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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皋和裴翘莲刚坐进车里。
吃了一点酒的裴翘莲才把车窗打开,正想靠着眯一下,就看到不远处,点点路灯下,自己那个帅帅的内侄牵着一个小姑娘在走过来,两个人还有说有笑的,内侄的目光一直落在小姑娘身上,以为自己在做梦,忙拍身边的丈夫,惊声低呼道:
“你快看,你快看……”
祁皋早看到了,很淡定:“看到了!”
如果他是第一次看到这画面,保证也淡定不了,他们家这个大侄子,太挑了,从小到大谁都降不住他,现在来了一个惊天大逆转……
裴翘莲立马转头瞪道:“你就一点也不震惊吗?御洲牵着一个小姑娘啊!”
“我早知道了。”
“早知道了?”
“人家是御洲看上的姑娘。”
裴翘莲一脸受伤:家里这个老实男人也变得不老实了,奶~奶的,居然敢瞒她这么重要的事。
算了,暂时不和自家男人算这个账,现在还是去好好了解一下这件家族大事吧——嘿,她家御洲终于开窍了,回头要是有人敢在背后说御洲是Gay,她可以顶回去了:我家御洲只是自律,才不会喜欢男人,谁要是敢恶语中伤,我们法庭见。
裴翘莲立刻下了车,无比急切地迎了上去。
祁皋忙跟上,唉,他这个太太啊,太爱管这个内侄的终身大事了。
“你想干什么?”
他去把人拉住。
“重新认识一下啊!”
御洲认准的人,作为他的小姨,当然得好好地再研究研究了,据最新调查表明,夫妻之间,妻子的智商会直接影响下一代,她得去查看一下人家的智商高不高。
不用他们走过去,慕戎徵已经牵着蔚鸯走了过来。
“小姨。”
慕戎徵先打了招呼过来。
裴翘莲不说话,借着路灯,再次把蔚鸯细细打量,模样很标致,年纪有点小,家境太不好,但是,人家笑容津津的,非常讨喜,是她喜欢的类型,不妖媚,不高傲,挺好挺好。
“姨丈,小姨,给您正式介绍一下,蔚鸯,我心上人。”
没介绍是女朋友,人家说了,现在以学业为重,高中生不能谈恋爱,他得保护她,那就称心上人——这绝对是一个超甜的介绍。
甜到蔚鸯不自觉红了脸,真想掐他,也不知这个对于慕戎徵来说特别重要的小姨,会不会觉得她很轻浮,才十六岁,就来勾搭人。
“祁先生好。祁夫人好。”
不敢随着慕戎徵叫“姨丈小姨”,怕他们说她为攀附权贵,不择手段——前世,这个小姨曾指着她的大肚子这么说过的,很气她未婚先孕,拖累她内侄。
“心上人?什么时候的事?”
裴翘莲温笑着打量完,转头问。
“不久。”
“怎么不带回家来让我看看?”
“人家年纪小,还不肯把我转正。我得等人家长大,没到时候见家长,还请小姨见谅。”
这回答,一边调皮地说明了一下现状,一边又把蔚鸯捧得高高的,足见他对人家小姑娘有多上心了。
裴翘莲笑了笑,这孩子,突然之间好像长大了,居然知道疼人了。
“现在这是要去哪?”
“小鸯刚刚没怎么吃东西,我带她去尝尝瑞都的小吃,看看瑞都的夜市……”
“……”
啧,真是够体贴啊!
看不出来,愣小子也会哄女孩子了。
不错不错。
“小姨,我们去了,回头寻机会我带小鸯回裴园正式拜见您……”
“……”
这回换蔚鸯无语了。
还正式拜见呢,不是说还没转正吗?怎么又要见家长了?
“好!好!好!我等着。我等着……”
裴翘莲眉开眼笑。
“我们去了……”
“祁先生,祁夫人,再见!”
蔚鸯规规矩矩道别。
至始至终,慕戎徵的手就不曾放下过蔚鸯的手,那副亲密劲,还真是让裴翘莲瞠目结舌。
待他们上了车,开远了,她终于回头,狠狠摇志自己丈夫的胳膊。
“你倒是给我说说啊,我们家御洲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小姑娘?”
“这是好还是不好呀?”
“长得不错,也挺有家教,看着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年纪太小了!”
