什么人,好不容易到手了,他哪还会还给你?虽然他心中实在巴不得白鹤轩赶紧过来把这婆娘牵走。
见梅馥就要下车,夏雪篱抬起手臂横在她面前,对白鹤轩微笑。
“疫症猖獗,外头这些客栈民宿,始终不干净,不如你们全都搬入县衙罢,药草、医师都齐全,若要救治灾民,大家也可以相互有个照应。”
分明是征求意见的语气,一摆手,国舅府的仆从却纷纷自觉地跃上对方马车,一扬鞭,便把梅馥带来的车队往县衙引去。
“你!”
梅馥气结,本欲发作,一想拒绝也没有用,干脆重新坐回马车,丢下车帘。
“走吧!”
靖县没有爆发疫情之前,倒也是个油水颇肥的宝地,知县官邸建得颇不错,三进三出三层院落,院里一方池塘,空气湿润,花草繁盛,虽不能和京官宅邸相提并论,却胜在新鲜有趣。
段莹然一大早便得知夏雪篱去追梅馥的消息,但她却只是摇头一笑,继续指挥大家分发粮草,她的贴身丫鬟玉指心下纳罕,忍不住问。
“小姐,我们……不去追吗?”
她家小姐对国舅爷的用心,从不掩饰,虽然面上淡然,但她肯不顾危险追随至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现在他丢下她去追另一个女人,难道……她们就不用采取一点行动?
段莹然摇头,笑了笑。
“因为我不是他,无论如何,我既为救死扶伤而来,便不会将事情做到一半便撂手,这样未免太不负责。”
“哦……”
玉指撇撇嘴,暗暗佩服段莹然,心中不由感叹夏雪篱有眼无珠,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夏雪篱带着梅馥回到县衙时,段莹然正带着丫鬟们将收集来的艾叶煮成汤水,她回身见到梅馥,虽然一愣,却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亲自接过乘着四碗汤水的托盘,捧至夏雪篱面前。
“大家都喝一碗吧,可以预防疫症。”
夏雪篱和白鹤轩对她笑笑,接过汤水一饮而尽。
那药汁呈清亮的浅绿色,并不苦涩难以下咽,反而有股艾草的清香,甘冽回甜。
香苧喝了一口,忍不住问。
“这里头除了艾叶,还放了菖蒲、青蒿……甘草?”
段莹然微笑点头,香苧不由赞道。
“好主意啊!这两样东西山里到处可以找到,又省钱又省事,关键还管用,可是……为什么要放甘草呢?”
段莹然淡淡瞥了夏雪篱一眼,唇角浮出一抹笑意。
“国舅爷怕苦,要让他乖乖喝下这苦艾水,也是不易。”
夏雪篱微愣,也笑。
“多谢。”
说罢,他顺手端了一碗给梅馥。
“你也喝一碗。”
梅馥尴尬地接过,一扬脖子喝尽,段莹然已是捧过托盘好让她搁下空碗,与对方坦然的目光相触,梅馥微有些不自然,段莹然却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笑吟吟地看向香苧。
“你懂医术?”
香苧有些不好意思,搓手道。
“懂一点点,我、我从前在宫里御药房做事,这次是特地跟着姐姐来帮忙的。”
“很好!”
段莹然转头对梅馥道。
“梅姑娘,我在城郊设了义诊堂,正缺人手,可否让这位小妹妹跟着我?”
梅馥犹豫了,香苧可是小皇帝的心头肉啊,进义诊堂便意味着要接触染了疫症的病人,若是有个万一……无法向小皇帝交待是其次,姐妹一场,她如何放心得下。
“姐姐!”
香苧见梅馥不语,撒娇般摇她的手臂。
“我来就是为了帮上忙,而不是拖累你们,你就让我去吧!这样我心里也好过!”
“梅姑娘放心,我们义诊堂里的医师都会服用特制的丸药,每日还要用艾草净身两遍,不会有事。”
梅馥望着香苧晶亮恳切的双眼,只好叹了口气。
“好吧!自己小心。”
比起绥西,靖县灾情不算重,但连日的干旱可谓雪上加霜,京中带来的救济粮被各县一分,很快便所剩无几,夏雪篱修书一封,往别的郡城调粮,可远水难解近渴,很快,靖县的
粮食开始紧缺,一些无良生意人故意哄抬价格,整个县城每日因为粮草发生的纠纷便不下十起,饿极洗劫粮店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在这种惶惑不安的气氛下,夏雪篱、白鹤轩都不得清闲,梅馥也终日奔忙,她一面着人打听三个哥哥的下落,一面想办法解决饥荒问题。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梅馥深知这个道理,便将早准备好的适合旱地栽种的粮种分发给百姓,并让梅家人指导他们种植,可到收获的时节至少都要两三个月,短期看不见成效,灾民们都兴致不高,有一次梅馥劝得急了,甚至有人还顶了她一句。
“等这些粮食成熟,只怕我们都要饿死了!还不如到段小姐的义诊堂去领救济,省着点吃,只怕还能熬过这场饥荒!何必在这里白费力气!”
