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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曦,万里无云。
清明过后第二日,一大早,周白和火火就趁着晨色熹微,悄悄进了乌木县。
寒食刚过,乌木县升起了袅袅炊烟,门前都放着没有用完的柳条,在晨雾中依旧生机勃勃。
周白这还是第一次进城。
小孤山在乌木县七里巷有一处宅子。
说起周白,旁人不知,此子出生之时,痛而不哭,生而能言,笑而不语,俊而不妖,发白而心黑,眉印而不凋,卓尔不群。
一岁就燎了老头师父的胡子,两岁摔了他老人家的尾巴骨,三岁在老头的菜里放青虫,四岁在师父洗澡水里加辣椒面,五岁突然指天斥地、挥斥方遒,六岁时下笔千言,如有神助,七岁入草庐读书而不出,就像是一个混世魔王。
因而,师父曾经下过严命,二十周岁前自己若是没能破境修行,那这一生都不能下小孤山,所以周白托生此世二十载,却从来没有下山过。
除了老头师父、火火师妹,以及阎官子,从没见过任何人。
对于山下的一切,都是火火回山后讲的,只当是故事听听。
不过说句夸张的话,周白就连小孤山界碑背面的苔藓哪根儿长、哪根儿短,溪涧深处最圆的鹅卵石在水下几丈几寸,都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凝练出气象惊人的山之相,二十年辛苦也算是没有白费。
山下这处宅子一直都是火火打理的,平时购买生活物资都存放在这里。
“阿兄,山下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王婆婆家的汤饼,李大叔家的糖人糖葫芦,郑爷爷家的桂花糕最是好吃,只是他家的黑狗不好惹,总是喜欢见人嚷嚷的,偏偏郑爷爷宝贝的不行。”
下了山,火火就像一只百灵鸟一样,围着周白叽叽喳喳。
“只是师父却吃不到了,以前师父最喜欢火火给他买的城北老何家的烧刀子。”
少女的心情就像是春日里的天气,时雨时晴。
周白只得轻抚火火长不高的个头,以作安慰。
实际上他一点儿都不悲伤,对于老头战死在招摇关,心里始终不相信。
昨日清明,官府差派衙役上山送来了一纸讣告和燕王府给的一颗赤钱的补助,算是盖棺定论。
师父是受燕王府的征辟,年前去的招摇关,说是自己这一辈子修行算是到头了,却不能耽搁火火修行登顶,趁着第三楼神藏境境界还没有衰退,还能拼上几年。
师父境界低微,去了招摇关人魁两族的战场,最多也只是巡逻以及打扫战场,冲锋陷阵还轮不到他,连当炮灰的资格都算不上。
而且,师父在山上常说,修行修行,就是为了活更长的命,只要能活下去,干什么都不为过。胆小算什么,只要能活下去,除了投降异族,什么不能忍。
这不是师父第一次受征辟去招摇关,之前在招摇关挣钱,一直混的都很滋润,自己身上这件墨甲,火火的牡丹笔和腰佩的双短刀“红袖”、“朱绫”,都是师父从招摇关挣来的。
况且,自从十五年前一场大决战,如今人魁两族甚少发生大规模冲突、厮杀。
所以周白不相信师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而且尸骨无存,这次摆脱了宋王廷的追杀,一定要去追查老头死因。
招摇关战死的兵卒都是要留档的,一式三份,一份留在招摇关,一份置于燕王府,一份封存天枢州城军户司。
这三处就是周白的目标,只是哪一个都不是那么好拿的。
宅子外街市尚未开市,浓雾尚未散去,所以没人看到周白师兄妹什么时辰回的宅子。
宅子上贴着大燕开国的两位上柱国的英灵图,门边还放着柳条,应该是街坊邻居留下的。里面就是一个小院子,有着留影壁遮挡,宅子不小,有着一间正堂,两间侧屋,一个厨房,一方水井。
打了水,借着凉水的清凉,洗了把脸,稍微收拾了一下屋子,就被火火拉去王婆婆的汤饼摊子上。
王婆婆生于乌木县,一辈子都在乌木县,她家的汤饼是祖传的手艺,用的酱料都是亲手秘制的。
看到火火,她褶皱的脸上挤出和蔼的笑容,亲切问道:“火火几时下山的,这位小哥儿是谁,长得真俊,怎么没见过?难不成是相好的,哎,我们七里巷的那些好小伙子怕是要难过好几天喽!”