“可人家小姑娘本事可不小……”
祁皋笑得神秘。
今天,他忽然觉得御洲和这小丫头的事有戏了,虽然,出身上不是怎么配,但是,如果这小姑娘就如杨翦说得那么好的话,还是可以配一配的。
婚姻大事,虽然如此娶低,有点浪费资格,但是,御洲的心思很重要。
“怎么个不小法?”
裴翘莲对这个孩子生了浓浓的兴趣啊——她啊,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姐姐最牵挂的儿子可以得一个好归宿。
“走吧,祁太太,咱们回家说去。”
裴翘莲点点头,对,回家说,回家了好好这只奸狐狸算帐。
*
瑞都的夜,繁华如梦。
午夜十二点前,满目皆是别致路灯,十二点后,为了节省能源,很多地方会熄灯。
闹市区,十二点前,在这种不算特别闷热的日子里,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市民们纷纷从家里出来,或会友,或用餐,或闲逛,四处喧哗,更胜白昼。
慕戎徵带蔚鸯去闹市吃了一些地道的瑞都小吃,都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食物,比如:油炸鱼丸子,现做烤鸭卷,牛汤粉丝煲,不是山珍海味,只是寻常特色小吃。
在人潮涌动中,他们只是寻常小市民,没有人认得他们,他们也不认得任何其他人,就这样想吃就吃,想笑就笑,想叫就叫,别有一番滋味的。
这个迷人的夜晚,他们左逛逛,右逛逛,就像最最寻常的情侣,一会儿拍街头照,一会儿套娃娃,一会儿猜迷,一会儿汽球打靶,一会儿在九曲桥上放天灯……
说真的,蔚盎从没这么玩过。
她的童年过得特别的辛苦,没钱,除了温市每年一度的城隍庙会,元宵灯会,从不出来玩,就算出来玩,也只是逛逛,根本不敢乱花钱。
慕戎徵也从没如此尽兴过,这些小把戏,自十六岁起,他就再没碰过,他的世界里,再没有如此休闲的时光过,如此放纵自己,让自己玩得像小孩似的,大概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回。
当心情放飞,笑容不由自主就扬了起来。
这天晚上的他,可能是他笑得最多的一天。
蔚鸯一直留心着他,觉得这样的他,真是迷人极了,她的魂魄完全被他吸了去。
什么叫男人迷人的笑,她算是见识了。
微笑的他,就像十五的月亮,皎皎清辉;大笑的他,就像正午的太阳,灼灼耀目;坏笑的他,就你顽劣稚子,纯纯似雪……
原来坦露真性情的他,竟是这么的摄人魂魄,男色可餐,她竟着了迷。
苏喆,小孔,还有张副官,他们远远跟着。
小孔看得目瞪口呆,低问:“这……这是我们认得的四少吗?”
对,这不是他们认得的四少。
陷入爱情的四少,变得有点孩子气,显得阳光明媚,不再满脸阴沉,冷漠难近。
苏喆在心里轻轻叹,蔚小姐对四少的影响很大,这样的四少,有了人气,比平常可爱多了——嗯,这样才是一个人活着的模样,想想啊,他才二十二岁,却活成了四十二岁那般沉稳,这人生也着实无趣了一些。
玩耍了一会儿,慕戎徵将蔚鸯带去了一处茶室,寻了一处包厢,摆上茶具,点上檀香,就是一室宁静,隐约间,会有清音乐回响,这里绝对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临湖,可观夜景,蔚鸯瞅了瞅外头的景色,转头看着慕戎徵在摆弄茶具,让她觉得新奇不已,这人一身蛮力的,居然会茶道,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她啊,对他的了解真是太浅太浅。
此刻见他安安静静地侍茶,乍一看,浑身尽是富贵公子的清贵之气,这一身量身订制的西服,还真是将他衬得尊贵清雅——翩翩公子,温温如玉,最是撩人。
回眸间,她竟又痴痴看傻了眼。
“来,尝尝……去一去刚刚吃的满肚子油腻。”
慕戎徵已沏好了茶,端了走到窗前,奉上。
蔚鸯笑着接过,一闻,再观色,浅尝,赞道:“好茶。想不到你居然会这种文绉绉的吃法?”
