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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五次机会了。
听着同伴被折磨的声音,安无咎实在无法保持绝对的冷静,他甚至有那么一秒祈求自己能换作另一种状态,至少可以利用自己的冷漠与恶意,让他可以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早一点解救他们。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游戏并非是他一人的游戏。
这与囚徒困境①很像,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得到他人的信息,无法得出一个所谓的方案和计划,决策失误才是常态。
他安慰自己,至少杨尔慈出来了。
三人同选择的机会必须用在第一次,否则越往后,心态越差时间越短,再想在同一轮选出同样的结果就不容易了。
想要得到最终胜利,一定还有机会。
“好了,无私的同伴又一次用他们的牺牲与奉献换来了时间,果然应了你们人类信奉的一句话,时间就是生命啊。”
听到兔子的声音,安无咎的眼神就冷下来。
人类……
难道作为幕后之一的它并非他们的同类吗?
“让我看看你们这轮得到了多少的时间。”兔子顿了顿,“哦!44秒!真是个不错的数字。”
“第三次作答,请告诉我你们会做出哪种选择吧。”
安无咎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盒子,那条裸露在外的电线似乎连接着金属墙壁,或许还连接着更多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上面的黑白按钮仿佛扭曲了,变成两个不见底的洞,将他耳边的尖叫、哭喊与嘶吼统统吸入,旋涡似的,没有尽头。
上一轮是三个[敲除],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同一层面。
在经历了一次全员[敲除]之后,沈惕与杨尔慈一定会担心,心理上会倾向于选择No,就类似于惩罚奖励,被敲打过一次的孩子不会去走相同的路。
但是他们都不是心思单纯的人,一定会对这个选择产生怀疑,尤其是杨尔慈。已经重复了两次,这次她一定不希望解锁的机会再一次浪费在自己身上。
要论动摇的心,她是最重的。她一定想得到大家都会倾向于在这一轮选No,相较于其他人,杨尔慈最有可能选Yes。
但对于安无咎而言,这一次无论如何要选No。
他不能再想太多,否则所有人的想法过于一致,结果反而不妙。这一次,他的思维层级要主动降一层。
至少在这一轮,安无咎必须要让[不敲除]的选项占据上风,哪怕最后他不能出去,也没有关系,他不能害了外面这些白白为他们牺牲的人。
没有太多犹豫,安无咎按下了白色按钮,选择了No。
他将成功的可能性押注在另外两人的身上,尤其是杨尔慈。
最好是NNY……
这一次安无咎思考的时间事实上很短,他在倒计时还剩下30秒的时候就按下了白色按钮。
他相信杨尔慈,也相信沈惕。
在倒计时结束之际,兔子的声音出现,像是故意刺激他似的,特意对他说:“真果断啊,你可是第一个做出决定的人呢。”
安无咎不想理会他,只觉得可笑,“看着其他人痛苦,就这么快乐吗?”
兔子的笑声停了停,然后用一种理所当然又极度无辜的语气,反问他:“难道你不觉得快乐吗?这是多么宝贵的祭品和养料啊。”
安无咎觉得荒谬,下一秒,却听到兔子说:“你上一个游戏里隔山观虎斗,三个人死在你的手底下,那个时候的你不也是因胜利而餍足吗?”
“为什么你会知道?”安无咎不解,它难道不是这一个游戏的NPC吗?
“我当然知道,别忘了,我甚至知道你有一个妹妹。”兔子的笑声充满讽刺意味,“你在圣坛里直接或间接杀死的所有人,你自己恐怕都忘了。”
“安无咎,我替你记着呢。”
安无咎全身发冷,仿佛自己已经被这个兔子拆解干净,如同一具亲手被他杀死的尸体。
它正在愉悦地解剖着自己的战利品,品尝着这一目了然的胜利。
兔子笑起来,“安无咎,你要加把油啊,我可是最喜欢你十恶不赦的样子了,连自己朋友都不放过,现在怎么这么软弱,为了不相干的人举步难行。”
它给了安无咎极大的迷茫与自我怀疑,然后又矫揉造作地不再继续,“啊,我好像说得太多了,给你们每一个人。”
“还是来宣布结果吧,是会让你们开心点,还是更加难过呢?”
眼前盒子上的LED屏幕出现了新的字样,雀跃的庆祝音环绕着这座几乎要活埋他们三人的金属坟墓。
[NNN]
“开心吗!你们离不敲除的最终决策又进一步了!”
[玩家杨尔慈门锁已解开!]