火火羞红了脸,偷瞄了周白一眼,正要回答,被周白拦了下来。
周白抢先出声道:“大娘,我是火火山上的师兄,昨晚上就到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在山上常听火火念叨,大娘做的汤饼最是地道,这不一大早上,迫不及待的来尝尝。”
“你算是说对了,这乌木县就属我家的汤饼最是地道。”王婆婆笑道:“你就是妮子常常念叨的阿兄,这妮子一年下山也有六七个月,每次来,光是念叨你了!先坐一下,汤饼马上就好了。”
火火在一旁,虽然不知道阿兄为何撒谎,却也没有问,只是把头低的更低了。
周白,不由记起话本上的一句话: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
抬头看去,火火低头,只能看到胸脯鼓鼓的,如何能够看到脚尖,当真是人间绝色,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妮子如今出落得这么胖呢。
火火本来就是个美人胚子,再长大几年,还不知道如何倾城倾国呢,一定要看好了,不能被别家的猪给拱了。
吃过了朝饭,与街坊邻居打了声招呼,回到宅子里,周白就睡了下去。
昨晚刚经历了九死一生,吃了碗汤饭,才算是活了过来,正要好好盘算接下来的棋该怎么走。
至于脑海中盘桓不去的篆文,生成的艮山呼吸法也只能先放在一边。
阎官子死在山上,日后肯定纸包不住火,今日街上也未见什么紧张气氛,想来未曾东窗事发,否则进城那就是自投罗网。昨夜走得匆忙,并未想到这一茬,如今倒是庆幸。
大燕皇朝如今摇摇欲坠,朝不保夕,暗中养龙扶龙的势力不胜枚数,小皇帝年纪尚轻,根本无力掌控朝局。
太后是一女子,垂帘听政有牝鸡司晨之嫌,大燕这三百年的基业已然岌岌可危。
单说这极东之地,偏安一隅的天枢洲,北部有霸主宋王廷薛宋官为乱,南部燕王府暗中扩张势力,激流勇进,东部飞仙宗一家独大,独善其身,天枢洲本洲代表朝廷的大都督、镇守使政令想要走出洲城还要看这三家势力的脸色。
更何况薛宋官几乎已经与朝廷撕破脸,整合长水、春岚、漠河三府兵力南侵,要吞掉红烛府了。
如今,阎官子既然到了乌木县,就说明宋王廷薛宋官已经开始对乌木县这座红烛府的粮仓下手了,也不知道朝廷这边会如何应对。
自从上任乌木县县令卸甲归田,新任县令入主中堂,已经半年有余了,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位新县令的火却迟迟没有烧起来。
好似这位过江龙,没有压地头蛇的意思,只是想着捞个资历,所以除开县里的贾家、薛家、史家三大家族未动,尚在观看风向,一统地下势力的黑虎堂却越发地张狂,根本没把县衙放在眼里。
晚间听街坊邻居们闲聊,前些日子,这黑虎堂的少堂主,看上了王员外家待字闺中的小姐,直接上门抢了人,要了老丈人的一条胳膊,半数产业作嫁妆,晚上就洞房,当晚王姑娘就挂梁自尽了。
王员外拿出剩下的半数产业作赏金要黑虎堂少堂主的脑袋,却无人敢应承。
造孽啊!
周白暗中思索,朝廷和燕王府肯定不可能放任乌木县这座粮仓落在薛宋官率领的乱军手中,否则前线战事只会更加糜烂,而黑虎堂此举恐怕不仅仅是谋夺王家产业这么简单,未必没有试一试朝廷底线的意思。
乌木县人人自危,才好浑水摸鱼。
“这么看来,黑虎堂已经投靠了薛宋官,有了后台,就有了底气,否则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分析了一番此方城中的大形势,周白开始思虑如何火中取栗,抹除阎官子在县里留下的的痕迹。
想了半宿,这才定计,将计策与火火一一分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她也觉得没有问题。
次日一大早,周白寻了个无人的巷道将阎官子的衣服换上,面具也带上,因为比阎官子矮了一些,特意在脚下垫了东西,一般人估计分辨不出来。
乌木县西街,银钩赌坊。
银钩赌坊是黑虎堂最大的赌场生意,加上勾栏院、放印子钱、销赃、偶尔客串山贼,县里这些灰色生意几乎都被黑虎堂给包揽了。
周白套着黑衣,亮出官子令,跟着赌坊打手,绕过那些赌生赌死、喧嚷吵闹的赌徒,上了二楼。
楼上的掌柜早早地候着,他脸上有一道伤疤,顺着眼角,一直开到下巴,满目狰狞,见着周白,上前谄媚道:“上使,您来这里所为何事,小的鞍前马后,愿效犬马之劳。”
周白微微点头,问道:“人呢?”
赌坊掌柜不疑有他,这乌木县还没有人能够冒充这位存在,揣摩着上使心思答道:“两位上使这两日宿在丽春坊,帮主和少帮主一起作陪,需要我派人去通知两位上使吗?”
“无妨。”周白灵机一动,说道:“我在善药坊看上一株灵药,最近出来的急,手头紧,你看?”
这就是考校了,就看你懂不懂事了。
“去,给上使取五百两金票。”手下人直接去了库房。
赌坊掌柜脸上笑开了花,心里更是得意,若是攀上了这位的高枝,日后在宋王廷的地位,未必不能超过堂主,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