“小时候,我母亲教的。”慕戎徵自己也呷了一口,看着那茶汤,整个人很放松,“小时候,母亲最喜欢摆弄茶道,我在边上看得多了,渐渐就会了。不过,自母亲过世,我就极少沏。军中都是粗汉子,都喜欢大口的喝,这么一小盅一小盅的,你给他们喝,他们根本不解渴,只会说我小气……”
“茶道重的是静美,需要静下心来和能沏出好茶。我母亲也爱沏,不过,我不会,只会品。”
蔚鸯闻着这茶香,浅浅笑着,“品着茶,闻着香,闲话家常,是人生一场乐事,怎么样,四公子,你今天这是要和我说什么故事?”
窗前高高的高椅上,她所茶汤喝了,将茶盅搁到边上,双手撑着,轻轻的摆着那双纤美的长腿,露着几分淘气。
“我的故事,我妈的故事,裴家的故事……我想通通和你说一说,让你离我更近一些……”
曾经的他,从来温声温气地说他的世界——她所知道的有关他的事,全是听别人说的,或是自己瞧在眼看到的,可那些只是一些旁观者的说法,都带了传说者的个人感情色彩在里面,是不公正的。
“好啊!你说……我听着……”
现在的她,自是愿意多了解他一些的。
他把那一盅茶水喝了,和她坐到一起,就靠在那高高的高椅上,望着窗外头的湖光灯影,先是轻轻吁了一口气,而后才幽幽说道:“世人只知道我是裴家四少,恐怕很少人知道我母亲是谁……”
的确如此。
这件事一直是个秘密,哪怕慕戎徵后来当了总司令,也没有对外公开,任凭他人胡乱猜测。
“我母亲姓裴,叫裴沫莲,散宴出来时,我叫的人裴翘莲,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两姐妹。我父亲裴渊,还有叔父裴临,皆是裴家领养的儿子。”
这事,蔚鸯知道。
“我父亲本家姓慕,祖父慕安国本是个高级军官,曾效命于郦氏皇族,后来犯了一个卖国大罪,被处于枪决,祖母跟着殉情。
“我外祖父裴厚照和我祖父慕安国有同窗之意,见我祖父祖母死了,两个孩子被投进了孤儿院,悄悄地把他们接了出来,改名换姓,成了裴渊,和裴临。
“外祖父这么帮,是希望他们和过去斩断,有一个全新的人生,毕竟罪犯的孩子,若让人知道的话,是没什么好前程的。
“我外祖母是个女强人,管着一个财团,外祖父是文官,管的是瑞都的经济,颇受郦家看重,那个时候他掌着南江两个州的钱袋子。
“裴家有钱,但没兵权,日子是过得不错,但是,远不及手握兵权的人来得威风。
“我父亲裴渊一直记着父母之仇死得不明不白,那个所谓的卖国大罪,另有玄机。所以,他从小立志要当兵,祖父不希望他当后,但他心有魔障,到底还是从了军,先是娶了一个司令之女当了第一任太太,生下裴元翃之后,第一任太太跑,闹到登报离婚的地部。
“为了巩固权力,他紧跟着就娶了第二任太太。这一任的老岳丈,为了帮他这个女婿,卷了郦家一半的财产,南江和东原就这样决裂了……”
说到这一处,他轻轻地发出一嘲笑:
“原本,他爱娶谁都没关系,可恨他却在娶了第二任太太之后,竟来招惹了我母亲。
“在裴家,他排为老大,我叔叔排作老三,我母亲是老四,小姨是老五。他和我母亲差了有八岁。
“那年,他娶了第二房太太,并且很快有了孩子。也正是他太太快生养时,也不知他得了什么失心疯,害我母亲怀上了我。事后,母亲又怕毁了他的婚姻,悄悄遁走海滨,独自一个人生下了我,任着自己的本事在海边把我养大。”
“失心疯”这几个字,慕戎徵咬得咬牙切齿,可见他有多憎恨自己,因为他的出生,不是因为两情相悦,只是一时的禽兽行为。
她听得不舒服极了,伸手牵住了他的手,想要给予安慰,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孩子本该是爱的结晶,可在他心里呢,自己只是一个丑陋的存在,小孩子也许不会在意,但人都会长大,一旦懂事,一旦知道自己是怎么来了,心理如何能舒服得了?
也难怪他一直生活在部队,四少这个身份,其实并不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