不可能。
安无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们分别选了什么?”
“这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兔子尖锐地笑着,笑声如同一把软刀子,生生剜开他的心脏,“真不愧是精神领袖呢,看来所有人都跟随了你的决策嘛。”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动摇?
安无咎仔细地回想自己的推算,难道真的是他太过自负,事实上他根本猜不到其他人的想法。
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做不了这个该死的救世主。
“不要灰心嘛,至少你们不是三个Yes,这一点多值得祝贺啊。”
尽管这种选择不是随机的,无法严格按照出现的概率进行计算,但连续三次出现同样的结果,而且还是在他做出策略改变的情况下出现,实在是有些蹊跷。
这是圣坛的游戏,不至于篡改玩家的结果来作弊,而且这种方法相当拙劣,被篡改结果的玩家是很清楚的。
但真的放任玩家形成囚徒困境,当人数增加为三人,很难通过重复博弈达成合作,两人还可以一次次试探,从试探的合作中寻求信任。
可三人根本做不到,多了一个变量,不再是一对一,无法像双人的囚徒困境一般,不是你就是我,不是合作就是背叛。
三个人的时候,他们甚至不知道另外两人分别做出了何种选择,谁都觉得自己可能会是那个不一样的选择,但谁都无法确定自己一定是。
根本无解。
靠运气?还是游戏方真的有问题?
安无咎几乎是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疑心一旦出现,就很难压制下去。
安无咎想到,即便有玩家知道自己被篡改了,明明是选了Y,却是NNN,他也无法说出来,另外两个人永远瞒在鼓里。
可是,这么卑劣地破坏规则,游戏还有什么意义?
“你们的同伴可真是坚强啊。都已经三轮过去了,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按下停止的按钮,还在拼命地为你们坚持下来。”
兔子笑了笑,“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想要出去,替他们按下那个键啊?”
不能再被它影响了。
它现在最想要的,就是所有人丧失理智,陷入疯狂。
这样就输了。
安无咎冷笑一声,抬眼望向那双不存在的窥探之眼。
这一幕,差点让隐藏在背后的兔子怀疑他是不是又一次性格突变了。
但事实上,安无咎并没有,他只是站在极端的光明点,朝中间迈进了一步。
“如果你想看到我崩溃,恐怕你很难得偿所愿。”
安无咎神色沉着,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怪异,“我有黑暗的一面,也有光明的一面,和所有的人类一样。我的光明面甚至附加了旁人没有的冷静与镇定,你不可能轻易击碎我。”
“你的把戏,我一定会弄得清清楚楚。”
兔子静了一会儿,就在这罕见的安静中,哭喊就被衬得愈发刺耳。
它那疯狂的声音竟忽然间变得漠然,十足冷酷,如同在宣告一个既定的事实,“你或许不会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被击得粉碎。”
“这是你命中注定的,明白吗?”
尽管失忆,可安无咎根本不相信所谓命运。
或许真的如此,但粉碎的结果到来之前,他也不可能认命。
兔子的无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恢复成那个疯狂的语气,“好了,我们开始第四轮的选择了。”
“这次小可怜们可是拼命咬着牙,为你们争取了足足30秒呢。”
“慎重地想一想,到底是敲除,还是不敲除。三十秒内,我要听到你的答案。”
“加油啊,小美人。”
三十秒的倒计时很快便开始。
安无咎没有思考,完全没有思考,而是将手摸进口袋。
观察着这一切的兔子不禁眯起了眼。
这家伙究竟在做什么?
他摸出一块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碎片,很随机,密钥碎片上面写的是hoax,是他在解开水箱游戏时得到的奖励之一。
碎片的一角被他捏在手中,拇指随意地往上一弹,金色的碎片随即弹上空中,划过一条流光溢彩的抛物线,被他的手掌捕捉,最终压在掌心与手背之间,尘埃落定。
有字的一面选Yes,无字的一面选No。
他决定好,于是移开手掌。
朝上的一面赫然写着hoax。
[骗局]
尽管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但他还是赌了一把。
要快,安无咎按下按钮,在心中想。
或许他就是一个赌徒。
明知机会宝贵,可脑海中不断涌出的诸多疑点还是迫使他下这一注。
安无咎就是要用这任性的随机,赌到他需要的信息。
他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草率。”兔子看到他按下按钮,选择了Yes,即嘲讽又觉得不可置信,“你是放弃了吗?”
安无咎抬起头,第一次对他反问,“你猜呢?”