饥民都饿得乏力,根本无心耕种,于是一呼百应,都往义诊堂涌去。
梅馥不由愕然,虽然段莹然磊落,可因为夏雪篱的关系,她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同住在县衙,平日也是各忙各的,偶尔见面也就彼此点个头,她一直以为段莹然致力于控制疫症,没想到她这么能干,还帮衬着夏雪篱解决饥荒问题。
虽然不情愿,梅馥还是忍不住好奇,策马前往城郊一探究竟,连借口她都想好了,就说是去看香苧。
所谓义诊堂,其实就是知县家城郊的庄园,据说这是夏雪篱特地为段莹然征用的,靖县知县官不大,田产宅邸却不少,夏雪篱旁敲侧推地问了他几句这些财产的来历,知县就吓得主动交出了庄园以供隔离病人之用。
梅馥在义诊堂前勒住马,刚巧段莹然和一群人从里头出来,她一身缟素,脸上裹着面巾,正指挥众人将几个担架抬往门外的板车。
梅馥低头一看,见担架上躺的人个个面如死灰,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生着大片青斑,浑身恶臭难当,气若游丝般痛苦呻@吟着。
段莹然抬头见是她,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梅馥甚至还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她便转过身去吩咐门内的人。
“速速把他们用过的被褥烧掉,呕吐物全部埋掉,所到之处再用青灰盖一盖。“
听她语气,梅馥便知那几人是重症患者,却不知段莹然要将他们转移到何处,她下得马,进了义诊堂,在一众忙碌的身影中寻到了香苧。
几天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一圈,同样蒙着面巾,只有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露在外头,此时她不知为了什么,和另外几名医师起了争执,伸开双臂拦在一名幼童面前。
“不行,这孩子还有救,你们不能把他送到死人坡去!”
“香丫头,快让开!他手臂上已经起了青斑,再熬下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药材罢了。你硬要留下他,还会感染症状较轻的人。绝对不行!”
香苧还要阻拦,几人却不由分说地推开了她,提起那个孩子双臂,将他抱上担架,迅速抬走,经过梅馥身边的时候,她不由看了那幼童一眼。
他并不哭闹,任命地抱着膝盖,空洞而绝望的眼睛里,两行泪滴落下来。
梅馥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她走过去拉住香苧问。
“义诊堂准备将他们转移到哪里去?”
香苧见了她,已是忍不住哭了,擦着泪道。
“五里外的一个荒野,这里的病人都叫它死人坡,凡是段小姐诊断后觉得没救的人,都会被送到那里,不再给任何药材,每天由专人送少量食物过去,让他们自生自灭罢了……”
“什么?怎么能这样残忍!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命啊!”
梅馥一股怒气自胸口涌上发间,恰巧段莹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接过玉指手中的水,解了面巾边喝边纠正。
“不是死人坡,是重症隔离区,香苧心善,自然不忍心看任何人受苦,可作为医师,怎么也跟着病人胡说?”
温柔的目光里暗含责备,香苧见了她,便不再说了,只低头死死绞着衣带。
梅馥冷笑一声,道。
“医者仁心,众生平等,段小姐作为悬壶济世的医者,怎么可以如此轻贱人命?”
面对梅馥的指责,段莹然倒是好修养,不怒不气,依旧保持着温和笑意。
“梅姑娘错了,所谓医者仁心,指的不是妇人之仁,我送走他们,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若我狠不下心,只怕死的人更多,何况义诊堂也并没有完全放弃他们,若是药材能及时补给,也是会给他们送去的。在当前的条件下,只能牺牲少数人来保全大部分人,梅姑娘若是觉得不妥,可以向国舅汇报,段莹然甘愿受罚。”
梅馥齿冷,汇报?夏雪篱只怕非常赞成段莹然的做法吧!同样是懂得权衡利弊顾全大局的人呢,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相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