兔子冷笑了一声。
“有个问题我很好奇,放心,不是关于其他人选择了什么,我并不想犯规。”说着,安无咎又抛出第二个问题,“我是第一个做出选择的人吗?”
这一次,兔子没有立即做出任何的反应,哪怕是一个笑。
它反常地安静下来,安静得可怕。
“我当你默认了。”安无咎收好了手里那枚写有hoax的碎片,低着头,打量自己的指尖,上面有很多磨损出来的茧。
“你知道吗?人在极度兴奋的时候,话会变多,随之而来的,话中的信息也会变多。”安无咎镇定地挑眉,“你是不是人类,我不知道,但你失误了。”
“我一直在想,要如何破解我们三人的困境,结果陷入了僵局,差点也出不来。不过你设置这场游戏,其实也是想让我们发现的,只是最好发现得晚一点,到无可挽回的时候,被后知后觉的悔恨彻底击垮,游戏效果才会达到最佳。”
“否则你不会一直耍小聪明,试图泄一点底,让游戏更好玩。”
兔子笑了。
“你疯了,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结果出来了,庆祝音萦绕周身,安无咎盯着眼前的LED屏,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YYY]
[玩家杨尔慈门锁已解开!]
安无咎没有理会,兀自走到那个盒子前,扯了扯那根裸露在外的电线,果然如他所想,稍稍一扯,另一端就掉出来。
好像还不够彻底。
安无咎打开面板,在收藏阈中找到什么。
下一秒,一把枪出现在他手中,毫无犹豫地,他侧头瞄准,一枪击碎了金属墙上的选择盒。
“你真的疯了!”兔子发出尖叫。
硝烟中,安无咎盯着完全毁坏的显示屏,心平静下来。
“别演了。”
“这个盒子根本就是障眼法。”
“故意做得这么简陋,一扯就断,可你还是嚣张地笃定,没人敢轻易下手,更别提毁了盒子。”
安无咎将枪口一端抵在地上,“你用大段大段的讥讽和刺激,对玩家施加心理压迫的手段是不是屡试不爽?之前的人都败在你的洗脑之下了,对吗?他们不是崩溃,就是陷入思考的旋涡里,在这个无解的问题里无法抽身。”
安无咎嘴角平直,显得很冷漠。
“大家都忽略了,你从第一轮的时候,说的话就是[告诉我你们的选择],每一轮都是这样,到了这一轮,你甚至大胆地说[我要听到你们的选择]。”
他直接戳穿了真相。
“这个盒子的出现根本就是用来迷惑答题者,事实上,答案必须是口述,是要说出来的,我说的没错吧?”
兔子静静地听完,竟然笑了,“所以你刚刚才随机选了个答案,还问我你是不是第一个,就是想知道这个盒子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没错,我不相信会连续四次出现全员相同的决策,不可能,我们都不是傻子。”
“如果不是作弊,问题就出现在道具上。你太狂妄了,认为没有人能识破这个骗局,所以在第三次的时候直接说出答题顺序,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我就是第一个,还称呼我为精神领袖,所有人都跟随了我的答案。”
安无咎的眼神澄澈而锐利,“这里的跟随,是你脱口而出的真相。”
“第一个按下盒子里的按钮、做出选择的人,会直接同化三个人的选择。无论怎么想,怎么做决定,最后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在某种程度上,兔子觉得很兴奋。
这个安无咎,竟然可以在它无孔不入的言语暴力和心理压迫下,从它的残酷话术里赚取线索,甚至用赌,也要赌到他需要的信息。
极致的冷静也是一种疯狂。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精彩啊,一般人可撑不到这里。”兔子感慨地笑着,甚至鼓掌,十分轻松地说出其他人的下场。
“他们要不是被外面的哭声击溃,要不然,就是被这个信息密闭的选择折磨到疯掉。”
“你,还有隔壁那位绿色眼睛的男人,是唯二两个在游戏过半就能察觉出端倪的玩家。”
“该说你们天生一对好呢,还是该说,你们就是同一类极端抗压的怪物呢。”
听到沈惕的名字,安无咎的喉结滚了滚。
这并非在他意料之外,沈惕比自己更不受约束,无牵无挂。
好在他也发现了,就知道他也会发现的。
“不过那又能怎么样?你们只不过是解除了障眼法。”
“现在剩下的,不就是真正的博弈了吗?”
“安无咎。”兔子诡异地笑了笑,“你赌到的信息,够用吗?”